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第四十一个故事

原本觉得许惠可怜的冉佳怡,  摸着自己发出抗议的肚子，觉得自己也很是可怜。

        她试图上前安慰这个受伤的母亲，却只得到“不要烦她”的拒绝。

        她就这么靠在床沿,  低低地对着母亲说话,  许惠侧躺在床上,  满心的无力,  耳边悠悠响起女儿的声音。

        “妈妈,  你不要伤心,  爸爸走了，你还有我。”

        “沁沁，你不怕没了爸爸吗？”

        “怕，可是爸爸说他永远都是我的爸爸，妈妈,  你也害怕吗？”

        “嗯，妈妈很害怕,  妈妈很久没有出去过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担心我一个人照顾不好你。”

        “妈妈不怕不怕。”女儿小大人似地拍拍自己,  软绵绵的小手没有一点力气，只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可是妈妈，你跟我说过，小孩子不能害怕外面，只有真正去面对了，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许惠记得，这是女儿去年上幼儿园时自己去劝她的话，小丫头哭着怎么也不愿离开家里、离开爸妈,  天天哭，她就说中了这么一通话，没想到她还记得。

        可是这怎么能一样呢，许惠想，不一样的，她落后太多太多了。

        小孩子的精力明显不够用，没说几句话就没了声音，许惠起身，将孩子抱到床上，贴着女儿软软的身躯，她似乎获得了无尽的勇气。

        第二日，经过一夜的修养生息，许惠状况好了不少，一早起来做了早餐，母女俩一起吃完，冉佳怡就被送道了幼儿园。

        原主刚刚四岁，正是上中班的年纪，幼儿园的活动大多是老师带着孩子们玩游戏，间或穿插一些趣味教学，小朋友们闹腾腾的，冉佳怡却总也静不下心。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三点半，幼儿园终于放学，其他家长陆续来接，许惠却迟迟未来。

        年轻的园长焦急地给家长打电话，却迟迟没有人接听，无奈，只得翻起通讯簿给孩子爸爸打电话。

        这次几乎是立即就接通了：”喂，请问是罗沁同学的爸爸吗？是这样的“

        过了半小时，幼儿园已经空空荡荡，只余冉佳怡这么一个小豆丁，罗杰终于匆匆赶到。

        “老师，真是对不住。”罗杰连忙道歉。

        老师笑着说没事，于是冉佳怡就被带走了。

        看着身边高大的男人，依然年轻的面庞已经不再青涩，反而满脸意气风发，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而他出轨了。

        “沁沁，爸爸先带你去公司，忙完了再一起回家好不好？“罗杰极力忍耐心中的怒火，接到电话他是直接放下工作赶过来的，一来一回一个多小时，落下的工作都得回去补上。

        冉佳怡乖巧点头，罗杰见状怒气稍缓，摸了摸女儿的头，“沁沁饿了吗，爸爸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好。”于是父女俩去了肯德基，最后冉佳怡抱着几乎有自己脑袋大的桶出来。

        许惠的电话迟迟没有打通，罗杰只得将孩子带去公司。

        几年的辛苦打拼，罗杰如今在公司里也算小有成就，混到一个经理的位置，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将女儿安置在沙发上，罗杰顾不得多交代，匆匆回到办公桌前赶起了方案。

        冉佳怡就这么啃了几乎半个桶，瞧见对方在座位一动不动，慢慢地瞌睡上头，躺在沙发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窗外已经一片漆黑，罗杰正试图悄无声息抱起自己。

        “爸爸。”冉佳怡喊了一声。

        罗杰见人醒来，放开了动作，大力将人抱起往外走去，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沁沁，都是爸爸不对，忙的忘记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天知道他忙完工作，准备下班，看见沙发上女儿时那一刻内心有多么触动。

        曾经，这个女儿是他和妻子共同奋斗的目标，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希望能给女儿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而不是如他们俩般留在陌生的大城市打拼，彼此相依为伴。

        可渐渐的，那些目标就变了，温馨的家庭琐事变得恼人，体贴的妻子变得焦躁易怒、斤斤计较，家也随之变成了牢笼，当然，变化最大的还是他，在走上歧路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也是那么卑劣的一个人。

        “爸爸，我没事的。”

        女儿乖巧懂事再次唤醒了他的良知，他想，毕竟还有一个女儿，所以，如果妻子执意要女儿的话，那些东西给也就给了。

        很快，两人下到停车场，罗杰将女儿放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驶向昨日争吵爆发的地点。

