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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7章 雨疏风骤


……

丹书铁券有免死的功能,朱元璋可以不承认自己所写的,崇祯也可以,但后面的皇帝却不行,自己可以反对自己,但儿子却不能反对父亲。

如果赵之龙真拿出了丹书铁券,即便再恨,隆武帝也无法处死他。

赵之龙被关在诏狱,他大喊大叫之后,诏狱锦衣卫立刻将情况上报。

---明制,所有的丹书铁券都是一式两件,一件授予获赐者,另一件藏于内府。在需要查验时,只要将它们放在一起,便可真伪立辨。因此判断赵之龙所说真假一点都不难。

……

这个插曲出乎朱慈烺的意料。

赵之龙的求生欲,倒是强烈的很啊。

判决一出,圣旨以下,赵之龙却忽然拿出了免死的丹书铁券,难道一切要推翻不成?

就心底来说,朱慈烺实在是不想放过这个毫无气节、拱手献城、害江南轻易沦陷的大罪人。

不承认丹书铁券?或者阴谋诡计,派人阻挠,令赵之龙的家人拿不出丹书铁券?

倒也不必。

丹书铁券虽然免死,但却不能免刑。

“那就遂他心愿吧,传旨,因丹书铁券的庇佑,赵之龙改杖六十,流放河套。”

杖六十,可以活人,也可以死人,是死是活,关键就要看刑仗的锦衣卫了。

……

诏狱。

“陛下,陛下~~~臣有罪,臣也愿意伏法,但为什么丹书铁券也不能免啊,为什么啊?”

听到被免死,赵之龙先是大喜,继而听到杖六十,他脸色惨白、一下就瘫软在了地上,他明白,陛下终究是不放过他,终究是要他死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

……

那一边,刘孔昭在疯狂挣扎,疯了一样的喊:“我是大明的诚意伯,我先祖刘伯温,太祖高皇帝于我祖有誓言,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求求你们,让我去见陛下一面,我有冤屈啊~~”

——————南明史学大家顾诚先生曾经评价明末勋贵道:明国勋贵主要是开国和靖难之役的功臣后裔,他们仗着祖宗余荫的庇佑,穷奢极侈,一旦国难当头,除了极少部分的人有抵抗意志之外,大部分都是身家之念重于国家,个人生死重于荣辱,屈膝投降也就是势在必然了。

简单讲,大明朝不但养了猪一样的宗室,也养了猪一样的勋贵,大厦将倾,天崩地裂之时,没有一个是管用的。

这不是个人,而是明朝的宗室和勋臣制度出现了大问题。

……

定王之乱时,京师勋贵大半参与,最后都被惩处,南京之乱又几乎将南京勋贵一扫而空,经此两次,南北勋贵大大减少,剩下的勋贵也都警醒,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对朝廷的国策,再没有人敢暗中抗拒和捣乱。

清查军田和摊丁入亩之事,在南直隶顺利推行,连勋贵侯爷们都倒了,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还有人谁敢不从?

隆武帝微有欣慰。

但萧汉俊和闻香教的阴影,依然盘旋在他的心头。他担心萧汉俊还会有后招……

旅顺金州倒是一直都有好消息传来,在登莱等地招募的第一批流民,已经顺利渡海,到达了旅顺,高斗枢正按计划将他们分置。而金州的防御工事,正在稳定修建中,再有三个月、预期十月份就可以基本完工,在菱堡壕沟,多重火力的阻隔之下,建虏想要攻下金州,几乎是不可能。

而大明付出的代价也是昂贵的,这段时间,各种物资源源不断的过海运往旅顺和金州,不说粮草,也不说火药,只说各种物资的价值和往来的耗费,就已经超过五十万两了。

但朱慈烺不动摇,内阁军机处也不动摇,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守住金州旅顺,就等于是在建虏腰间插了一把刀子,建虏再无法肆无忌惮的从辽西发起攻击,辽西稳,宁远稳,京师就稳,而从辽南的静默就可以猜出,建虏正在积蓄力量,今冬辽南必有大战,为了胜利,朝廷花费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

