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如此安心

他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抬手揽紧了她的头，知道方才她定然是累坏了。

        “若是累，就睡吧。”他的嗓音淡淡，但这句话，却像是催眠的药剂。

        而且在他的怀里，是如此的安心，好像从此真的什么事都不必再去管，再去忧虑。

        尚薇复又无意识的轻轻蹭了蹭他，只低低的“嗯”了一声，就真的又睡着了。

        抱紧了她的身子，他偏过头去，隔着发，轻轻的一个吻点，就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如果可以，这会不会才是我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尚薇，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呢。

        淡淡的阳光照了下来，静静的洒落在了无声的庭院里。

        后院的亭中，乐声袅袅。瑾灵一身樱草色的长裙，正披着一件雪白色貂绒的外衣，在亭子里弹琴。

        如若流水般明晰纯透的曲调从她纤细白皙的指尖轻然流泻下来，仍是那一曲《未央》，她知道，那是他素来最喜欢听的一首曲子。

        少年浪迹天涯路，涓涓溪水留君心。

        透过亭子的边沿照耀下来的阳光轻轻的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美的如若画中的仙。

        云倾穿过长廊走向了这边，方才在别院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她在抚琴，想着她的心情应该也还算是好，便也就过来看看她。

        瑾灵抬起眼帘，正看到云倾飘然的入了亭子里来，便停下了手，对她扬起了一抹微笑，“云姐姐。”

        “怎么在这里弹琴，身体可还吃得消？”云倾亦是软软的对她一笑，到了她的身旁。

        “这几天已是好了很多，云姐姐让朵儿每天给我的安胎药很有效。”

        说着话，她便动了动身从软座上起了身来，云倾适时的伸手过去，扶住了她的胳膊，“小心。”

        “嗯。”瑾灵扬起眼角，柔柔的微笑。

        “听朵儿说姐姐这几日一直在后院炼药，总是忙到很晚，也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姐姐这般忙碌？”

        虽然云倾从来都是个不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人，但敏锐如她，还是能隐隐的就感觉到，在云倾那双一如明晰通透的眸子里，透着一丝丝怎么也掩不去的寂寥。

        而就算不问，她也猜到，这多半是和统领大人还有皇上有关，云姐姐的性子，即便是牵扯到了这江山社稷也尚且能冷静，却唯独碰到了他们，便会平白无故的纠结了起来。

        云倾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一句，“没什么，想起了以前还有个未解的方子罢了。”

        瑾灵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伸手过去轻轻的握住了她微凉的手，“云姐姐，灵儿觉得你，好像有心事呢。”

        “是么？”冷不丁被她点破了心思，云倾顿了顿，却仍是微笑着显得风轻云淡。

        “是，当然是。自打你从楚国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她细细的看着她此刻微微显得苍白的脸色，嗓音软绵绵的，“如果有什么事，就和灵儿说说吧，会好一些的呢。”

        云倾心头忽的一动。

        可能吧，纵然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处理好这些事，却还是无端端的会因为那难以抉择的两个人而伤神。

        “是呵，”她唇角一扬，那一抹笑意却透出了丝丝的苦涩，“即便我是那么清楚的知道，不是我选择不看，现实的很多东西便就不存在了，只是终归自欺欺人，也妄图欺瞒了他人罢了。”

        比如楚乔，那个她越来越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去面对的人。

        “云姐姐……”瑾灵微微握紧了她的手，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莹莹闪闪的光，“或者，和统领大人谈谈，会不会好些呢？”

        宸枫。

        突然想起了他来，一种莫名的情愫便突然的从脑海中穿过。

        她是那么清楚那么明白的知道，倘若按照他的脾气，一旦说开，必然逃不过“离开”二字，可是这里的事，他真的能放得下么，自己，又真的愿意离开么。

        “纵然找他，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无端的添了彼此的烦恼而已。”

        又是微微一摇头，她终是微微舒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扯开了话题，“也莫要说我了，来，你坐下来让我诊诊脉。”

        瑾灵看着她这样，本来还有很多的话想要劝的，却忽然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好乖乖的坐了下来，让她诊脉。

        她微微卷翘的长睫垂着，就遮盖住了她那双幽静通透的眸子，也就一并将她眼中的所有情绪，包括方才说话的时候，突然清晰的那种寂寥的感觉，都掩盖住了。

        “嗯，脉象很平和，过了前三个月，这胎也就稳定下来了，我会吩咐下去，就不必再服用安胎药了……”

        云倾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是这样的轻柔淡然，分毫未见情绪的变化。

        “好。”