        窗外夜风徐徐，霓虹灯闪烁，一如这个五光十色的大城市。

        “爸爸，你会跟妈妈离婚吗？”

        专心开车的罗杰不料听到女儿这个问题，差点打错方向盘。

        “沁沁，是不是你妈妈跟你说什么了？”他有些不悦，大人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孩子。

        “没有，可我知道，妈妈很不开心，是你做了对不起妈妈的事情吗？”

        “是的，是爸爸不对。”罗杰没有在这点上欺骗小孩子，尽管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妈妈不想离婚。“

        “那也没办法，爸爸做错了事，现在和妈妈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生活在一起了。“

        ”那你们离婚了，我是不是就没有爸爸妈妈了？“

        “怎么会呢，爸爸昨天不是跟你说过，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你的爸爸妈妈，不会因为我们分开而有所改变。”

        “是这样吗？”冉佳怡装作小孩子般似懂非懂。

        父女俩一路谈心，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温馨的气氛在回到家那一刻猝然崩裂。

        ————-

        “罗杰，你太过分了。“许惠一把扑上来，将女儿牢牢护在怀里。

        “我怎么了？”

        “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孩子接走。“

        罗杰险些气笑了，“幼儿园老师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都不接，才喊我过去，你现在会倒打一耙了？许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好啊，是我不可理喻，难道不是你先出轨，还有理了你？“

        “一码归一码，你也别扯这些。”

        眼见一场争吵一触即发，冉佳怡看了看两人，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爸爸妈妈，我困了。”

        小孩子的东西成功打断两个家长的冲突，许惠抱过女儿去卫生间洗漱，罗杰重重坐在客厅的沙发，满心疲惫。

        将女儿送到床上休息，许惠同样来到客厅对面的沙发。

        曾亲密无间的小夫妻，此时针锋相对，火气渐渐弥漫。

        罗杰低头点了一根烟，随着烟雾缭绕，声音也悠远了几分。

        “许惠，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我是不会离婚的。”许惠依旧坚持这一点，叫她如何甘心离婚，几年的婚姻，为了丈夫、为了孩子，她放弃了那么那么多。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

        许惠的眼睛红了，两人在一起后的美好回忆一一闪现，最后定格在了男人出轨的嘴脸上，一瞬间几欲作呕。

        “我知道，这段婚姻里，你贡献了很多，家里的一切、孩子的成长，我一心工作，都靠你承担。”

        “那你为什么要出轨？”许惠至今想不明白，那么年轻的、鲜活的、澄澈的男孩，怎么就成了如今这般，油腻的面庞、浑浊的眼神，沉重的身躯。

        “我也说不清，或许是跟你无话可说、或许是外面太多诱惑。“

        “那你可真恶心。”是的，许惠觉得他恶心，偏这么个人她还得继续维持婚姻，不然若是离婚，她就彻彻底底成了个任人嘲笑的失败者。

        吸完最后一口烟，罗杰的声音也带了几分自嘲：”是啊，我也觉得我自己恶心，可成年人的社会不就那么恶心吗？你是一直待在家里，不知道外面有多黑暗。“

        “看见你、我就知道了。”许惠丝毫不让。

        罗杰苦笑，“不，你不知道。走到这一步，也不是我想看到的，可除了离婚，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许惠嘲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离婚？”

        “不是，我只是不想走到更糟糕的地步，我们俩彼此厌恶，孩子夹在其中一起痛苦。”

        “借口。”许惠恨不得每句话里都带着刺，脑海中却不由得回想起昨晚女儿贴心的话语。

        “你说借口也可以。但是，许惠，趁我还有最后一点良知，我们离婚，东西都归你，不然我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将残留一点火光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来回按压，火光彻底湮灭。

        “你还能变成什么样呢？”许惠喃喃，她完全想象不到，如罗杰所说，家是一个牢笼，将她困在其中的同时，也保护她免受外面的侵扰，“你一点也不担心沁沁吗？”她是真心想给女儿一个圆满的家。

        “今天沁沁问我，我告诉她即使我们离婚，她也依旧是我们的女儿。许惠，孩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大人的事情也不该牵扯到她身上。”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希望今天的事情再上演了。”

        “那沁沁你打算怎么办？”

        “孩子一直是你照顾，如果你想要，我是不会跟你抢的，你知道，我工作忙。”

        “如果我不要呢？”

