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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新的争执


卫青挺直了肩背,没有回头去看,也没有立即抬头开口去求刘彻。

        他只是想着,自己为什么要执拗的跪在这里。

        其实卫青是几乎没有跟刘彻对着干的时候,甚至好几次,他都准备听话不来了,只是每次要放弃的时候,想起甘泉回来,自己跟霍去病的私下聊天。

        “甘泉宫那日,你说的那句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教的?”

        “哪句?”去病当时正在跟据儿对弈,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赢了才抬头笑嘻嘻的说:“哦…舅舅是说那句,’舅舅于我至亲如父,如今伤我舅舅的人在我眼前,我杀他是理所当然!就像来日,莫说有人敢动陛下一根毫毛,便是惹陛下不快,我便是奔驰千里也要将他千刀万剐!’这句话?”

        “对,那日这句话,很稳!”就是这话,让陛下和文臣武将对‘鹿触之’的谎言,视而不见,都偏向他,保护他。

        “我自己想的。”霍去病澄澈的黑眸,直直的看着卫青,“也是真心话!”

        “陛下,匈奴若不根除,必为后患,为天下计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卫青铿锵而言,他只想刘彻明白,跪在这里不是单为了去病的遗憾求战。

        半天,刘彻没有说话,卫青抬眼去看,然而刘彻似乎没有因为卫子夫的离去而消去怒气,反而脸色越发铁青的看着自己。

        怎么不太对不是看着自己

        卫青顺着刘彻的目光追到了自己身侧,天蓝色的衣裙赫然在旁,卫子夫根本没走,依旧撑着伞,静静地站在自己旁边

        “姐姐”你不是走了么?卫青想到身后还有个刘彻,转了话,“姐姐你回去吧!不必陪我。”

        卫子夫轻飘飘的声音传来,略带讽刺,“谁陪你了?这未央宫是我家,我站站还轮得到你管吗?”

        “可…”

        “卫大司马莫管得太宽了。”卫子夫的语气倒是轻快,刘彻却甩袖进了屋,“咣”的一声,狠狠的关了殿门。

        大雨磅礴而下,轰鸣阵阵,刘彻在屋里真的没了心思继续看奏报,绕着屋子转了好几圈,才翻出个言思日常玩的鼓来。

        刚开始还有点节奏,可敲着敲着,就有一下没一下了,最后索性咚咚咚的当成出气鼓!

        ’咚!咚!’孔立见了,分外心疼,言思小公主最招人疼了,时不时就拽着自己撒娇,这可是她心爱的小鼓。若是刘彻再敲下去,下次言思小公主看见坏了的小鼓,肯定要哭得梨花带雨。

        孔立挪到窗边作势去落窗,不可避免的淋了一身的雨回来,告罪道:“陛下,这雨太大了,容奴婢先去换身衣服再来服侍,免得弄脏这殿内的东西。”

        ‘咚!’的一声,吓了孔立一跳,刘彻白了他一眼,“去!”

        孔立这才悬着心应下,末了又顿住脚,补道:“陛下,您护膝刚刚也打湿了吧,奴婢再换一副过来吧!这夏雨也是凉得很,落在膝盖上会受不住的。”

        刘彻没有说话,继续敲着鼓,雷雨声音太大,他没有心思听这些。

        孔立慢慢往门口走,继续大声说着,“唉前几日医官属给皇后开药,医嘱便是要忌寒凉,特意着人送来好几副新护膝,这回也巧,奴婢正好找出来给您试试。”

        ‘咚咚!’鼓点和雷声交织在一起,刘彻摔了鼓槌,“忌寒凉她还站着!?不遵医嘱还平日还喊着大家都听医官属的,不遵医嘱者不得追责医官,朕看她就第一个违反宫规!”

        孔立不敢动弹,其他人也停了落窗的动作,躬身听他发怒。

        刘彻见他们这样乖顺,反而觉得丧气,没了叫喊的兴致,把鼓槌一摔,站到了窗边。外面那姐弟俩还在原地,一站一跪,像极了不动如山的松柏。

        他恍然就想起来一句话,‘这松柏啊,它常青,有它撑着,整个院子都一直有生机。不像花儿草儿的,开一季就败了,所以偶尔拿来应个景也就行了。’

        不出兵,他自己竟然又站回了太皇太后当初的立场上,原来任由心疼之人在外面风雨交加,自己稳住不动,是这样一番辗转反侧心痛如绞。

        “陛下?奴婢先出去了?”孔立眼疾手快的收好了鼓和鼓槌,再次上前道。

        刘彻揉了揉眉心,叹道:“开门,备换洗衣物。”

        陛下这是妥协了?孔立一喜,也顾不得身上湿着,不迭的快步去开门,吩咐黄门和女官去准备卫大司马的换洗衣物和热水。

        从刘彻出来的那刻起,卫子夫只需要看他一眼,就知道这里已经不需要自己了,没有一丝犹疑,从容的行礼,转身离开。

        留下一对君臣,自述心事,各决天地!

