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白色的霞光

转眼已是七月，过了绵绵细雨的时节，空气之中也终于是有了些夏日该有的暖意，而这宫中各个池子里的莲花荷花，也都纷纷有了盛开的迹象。

        清早，东方才刚刚泛起了些许白色的霞光，小希已是睡不着，便起身来在铜镜前想要梳理一下，换身衣服。虽然从那冰冷的天牢里出来也已有了快半月，身上各处擦碰的伤口也总算是好的差不多了，但那日狱司逼供的时候不小心磕伤的额角，还是留着一道淡淡的红色痕迹。

        她拿桃木梳细细的梳着长发，当视线再度落到额角上那道红色的痕迹时，仍是忍不住要自嘲的笑笑，却也不知道，这个样子的伤，会不会留下了疤痕呢……但她还是微微一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出了脑海，纵然留下了疤痕，自己也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又会有谁还在乎自己的容颜，是否完好。

        正在这时，木门轻轻的被推开了，是欣瑶探了头进来，像是害怕打扰了她休息一般小心翼翼的。

        小希从铜镜中看到了她，放下桃木梳转了身来，“欣瑶。”

        “呀，小希姐姐，你起床啦？”欣瑶见她已经起来了，这才放心的说话，走了进来。

        “姐姐的身体今天好些了吗？前几天听御医说姐姐身上的伤都还要调理，我也不敢来打扰姐姐休息……”

        “是御医们夸大其词了，我的伤哪有这么严重，都是些小伤罢了，更何况公主这里也没什么重活，我又不会有什么事。”小希微笑着伸手过来，握住了欣瑶的小手，“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找我？”

        欣瑶笑了笑，“没什么啦，就是……就是这几日宫里这么安静，我也觉得有些无聊，不知姐姐可不可以找时间陪我说说话呀？”

        “当然了。”她轻笑应允。

        “嗯嗯，那……唉对了，我先来帮姐姐梳头吧，”欣瑶说着便伸手过来把她按着坐了下来，然后开始替她梳理起了长发。

        小希拧不过她，便只好笑着随她去了。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曾几何时竟也能是这般时常带着笑容的，早先在岑贵人那里，还有后来的若美人，自己何时不是步步为营，胆战心惊，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却也没想到，这次竟也会是因为那一场本该是必死的嫁祸，自己竟还能因祸得福反而成了尚薇身边的宫女。

        当日只听说是有两个御医主动出来承认了这件事是他们做的，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自己才终于得以离开那天牢，只是那时的她实在是疲惫不堪，也甚至是明知这两个御医有问题，也无力去过问了。

        之后便是尚薇将她接到了倾薰宫里，并且诏告了整个后宫，自己以后就是她的宫女，任何人再敢有半个字的多言，必当重罚。

        而自己浑浑噩噩的在这里休息了好几日，才总算是弄清了一点情况，知道若美人和岑贵人都已经离世了，而大将军谈肖的事也总算是用最小最平和的代价解决了，不曾生灵涂炭，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姐姐，你在想什么呀？”身后，突然传来了欣瑶的声音，“你快看看，这个发髻喜欢么，再配一枝白玉的簪子好了，显得干净秀气……”

        “嗯，很漂亮，欣瑶，你的手很巧。”小希侧头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微笑着赞扬她道。

        “这没什么啦。”欣瑶的小脸红了红，替她配上了发间的簪子。

        之后，她们二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看着时候也是差不多了，公主应该起身了，便就收拾了一下去了尚薇的寝宫。

        方才到了寝宫的时候，其他几个司寝的宫女已经到了，尚薇刚刚起身，正在梳洗，转头看到了小希走进来的时候，她的唇边便飘过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也不等她们走过来行礼，尚薇已转过了身来，“这几日身子可恢复的差不多了？”

        “是，有劳公主费心，奴婢已经没事了。”小希乖巧的回应着。

        尚薇略一颔首，侧过身子走到了屏风之后，让已走到了身边的欣瑶开始替自己更衣。她本的确还是有很多的话想要问小希，但毕竟现在身旁还有旁人在场，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等几个司寝的宫女端着水盆和丝帕离开，尚薇这才软软的开了口，和正在收拾桌上茶具的小希说起了话。

        “我知道，你大概，对这宫廷也该是没了什么兴趣，”尚薇抬起小手，轻轻抚着左肩上垂落的长发，语声软软的，“当日我保你从天牢出来，王爷便已对我说过。”

