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吃一片橘子的方法

十一月的时候有一个大热的古装剧开播。

        江守春这些年本身是很少看电视剧的，电影她也不怎么看，她只看些好笑或者日常的动漫以及一部分没有什么营养的喜剧片。

        至于为什么，她其实也不知道。不是因为懒了，不是因为穷了，也不是因为乏了，但是她就是不看了。

        江守春在年少的时候最喜欢看的是《新白娘子传奇》，这是一部对她来说好老好老的片子，哪怕是对她的外公外婆来说这也是好久远的电视剧。

        这个电视剧放映的时候，这个世界还不是现在的样子，人类还是简单地被分为两种性别。

        那个时候，整个世界在战争中寻找和平，在和平中寻找争端，在争端中寻找战争，如此往复地寻求一个没有人可以描绘清晰的美好世界。

        现在这个在百年混乱之后重建起来的世界才刚刚追上自己几百年前的步伐。

        所以这个世界的建设新旧混杂，思潮左右并在。

        那时候，有一个电视台推出了怀旧剧场，于是《新白娘子传奇》被放映。

        江守春最爱的是里面的白蛇，最恨的是许仙。

        电视在下午一点半开始放映，学校三点开始上课。

        江守春就守在电视机前，看到两点四十五，然后她会一路狂奔到学校，在两点四十九的时候到教室。

        其实，现在想起来，她那时候根本也没看懂罢！

        后来，她又爱看动画片，看动漫。

        但这些始终都是少数，她看得最多的还是书，毕竟看书赚钱啊。她拿着钱转身就会去买玩具，买悠悠球，买游戏卡牌，买漂亮的遥控车。

        学校门口的奶茶三块钱一杯，她一个月只能喝一次，但是年底读的书结的账可以让她一周喝好几次奶茶，她喜欢香芋味的。

        再后来，江守春去南渡上初中了。

        她周末的时候就用妈妈公司发的电脑看电影，看科幻电影，看魔幻电影，看动画电影。

        唯一不看的就是爱情电影。

        可是，江守春现也不再爱看这些了。

        哪怕电视机打开，调到选剧选电影的界面，她也没有兴趣。

        但是郑悸和她不一样。

        郑悸追剧，各式各样的电视剧电影她都会看。

        来江守春家的时候，郑悸带上了自己的投影仪。

        江守春说不用带，她家有一个很大的曲面屏电视机。

        “nonono，”郑悸食指来回晃，“要在卧室看，卧在床上看。”

        江守春点头。

        不知道是哪个时候开始的，她们两个人都默认周五的晚上要窝在一起看电影或者电视剧。

        江守春的卧室是两间卧室打通半堵墙形成的，而墙面上还有花纹墙布，没办法投屏。

        于是郑悸买了一个立着的可以收缩的白幕。

        最近，她们在看的就是那个大热的古装剧。

        江守春看电视剧不带情感，对里面的任何人始终都无法共情，任凭她如何想，她也做不到。她能在现实看见那些演员的生活，所以她知道那是虚构的世界，她知道那个世界或许现实，或许荒诞，但始终都是表演，既然是表演，那就不是真的。

        然而她看小说却不这样，在她那里，小说就是另一个世界，她看不见，摸不着，但是那世界对她来说却更真实。她经常因为看的小说里面主角的一些行为而气得不行，甚至有一次长了湿疹，把妈妈妈咪吓了一大跳。

        剧里面有个人死了。

        是个小宫女，活泼可爱很讨妃子喜爱。被人陷害，推进井里，死了。

        那宫女的演员灵动有活力，让人看了不免心生可怜。

        “秋果真的好惨，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却无缘无故陷入斗争，连命都搭进去了！”郑悸说得难过。

        江守春没有回话，因为她此时此刻并没有觉得难过。愤怒倒是有那么一点，因为那推宫女的小太监本来就是宫女的朋友，在江守春看来，这是一种背叛，背叛永远不值得被记住，更不说原谅。

        “江守春！你有没有在看电视？”郑悸问。

        “在看。”江守春说。

        “那怎么不理我？”郑悸问。

        “怕我说了你生气。”江守春说。

        “那别说了。”郑悸说。

        郑悸这么一说，江守春却又想说了。

        “秋果，是故意的吧，她献殷勤的时候皇帝都在那里。那小太监是妃子的手下，听的也是妃子的话。那妃子不是好人。”

        郑悸沉默。

        末了，她说：“算了。”