        而这漫天雨幕中,只有她一人独行,淡然潇洒,蓝色的衣裙被雨水打湿,举着没有太多用处的油纸伞。就像是灰黑的云端不慎下裂了缝隙,让背后藏着的湛蓝天幕骤落人间,在地上孑然独行

        至于为什么离开,卫子夫并非是不关心兵事,而是如今的她已可以接受任何的决策了。

        不出去,是因为少府账册在手,马少兵疲,相对于漠北大战前期准备来说,各方储备确实不足,无论胜败都是一场消耗,其他一些政务都要暂停。

        出去,永绝匈奴大患,无非少府与国库多寻些办法筹钱筹粮筹马,再说漠北之前,也不是没有打过这样仓促和稍有勉强的战役,卫青照样赢了。

        无论他们决定出去还是不出去,自己都做好了准备,何须惊慌?

        “皇后?”瑕心和景福来扶,“皇后,您要不要换过衣服再走?”

        “咳咳咳”卫子夫摇头,捂嘴轻咳,快步上了轿辇,她现在只想快点泡个热水澡。如果出兵,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生病,还有对东郭咸阳的态度,要软上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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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最终没有出,刘彻和卫青和好如初,大赦天下,随后两人在各地兵马安排和水军上,倒是废了不少心思,依旧忙得很。

        只是转眼年礼刚过,自己才忙完蚕神祭礼的事情,好容易有些开心的事情,时不时就和梦知、锦枫、卫君孺、刑长使和颜八子聚在一起聊着。

        刑长使也是个活泼的性子,作为新宠起来,也没什么年岁隔阂,与后宫各位倒是相处分外愉快,“皇后,听说五月份鲁王刘光便要来长安了,这次是来的人很多嘛?”

        “是,很多世家学者及其家眷都会跟着来长安。”卫子夫挑眉看她,“有兴趣见见?”

        “这是自然,我入宫以后就没再见过什么大场面,尤其是学者对辩,实在是心向往之!”

        颜八子存心逗弄她,“那要不请皇后办个游园会,也在未央宫办一场女子的论辩,也叫你过过瘾,只是你可别输,否则永巷姐妹可不放过你,毕竟名声都教你毁了!”

        “可以嘛?皇后!”刑长使兴奋得很,“我一定能赢!您只管备好赏赐就行!”

        “哈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卫子夫笑嗔道:“颜八子,你倒是惯会给我找事做,看刑长使兴奋的样子,我若不办,她就要去陛下面前告我一状了。”

        “皇后说笑了,我哪里敢啊!”刑长使不好意思的撅撅嘴,“妾身对这些宗亲诸侯又不甚了解,只是去年济济东王废徙上庸,实在觉得这些人不知为陛下省心,所以才想多教她们,别每日只知道游玩攀比,把心思放在学问上才是正经,回去也知道如何管教夫婿嘛。”

        这话说得很是孩子气,不过也符合刑长使的年岁,倒是难得的纯真好强。

        “宗亲嘛,也就那么回事。”都是熟悉的人,梦知也有些随意,附和道:“这几年被任安管着,大家倒都规矩许多,可见跟外人低头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锦枫接话道:“这倒也是,不然南宫公主早让平阳公主给救回来了,又何必在各处被废的宗亲处来回奔波。”

        颜八子淡笑不语,隆虑公主苦尽甘来越发稳得住,自己就更能稳得住,至于剩下两个公主,她倒是更乐于看到两人弄出点事情来,在陛下面前讨不到好。然而旁边的刑长使很是好奇,问道:“为什么是救回来呀?南宫公主私下做了错事嘛?我怎么听说她是帮扶哪个世家朋友才离开长安的呢?”