        小希忽的怔了怔，想起了那日在龙泽宫里，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与王爷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我想你自己也清楚，纵然先前这若美人的事已经过去，但这并不代表你就是安全的，王爷仁慈，不曾枉杀了任何一个受到牵连的人，而你若是真的出了宫，只怕……”

        尚薇顿了顿，未再继续说完这句话，但小希心中却已然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已是成了大将军那派眼中的罪人，只怕自己尚且出宫还不曾想好要如何落脚，便已被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了。

        “而且，其实说真的，现在想起来，当日你替若美人欺瞒我的时候，我也是把你说的都当了真，”尚薇略略一笑，“莫不是我太笨，就是你太聪明，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一时之间让小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轻轻咬住了下唇，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跪了下来，“奴婢当日不是故意要欺瞒公主的，实在是因为，当时为了得到更多些的情报，所以奴婢才……”

        “何必如此紧张，我又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快起来吧，”尚薇笑着摇了摇头，的确是看不出半分生气的模样。

        此时欣瑶也正替她配好了发间的最后一枝配饰，她便转回了身来，见小希还在跪着，便起身去扶了她的双臂。“我想说的是，其实你这么聪明的姑娘，眼前的情况虽然安定，但其中的问题还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你必然也是可以看透的……”

        “公主……”小希微微垂下眼帘。

        “所以啊，我只是想你知道，这次的确是我自作主张留下了你在我的身边，好歹在现在的后宫来说，我这里算是最安全了，还希望你，心中莫要介怀才好。”

        “奴婢不敢，公主救命之恩，奴婢怎的还敢对公主有任何的芥蒂……”

        小希说着话，心中却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是短短的时间，这公主却好像是全然的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过或者也是她本性就是如此，只不过以前她都拿自己当成了敌人，所以才会用那样的方式来对待自己……

        “好了好了，你也莫要谢我，”尚薇轻轻拢了拢衣袖，看着欣瑶将手镯拿了过来，她便伸出小手过去让她给自己戴上，唇边的笑意中染上了一些神秘，“其实我会救你，其中还有一个人起了很大的作用呢。”

        小希有些讶异的抬起了头来，看着她。

        尚薇轻笑着解开了她心中的谜团，“其实那天晚上，是尚书大人过来找我，向我解开了你的身份，也拜托我，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救你出天牢。”

        “而我呢，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那两个御医也着实需要惩罚，让他们代你受过，也的确是罪有应得……”

        只是尚薇后面到底说了些什么，小希却已经全然的没有听进去。

        她满脑子都是当日在天牢中，他来见自己的时候说的话，还有他离开之前，不由分说的将他身上的披风裹到自己身上的时候……

        原来，竟然会是他，来找过公主……

        而尚薇见了她神色的变化，便也没有再多说了什么，轻轻一笑，就让她们二人陪着自己去了前厅用早膳，不再提及了这件事。

        之后，欣瑶陪着尚薇去宿星殿看太子殿下，小希便一个人回到了房里。

        当打开窗边的柜子，拿出里面早已洗净叠放好多时的两条披风时，小希竟是忽觉心口，像是被什么用力压住似的，喘不过气来。

        藏青色的丝绒披风，是自己被诬陷入了天牢的前一夜，在御花园中遇到他时，他关切的披在自己身上的。

        还有一件稍稍厚实一些的棕色披风，细短的绒毛一触就暖和，确是当那几日在冷若彻骨的天牢里，让她唯一能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只是……她好像从未想过他们会再有什么交集。甚至当离开了天牢的这几日她固执的不让自己再去想起什么，只为了不要再陷入到另外的一个怪圈里去。

        但是这近半个月的努力遗忘，却终是敌不过尚薇今日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

        她下意识的微微曲起双臂，抱紧了手中的披风一些，心里乱糟糟的，甚至全然无法去想，之后她究竟该如何处理这东西。

        却也就在这时，忽的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她赶忙将手中的东西放回了柜子里，再关上柜门，这才转身过去开门。

        站在门前的正是今日本该守在前院的宫女小兰，一见到她，就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小希姐姐，尚书大人来了，我刚说公主去了宿星殿，尚书大人就问起了你，你赶快去前院吧。”

        小希忽的一怔，“问起了……我？”

        “是啊，尚书大人好像很关心你呢，还问了你这几日在这里过的可好……”

        他怎么来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而且尚薇又不在，自己……又究竟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了他呢……

        然而还未等她多想，小兰已拉着她的手向前院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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