这中间,复州的济尔哈郎曾经派出游骑,到金州骚扰,但都被击退,见无机可乘,济尔哈郎转而向高斗枢学习,也开始专心于复州的城防,尤其是在海边修筑了大量的墩堡炮台,在明军可能登陆的地方,挖掘壕沟,设置重重阻碍,以防止明军登陆。

不止复州,盖州连云岛等地在济尔哈郎的命令下,也开始没日没夜的加固海防---明军占领旅顺之后,其水师可以更快速更便捷的袭击辽东各处海岸,有崇祯十六年的前车之鉴,济尔哈郎一点都不敢大意,不过让他头疼的是,粮草物资严重不足,为此,不得不牺牲汉人包衣的利益,在缩减他们口粮的同时,却又要令他们做更多更重的活。

--这些情况,一些是高斗枢所获,另一些则是高文采通过秘密渠道,辗转传来的。

沈志祥幡然醒悟,以死赎罪,被追封为“归正伯”的消息,虽然建虏严密封锁,但还是渐渐在辽东传开,有汉人私下里在悄悄议论,浮动人心的效果,已经初步显现,等到建虏式微,战事不利之时,必然就会有人效仿。

辽西方面,则比较安静。

也许是有多尔衮的严令,又或者是粮草不济和身体没有康复,驻守锦州的阿济格一直都比较老实,其游骑从来没有越过宁远一百里。

乌克尓河大战结束之后,喜峰口之外的蒙古部族,大部分都已经倒下了大明,依然顽固忠于建虏的蒙古部族,如喀喇沁左翼,察哈尔蒙古,喜峰口土默特退到了朵颜、义州一代,大宁总兵李定国到任之后,遵照隆武帝的命令,以战代练,采游击战术,时不时就会带领骑兵出击,骚扰疲惫这些蒙古部族,短短一年不到,已经取得了十几次的小胜利,战果虽然不大,但积少成多,战绩依然可观。

原本烧杀抢掠,以攻击大明为主的蒙古各部,在连续遭到重创之后,实力和信心都受到了打击,现在又被李定国的游击战术,搞的疲惫不堪,草木皆兵,蒙古草原的攻守之势,已经渐渐易位。

……

淅淅沥沥。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又下起了雨。

最近这段时间,雨水好像有点多,最初,朱慈烺心中是喜悦的,因为先帝崇祯朝十年九旱,年年有灾,以至于赤地千里,流民四起,最终酿成了贼乱,现在老天爷怜惜,肯为大明降下甘霖,他怎能不喜悦?

但随着雨水不停,连日而下,他不禁又担心可能的洪涝……

“陛下,河南急报~~”

于海匆匆奔了进来。

打开看完,隆武帝脸色顿时变了:“连日大雨,黄河暴涨,河南山东等地多处决口,湮没房屋土地无数……”

黄河决口了!

……

南京。

悦来客栈。

和北方一样,此时的南京也正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留着小胡子,赤脚草鞋的黑衣人站在街口,紧紧望着对面的悦来客栈。

如果只看他的打扮,你一定会误以为他是一个卖力的脚夫,但如果到了他近前,望着他宽肩、细腰、以及粗壮的小腿和冰冷犀利的眼神,你就会明白,他绝不是一个脚夫,而有可能是一个稽查盗贼的公差。

但其实他也不是公差,而是一个锦衣卫。

“总头。”

脚步声响,又一个斗笠蓑衣的黑衣人来到他身后,小声报道:“兄弟们都到位了,管教他一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嗯,去请李公公吧。”

“是。”

很快的,车轮辚辚,一辆马车出现在街道上,车窗帘子挑起,一个面白无须,书生模样的人从里面探出头,目光冷冷的望着悦来客栈。

刚才站在街口的小胡子锦衣卫立刻上前,抱拳说道:“李公公,都已经妥当了。”