        “那就我养。”罗杰毫不迟疑。

        “好，起码你还有最后一点人性，不过沁沁肯定得跟我。”即使离婚，许惠最放不下的依旧是女儿。

        她原本是准备咬死了不离婚的，可当她赶到幼儿园时面对锁上的大门，想到女儿可能走丢的那一刻，她压根想不到其他，什么婚姻、什么男人，都得靠在女儿身后。

        “行，家里的房子和钱都给你，那辆车子你用不上，就给我代步吧。”

        “嗯。”许惠没有意见，谈到离婚这一步，她也知道自己占了大便宜，毕竟即使上了法庭，她也拿不到这么多。”

        “沁沁成年前，每个月我都会给一笔生活费。“他没有说的是，即使不出去工作，起码也能养活两母女。

        “嗯。”

        靠在门内一直偷听的冉佳怡，见事情似乎告一段落，急忙溜达到床上，盖好小被子，闭上眼睛，在昏沉的环境里很快真正睡去。

        ————-

        翌日醒来，冉佳怡机敏地发现，屋子里少了些罗父的东西，应当是昨天离开带走了。

        她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在许惠的帮助下洗漱穿衣，准备如常去幼儿园，却被拦住。

        “沁沁，今天妈妈有事，咱们不去幼儿园了好不好。“冉佳怡装作不懂的样子点头，转去儿童房玩玩具。

        许惠松了口气，她还真担心两人的事情会影响到女儿，幸好目前没有。

        今天是两人约好签订离婚协议的日子，想必待会人就会上门，想到离婚，许惠的内心不可避免地涌上了几分恐惧，对离婚的、对他人目光的、对一切事物的。

        但听到女儿银铃般的笑声，她告诉自己，这段婚姻也不全是一无是处，至少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宝贝。

        这一刻真正到来，或许是清楚事情已成定局，许惠发现自己内心其实也没有那么害怕，几乎是心情平静地签完了离婚协商，又去办了房屋过户，财产转账，最后，罗杰搬走了他剩下的所有东西。

        而全程，冉佳怡都参与其中。

        不过一天，持续了几年、几千个日夜的婚姻就此宣告终结，许惠内心空落落的，胸口像是缺了一大块。

        “妈妈。”冉佳怡仰着脖子喊，她没想到，这两人上辈子纠缠那么久，这一世竟然说离婚就离婚。

        “嗯，沁沁，以后就只有我们俩了。”许惠抱起女儿，看着空旷了不少的房间，起身收拾屋子，试图给自己找点事做。

        离婚了，有很多事情变的不同，许惠一点点适应着，不再需要每天等待人一起吃晚饭，不再需要多洗一个人的衣服，更不需要每日早起做早饭，给人系上领带后继续去喊醒女儿。

        母女俩一起早睡早起，在女儿去上幼儿园的时间里，她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生活规矩而沉默，许惠的心也在这般沉默中变得愈加狂躁。

        她知道，自己的心中有一把火在烧，若没有合适的发泄渠道，早晚会将自己连同女儿燃烧殆尽。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有一天，女儿回到家中，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妈妈，为什么你不需要上班？”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惠终于知道自己心中的那把火该朝着哪里烧。

        “沁沁，如果妈妈有了工作，就没有办法一直照顾你了。”

        “没关系，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沁沁拍拍胸脯，小大人般说道。

        许惠看着女儿，内心难以平静，她成为家庭主妇，很大原因就是为了照顾女儿，如今女儿已经上幼儿园，可在她的心中，女儿依旧是小小的、需要人全心呵护的模样，可现在她说，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她难以避免感到一股极强的失落感，仿佛失去了人生存在的意义，可与此同时，又有一股子隐秘的兴奋涌上心头。

        脑海中仿佛有两个自己在打架，一个失落地蹲着，另一个却是手舞足蹈欢喜即将到来的自由。

        是啊，自由，孩子长大了，可以不再那么需要她，她也终于可以解放了。

        或许，她可以去工作，心头冒出这么个念头，毕竟她离婚了，需要养家了。

        “那妈妈就去找工作了哦？”许惠试探性地问着女儿。

        “嗯，妈妈你去吧，你好好工作赚钱，我好好学习努力长大。”冉佳怡鼓励道，若她知道，许惠就连外出找工作都得替自己找个理由，一定会十分悲哀。

        许惠被逗笑了，搂着女儿回忆起了仿佛已经很久远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竹里：突然想起还申请了榜单，不过没关系，应该轮不到我，这么一想有点小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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