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河边无青草

　　
一见重孙女又领进来了客人，老人便把手中的棋子略顿了一下，非常和气地向重孙女问道：“吴玲啊，这两位客人是……”
原来那个领我们进来的女孩叫吴玲，一见到太爷爷问话，吴玲赶忙说道：“太爷爷，人家也是来找您看病的，一会儿您给看看啊。”
吴老中医还是那样，非常和蔼地说道：“好好，等我下完这盘棋。吴玲啊，你先招呼着客人坐下喝碗茶水什么的。”
我说道：“啊不不，老先生别和我们客气，茶水就别倒了，我们本来就是来麻烦您的，怎么再好意思让您招待我们……不过我嘛，也略懂一些棋道，不妨我就先在您二位的旁边观个战吧，也过过棋瘾，哈哈。”
吴老中医听了，便向我说道：“啊，那好那好，难得你也是个同道中人啊，来来来，那就坐在我们旁边这看一会儿吧，你可不知道，我的这个董玉贤孙，别看岁数不大，棋下得可不错哦。”
哦，原来这个和老人下棋的年轻人叫董玉。
吴玲在旁边也接话道：“那是！人家董老师，那是在全镇象棋大赛上拿了第一名的主呐，那棋艺水平自然了得！”
我一听吴玲叫那个年轻人“董老师”，心中一动，便随口问道：“怎么，这位棋友是做老师的啊？”
那个叫董玉的年轻人听到我在问他，便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向我微笑了一下，说道：“是的，这位先生，您还真的是说对了，我就是个当老师的，现在吴家镇中学教初中语文。这个小吴玲，她就是我们班的学生啊，哈哈。”
甭问，董玉今天能来这儿找老人下棋，吴玲肯定是他们之间的纽带。
一听这个叫董玉的年轻人也在吴家镇中学，我顿时觉得和他之间又亲了许多，便连忙又追问道：“哦？你是在吴家镇中学？那么徐天虹你应该知道吧？”
董玉笑着说道：“当然知道！他现在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学校的二把手啊！别看岁数不大，那小伙子可是大权在握呢，哈哈。”
说起这些，我知道我肯定有无数的话说不完，但现在人家正在下棋，我也并不适合总在这里唠叨什么，便很谦虚地向董玉说道：“啊，那好那好！您请接着下棋吧，我好好地看看，也学习一下您的棋艺。”说着搬了把椅子，也坐在了八仙桌的一边，看他们祖孙二人接着对弈。
董玉朝我又笑了笑，便轻轻地又放棋盘上落了一子。
象棋这个东西，别看棋盘并不大，棋子也并不多，每人只有十六个可调动的子力，但其中的变化却极为复杂，那棋局之动荡可谓千变万化，无穷无尽，奥妙无穷，同时也真的是趣味无穷，所以才会吸引着那么多人沉迷于此道。
我看了几分钟，便看出了场上的形势，董玉现在正是攻的一方，可以说攻势极其凌厉，他这一方的主要大将如车、马、炮什么的几乎全数都压至了对方老帅的老营前，正在不停地狂轰滥炸，那凶猛的攻击可谓强悍无比，一波接着一波，但吴老中医在守的这一面却是泰然自若，气定神闲，而且防守之线固若金汤，根本就是无懈可击，任你敌人再怎么凶狂地一次次进攻，老人都能在意想不到之处突出奇招，将它化解掉。这样子很像是老年人打的太极拳，你看他在那里软绵绵一个个动作，似乎没什么力气，但其实内劲极大，完全能以柔克刚，颇有四两拔千斤之能。所以董玉虽然在不停地进攻，却一直也没怎么奏效。
我对于象棋的研究，虽然没有书法下的功夫那么多，更没有语文教学的那么深，不过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我对于象棋也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痴迷，也知道一些棋理什么的，在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大学里举办校内的象棋比赛，我是拿过冠军的。所以对于一些棋路，我能看得很清楚。
此番看这祖孙二人的对弈，我很快便将战场上的形势看得一清二楚，一目了然，表面上，看现在的董玉是在不停地攻啊攻，似乎是挺猛的，但其实董玉并不占上风，相反，由于他的所有人马都是倾巢出动，后面自己的老营处可是大大空虚，如果对方来个突然反击，很容易就会让他一败涂地。
正这么想着，棋盘的风云大起，形势大变，经验老到的吴老先生，已经发现到了对方的一线漏洞，果然要反击了！
凡经常来象棋的人都知道，人们在深入象棋之中时，往往有时会出现“当局者迷”的现象，就是明明在棋盘上出现了很大的漏洞，甚至根本就是一些低级的错误，自己却发现不了，还是迷迷胡胡地走别的步，而这一盘棋，无论来的时间有多长多久，只要你出现了一次错误，那往往就是致命性的，所谓棋错一着，满盘皆输，现在董玉就是犯了这个错误，他自己有了严重的失误，却没有看出来，还在走别的棋。
我真的是为这个叫董玉的年轻人捏了一把汗，我知道，这盘棋下到这个份儿上，也算不易，如果他发现不了自己的这么一个重大的失误，必将前功尽弃，这盘棋必是输定了。那么，我是告诉他一声，还是不告诉他？
旁边的吴老中医，还是那么波澜不惊、一派稳重的样子，脸上丝毫没有任何的变化，并没有出现年轻人下棋时一看到对方要输了就会大喊大叫的丑态，我想我这个时候要是给董玉做个提醒，董玉肯定能够避免这个失误，甚至很可能会反戈一击，突然就扭败为胜，但我能那么做吗？
我在幼年时，看村边那些老年人们下棋，旁边经常会围上一大群人观看，有不少的人就在旁边总不停地指指点点、比比划划又说长论短的，搞得下棋人心烦意乱，有的人本来能赢，最后也得输掉。记得有一回我看棋，两个下棋的老人在棋盘旁边摆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河边无青草，不要多嘴驴。”这表现了下棋人对旁边总有人瞎支招是多么讨厌。
所以，当别人在全神贯注地专心下棋时，你作为旁观者，最好的办法是闭口不言，缄默不语，这是有素质的表现，如果不管不顾地就那么上去瞎指挥一通，肯定会招人烦，而且是两边都烦你。想到这里，我把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自始至终，我在观棋的过程中，没有吱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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