小胡子锦衣卫说话声音很低,眼神里都是尊敬,他的尊敬并不止是因为面前的李公公乃是从京师派来,是专门处置此事的特使,更因为只用了三天时间,李公公就找到了闻香教在南京的据点。

要知道,在这之前,他们南镇抚司动用千人,花费数月,也只是找到一点闻香教的蛛丝马迹,连一个真正的教徒都没有抓到,更遑论闻香教的据点,而李公公聪慧果决,抽丝剥茧,短时间之内就做到了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这样的能力,不能不令人佩服和尊敬。

李晃点点头,淡淡道:“行动吧。记着,不要死的,全部都要活口!”

“是。”

小胡子锦衣卫答应一声,随即挥手:“上!”

立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很多人,他们原本的穿着和打扮并不一致,但现在却齐齐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锦衣或者是黑衣,拔出长刀,向客栈冲去。

……

京师。

乾清殿。

黄河决口,自古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甚至有可能会造成王朝覆灭,所以没有人敢大意。

纱帽绯袍,一张张凝重的脸,

河南历经贼乱,十室九空,这几年刚刚舒缓过来,民生渐渐有起色之时,想不到却又遭此大灾。

老天爷还真是不放过大明啊。

黄河决口,要处理的其实就是两件事,第一救灾,第二修堤。

而这两项,都需要天量的银子。

坐在御座里的朱慈烺脸色沉沉,心中发苦。

这几年,虽然他极力推行财税改革,极大的缓解了大明的财政危急,但朝廷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家底又浅薄,不多的钱粮基本都用在兵事,若不是时不时能查抄贪墨,从晋商一路割到蜀王,说不得大明财政早就崩溃了。

今年又为了辽南之战掏空了国库和内库,现在面对黄河大灾,他知道,朝廷能拿出的银子,已经是有限了。

内阁辅臣同时也兼着户部尚书的倪元璐搬出账本,汇报了一个清楚的数字。

二十万两。

户部现在的存银不到六十万两,除去必须的开销和压库银之外,户部能拿出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但救灾所需,加加总总,却最少需要两百万两。

内阁诸臣和六部堂官都跪下请罪,国家财政如此,作为主要官员,他们都责无旁贷。

“起来吧。”

隆武帝清朗的声音,很少这般的忧虑。

众臣再三请罪,然后才起身。

“蒋阁老,说说内阁的计划吧,二十万两银子,如何赈济百万灾民?”朱慈烺问。

在这之前,内阁已经紧急议过的,他想知道,内阁是否议出了一个办法?

蒋德璟脸色凝重:“陛下,灾情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内阁的意思,先将户部的二十万银子向直隶粮行和富户买粮,急运灾区,以解燃眉之急;其次,令周边各省,从南直隶一直到陕西,但是有粮,除去军粮之外,其他粮食都要全部运往河南山东两地;第三,除了向中央钱庄借款之外,也要发行特殊国债,以为灾民买粮,抢修已经被冲毁的河堤;最后,派遣一德高望重之人,到江南筹款买粮,赈济灾民过冬。”

殿中默然。

朱慈烺知道,蒋德璟所说,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另外,虽然蒋德璟没有明说,但从现在起,运往金州旅顺的粮草和物资,怕就不能像过往那般的充沛了,高斗枢需要依靠现有的粮草辎重和人员,顶住建虏今冬的反扑,粗略算了一下,粮草勉强是够的,但其他物资,怕就难以保证了……

具体的,还要和军机处商议。

沉思了一下,朱慈烺抬头:“德高望重之人,内阁可有人选?”

蒋德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偏向了左都御史钱谦益。

----钱谦益是江南人,当世大儒,在江南地区的确是德高望重。

顺着首辅的目光,众臣都看向了钱谦益。

钱谦益却是一惊,身为左都御史,言官之首,他并不在内阁,因此也就不知道内阁的商议,此时站在这里,忽然见首辅向自己看来,他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内阁是想要派他回江南募集钱粮啊。

但这事岂是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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