        “”众人不好多言,或喝水,或转头,通通避开刑长使的问题。刑长使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见问得不对,悻悻闭嘴去偷看卫子夫。

        这一年,平阳公主和卫子夫,一边一个孔仅和东郭咸阳,争得如火如荼分毫不让,少府的赵禹都看不下去了,隔三差五的请假。

        卫子夫颇觉好笑,也就是自己性子好,若换了平阳公主,站在其位不争其责,早就不知道被被换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管他什么年纪资历,不能用便不能用。但自己还是觉得赵禹有一点好,起码他在,自己下手的时候,就会顾忌着律法和‘清廉’二字。

        钱财动人心,可不是说说的,尤其是如今两大商贾为官,大部分官员几乎都与大小商贾私下为友,并不稀奇。卫子夫也有好几次觉得,其实提前让几个商贾知道朝廷要变的政策,似乎无伤大雅,反而若借此拉拢豪族,扩大势力,也是自古惯例,未尝不可。

        尤其是对据儿,肯定大有好处,但赵禹说的对,私交乱政事,非正途,不可踏!自己才严管手下,凡事以最严为第一要事,只是这样一来,可用的人,增长的速度却有些慢,难免有时捉襟见肘。

        卫子夫不搭话,场面一时有些诡异的安静,还是卫君孺率先打破沉默道:“到底是长辈,年纪已大,出去也快两三年了,皇后不如趁着鲁王来长安久住,叫南宫公主回来吧?”

        梦知和锦枫互看一眼,这话也就是卫君孺能说了,毕竟恩恩怨怨,都是与卫家和平阳公主的居多。

        “回来呵,可不是我不让她回来,是她不忿任安做宗正,跟陛下闹别扭,想择德高望重的刘氏子弟为宗正。”卫子夫出口就是不客气的话语,这些年扶起来更多的微末之人,商贾也罢,奴隶也罢,都让她对这些没有什么用的傲气,越发嫌弃,“她倒是选一个让陛下满意的呀,我还能真的对九卿官员任命一手遮天?”

        “是没有一手遮天,却也该多些柔和。”卫君孺不知哪里来的气,似乎对如今卫子夫咄咄逼人的样子十分不满。

        别人不知道,卫子夫却知道卫君孺的气是哪里来的,卫少儿这两年状态不是很好,詹事府却在当红期,杂事颇多,陈掌能日日陪着卫少儿的时间,已经是尽力去多了,剩下的大多是卫君孺和苏氏陪着,尽量不离人。

        “这次是张坐和计蕊从詹事府挑人来接待鲁王,椒房殿不会很忙。”

        卫君孺似乎又泄了气,点头缓和道:“忙不忙的,也都差不太多,倒是我家有件喜事,可能要撞上鲁王来长安的日子了,到时候皇后可要腾出时间来。”

        “敬声和张嘉的日子定了?”卫子夫想了想,开心的问。

        “是。之前耽误了,现在也该提上日程了。”

        梦知和锦枫等四人赶紧凑趣,“那可要好好热闹一番!”

        “是!你可要早早来给我送请帖,不然就不给份子钱喽!”

        锦枫道:“对了对了,我可是要去帮你忙的,顺便给我的儿子和女儿都挑挑人!”

        “我也想跟着皇后去!”刑长使喊得最热闹。

        颜八子没好气的拉她,“什么热闹你都要凑,你去做什么?你连张小姐都没见过吧?”

        “我不管,皇后不让,我就去求陛下!”

        殿内笑呵呵的乐成一团,热热闹闹的讨论公孙敬声的婚事,给卫君孺出主意,冲淡了不少刚刚的尴尬。

        一直到午膳之后,梦知裹得严严实实的踏雪走出未央宫,才被急得跺脚的家丁找上,“夫人,您快回去吧!陛下今日派使臣以八项罪名责问大人,还宣了大行、丞相、御史等人议事。”

        梦知赶紧登车回府,“大人怎么答复的?可有其他官员再来问责查证?”

        “暂时没有,八项罪责大人都一一驳回了,大人也回了家里,就是骂了丞相许久,让我找您回去。”

        马鞭越挥越快,梦知都来不及等锦枫出来,就往家里赶去。她心里明白,张汤对丞相一职实在意难平,顺理成章的事情飞了,换谁心里都会难受,况且是发生在他那么崇拜的刘彻身上。

        文帝陵寝被盗挖这事,自己跟卫子夫私下讨论过,本就是防不胜防的意外,两人请罪补上,这事也就过了。

        但张汤偏觉得是个好机会,不仅闪了一下丞相,让他独自一人挨骂,还找了其他人欲参奏庄青翟,可丞相那边真的那么好对付么?那可是能让刘彻挑中选给刘据的傅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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