        这时，朵儿端着两杯热茶正走到了亭子里来，上好的白瓷做成的杯子上纹饰着丝缕祥云的图案，看起来端重而不做作。

        看到了亭子里的两人，她低身行礼，“王妃，云倾姑娘。”

        “嗯，”瑾灵见了是她，对她柔柔一笑，抬手示意她将那杯子放到桌上，而后望向了云倾，“这是璃国最好的白茶，云姐姐也来尝尝看。”

        “白茶？怎么突然想着喝白茶了？”云倾扬起柳眉，有些好奇。

        瑾灵微笑着摇摇头，“只是听闻这璃国的白茶口感甚好，也是突然想起了要试试罢了，”她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这个问题，伸手去拿了一杯递给了云倾，“云姐姐来尝尝吧。”

        “好。”云倾也并未多问，接过了茶杯。

        却也只有当轻轻的把那茶水温热的杯子拢到了掌心的时候，记忆里的那个画面才突然的清晰了起来。

        瑾灵知道，是那日在慈心殿里，太后突然的找了自己过去，说了很多很多似是而非的话。而也正是那日，是她第一次喝到了这宫廷的白茶。

        许久不曾想起那一幕，却也不知道是为何，这几日就莫名的开始去想，脑海中不断浮现的也就是那几句话，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楚，只有这淡淡的茶香，不停的在脑海中飘荡。

        那个荣华了半生的老妇人，终归还是有了自己安定的归宿，也得到了她祈求了那么久，才终于得到的平静祥和。而她当日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到了现在，用另外的心态去想，也好像真的多了些特别的感觉。

        “灵儿，在想什么都出神了？”云倾长睫一抬，正看到她微微摇晃着手心里的杯子，似乎在出神。

        瑾灵收回了思绪，只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云姐姐觉得这茶如何？”

        “很像，也很纯。”她扬起唇角，淡淡的点评道。

        然而那一瞬间，看着她显然是带着落寞的笑意时，瑾灵忽的感觉心口闷了一下，而后，竟是脱口而出。

        “云姐姐，倘若留下是种痛苦，有时候离开，可能才是好的结果。”

        云倾拿着杯子的手忽的轻轻一颤，那茶水险些从杯子里洒出来，落到手背上。

        她并未抬头，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微微摇晃的茶，点点的茶叶漂浮在面上，亦是好像就将心里的某些情绪，也一并都扯了开来。

        笑意终究消失不见，半晌，她才终于微微舒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瑾灵，“对，也许，你说得对。”

        “云姐姐……”

        “没错，有的时候，所有的痛苦，无非就是‘不舍’二字。”

        黄昏时候。

        云倾推开炼药房的门走出来，显得有些苍白的小脸上，隐隐的带着些许的倦色。

        夕阳如血，撒落在整个庭院里，如若最上乘的金箔碾成碎片，星星点点的落在枝头稀疏的叶片上，就把整个庭院都跟着照亮了。

        她忽地放缓了脚步，走下石阶的时候，便下意识的抬手，轻轻扶住了身旁的朱红色廊柱。

        仰面望着天际的时候，脑海中，又忽然的浮现了当时在亭中，瑾灵说的话，倘若留下是种痛苦，有时候离开，可能才是最好的结果。

        痛苦……这种感觉究竟应该怎么被定义。

        曾和宸枫那几乎短暂到一闪而过的缘分，分别时却也不觉痛苦，只更多的是种失落感，而现在，却又为什么开始无端的产生了这种心口发闷的疼痛感。

        她分明已经学会了很多事，比如原谅比如放弃，可终究，却还是没有学会分别。

        心口闷闷的，还是因为那个一闪而过的，关于永不相见的念头。云倾抬起小手轻轻的按了按心口，这里的那个狰狞的伤疤，又似乎提醒着她，有些东西，是决意永远都不会再好了。

        正在她有些出神的时候，忽的只听枝头有一阵扑闪的声响，她转头望去，正看到一只灰色羽毛的信鸽飞落下来。

        那信鸽的看似普通，头顶的中央却有着一块小小的白色羽毛。

        这是师傅的信鸽，云倾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师傅给自己送了信过来么……那信鸽跳跃了几下，显然也认得她，收起翅膀就落到了她的肩上。

        取下那信鸽腿上的小纸卷，展开，上面龙飞凤舞的，便就是师傅熟悉的字迹。

        只是看着看着，她明眸中忽的微微一闪。而后，便是下意识收起五指，将那纸条紧紧的握在了手心。

        真是没有想到，这世上的事究竟可以被叫做是凑巧，还是真的冥冥之中就有着这样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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