        江守春不知道这句算了缘由何在。

        她拿出手机，点了一份郑悸爱喝的果茶，然后又爬下床去了厨房。

        郑悸没有问她去做什么，只是把抱着的江守春换成了枕头。

        江守春真的是个木头！郑悸心想。

        在厨房的江守春开始做炸薯条。

        她切土豆，上粉，烧油。

        那油平静，江守春取出一根筷子，筷子放进油锅便开始咕噜咕噜冒大泡。

        江守春看着那泡，心里面乱糟糟的难受。

        她想起来自己以前的事情。

        大学的时候，她迫于社交不得不玩游戏，在游戏过程中不小心拿了好友一个东西，这东西归还不了。

        朋友生气了，但是江守春不明白。

        她知道朋友的生气是合理的，只是她没办法明白。

        那些江守春不能理解的愤怒让她有无言的难受，她想说，这些事情有那么那么重要吗？但是她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是那样重要的。

        江守春被冷落，被批评。

        她也因此感到愤怒，可是她的愤怒再说出来就只会引发矛盾与斗争，只会被说，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呢？你是仿生人吗？你不知道这种时候要做什么吗？

        她不能，不是，不知道。

        她看得太开有时候反而成为了一种负担。这种负担成为她与人交往时候难以化解的隔阂。

        有时候，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别人也没有做错什么，没有错误出现，但是不和还是就那样发生了。

        妈咪说，心态要放开，可是她放得开那些她觉得无所谓的事情，但因此产生的他人之间关系的冲突与矛盾她却放不开了。

        她不需要依赖别人，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不需要别人。

        她要为自己所不承认与不理解的错误而道歉。

        她厌烦这样的自己，可是她却又没办法不去做。

        江守春把炸好的薯条断进卧室，放在床头。

        郑悸疑惑地看着江守春。

        “江守春，你不开心吗？”郑悸问。

        被发现了。

        江守春摇摇头，撒谎：“没有。”

        “有。”郑悸说。

        江守春又摇摇头。

        郑悸挥挥手，对她说：“过来。”

        江守春挪过去，坐在床边，让郑悸半身挂在她肩上。

        “不开心就说出来，刚才是不开心了吧。”郑悸说。

        江守春不说话了。

        “我说算了，意思就是算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两个是不一样的人，怎么能什么想法都相同呢？乖乖。我们既然在一起，那就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就算有冲突，哪怕是吵架，但最后我们总会慢慢找到一个折中的方法，可能是我们都不再提起它，也可能是我们都各自退步。但如果你不开心了，却不告诉我，一直憋在心里面，不开心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如果哪一天你发现自己憋不住了，受不了了，然后忽然告诉我，你要和我分手！到时候我云里雾里还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问你我怎么了，能改吗？你却说，没用了。这对我来说公平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这是我的缺陷，我会试着，试着模仿也好吧，但我会学习的，你教我，我会学的。”江守春说。

        郑悸亲在江守春脸颊。

        “那乖乖你得问我呀，你得告诉我呀，和我商量呀。”

        江守春点点头。

        咚咚咚，门响了。

        “谁啊？”郑悸问。

        江守春边去开门，边说：“我买了东西。”

        回来的江守春提着一大瓶水果茶。

        “给你买的。”

        郑悸哈哈笑。

        “下次我们看你想看的吧？你喜欢看什么？”郑悸说，“你好像说过，你喜欢看动画电影对吧！最近有动画电影上映呢，我们去电影院看吧！”郑悸说。

        “好啊。”江守春说。

        水果茶里面有好几片橘子，圆圆的，果肉爆满。

        郑悸打开瓶盖，用吸管吧一个橘子片挑起来，用嘴咬住橘子片。

        她撩起自己的头发。

        舌头尖勾住橘子片，咬下其中的果肉。

        江守春看着郑悸吃那片橘子，直到郑悸把那片橘子吃干净，然后又去找下一片橘子。

        江守春想，她大概不会去吃果茶里面的橘子片，但郑悸会。江守春也不会那样吃这片橘子，可是郑悸会，那是郑悸吃一片橘子的方法。

        被吃干净的橘子皮被郑悸放在装果茶的口袋里。

        江守春把那口袋提着扔进了厨房垃圾桶。

        回到卧室的时候，郑悸的果茶也喝了快一大半了。

        天黑了，外面有流浪猫在叫。

        弗朗和西斯趴在被子上面眯着眼睛。

        “郑悸。”江守春说。

        “怎么了？”郑悸问。

        “我们去旅游吧。”江守春说。

        郑悸像猫咪一样撑过来，卧进江守春的怀里，抬起头看她。

        “去哪里？什么时候？”

        “冬天要来了，我们去看雪吧。下个月应该就可以去了，我们开车去。”江守春说。

        “诶，那我们买些新的东西吧！买车上可以带着的东西，”郑悸说着拿出手机，“买可以加热保温的东西，要不再买个卡式炉！还是算了，感觉不靠谱呢……”

        “都好。”江守春说。

        都好，去旅游也好，不去也好。去雪山也好，不去也好，或许就在南渡周围也好，甚至就在附近的公园也好。

        只要在路上，就有前方。有前方，所有的路都会汇合到一起，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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