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白天的画面

夜凉如水，明净的月光轻柔的撒落在倾薰宫的后院里。

        小希并无睡意，躺了好一阵子也还是辗转着，虽然还有些咳嗽，但也还是披了衣，就来到了后院里想要走走。

        清冷的月光落在身上，恍惚间就好像带走了身上的温度似的，她仰面看了一眼天际，景虽美，却不知为什么，此刻在她看来，找不到任何可以去欣赏的心思。

        谈不上究竟是几分的心烦意乱，只是在脑海中不停的会去想起白天的画面。

        变得不认识任何人的尚薇，难过的欣瑶，还有那个看起来同样是满腹心事的莲美人，这确乎是有些混乱的一天，但更是因为，在前厅时见了荣彦，看到了他提及尚薇时，那眼底藏不住的担忧。

        在他的心里，这个公主的分量，也远比任何人都来的重要吧……

        她突然很庆幸自己那日情急之下做了那般的决定，将懿旨带走交给了莲美人，毕竟，这不至于成为了他的困扰，这样就好。

        转过了长廊的转弯，不远处就是尚薇的房间，她本想着公主已睡下，便不想走过去免得发出声响打扰了她，谁知一眼，便竟是看到了一个人影正抱着膝蜷坐在院旁的石阶上。

        那正是尚薇，天气这么凉，她还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就这么坐在冰冷的阶上，双手抱着膝，也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

        小希看到她这样，心头突然跳了一下，慌忙便绕了过来，而一靠近才发现，她甚至都是赤着双足的。

        白嫩的双足在衣摆之下隐隐可见，也因为地面冰冷，而泛着不自然的红。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她匆忙解下了自己肩上的外衣，到了她的身旁跪坐了下来，也将衣披上了她瘦削的肩头。

        然而这突然的声响却只是让尚薇的身子僵了一下，随而她从臂弯中抬起了头来，那么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苍白的脸色吓到了小希，更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她的大眼中，此时竟染着些许蒙蒙的泪光，而那泪光之后的情绪，便是极度的无助和绝望。

        “公主……”

        尚薇看着她，只是那么陌生，仿佛她根本就不知道，为何眼前的这个人会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眼中就会带着如此的心疼。

        但鬼使神差的，她竟然不排斥她在自己的身边，也没有试着逃开，或者防备。

        她的模样让小希的心里更疼了，她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外面这么冷，我们进屋好不好？”

        然而当她的手方才触碰到了尚薇的手臂时，她身子一僵，跟着便是下意识的一抬手就打开了她。肩头的外衣随着这举动飘然落了下来。

        尚薇跟着抬手抱住了双肩，像是在阻挡着寒意，又仿佛只是在防备着。

        小希略略后退，为了不再刺激到她，也只好不再试着去碰她，而只是看着她，她的心也好像就真的跟着越来越疼。

        “公主，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低低的问，看着她依然半垂着头抗拒的模样，很多话，终究还是说不出来了。

        或者对于从七岁开始就跟随在她身边的欣瑶，她都尚且如此的陌生，对于自己，她，又怎么可能还会记得。

        喟然一叹，其实她本可以因为这懿旨的事真的暂时可以搁置而松一口气的，但却不知为何，心头的重量，却只是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直让她喘不过气来。

        正当她想着办法该如何劝尚薇进屋休息而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的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一转头，见到的却不是其他的宫人，竟是一身雪白色貂绒披风在身的墨澜。

        “王爷。”顿了顿，她还是马上行礼。

        只是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却始终只安静的定在她身后的那个女子身上，片刻，他甚至没有问为何她会这样，便只是走向了她，小希一见，便乖顺的退到了一旁。

        尚薇抱着膝，低垂着眼帘也不知道正在想着什么，周围每一处的东西都是冰冷的，她衣衫单薄，身上残存的暖意也早已被吸走，就让她的体温也一样变得很低。

        但她就像是全然未觉一般，甚至即便当身子下意识的微微发颤，也都根本不顾这般的寒意。

        眼前的光线忽的被一道阴影覆盖了下来，遮挡住了那本就不够鲜明的月光，她感觉到有人到了眼前，却也并未抬头去看。

        直到觉察到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目光，灼灼的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她才慢慢的抬起了眼，去迎上了那道目光。

        忽的四目相对，只是整个空间里，却静默无声。

        月光安静的撒落在面前那人的身上，勾勒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却虚化着他此时眼角眉梢的情绪，那仿佛是怜爱，仿佛是疼惜，又或者还有着那种太过熟悉的破碎。

        “尚薇。”

        他清凉动人的嗓音低低的唤着她。

        陡然间，先前在龙泽宫中那个漂浮的影子竟又开始清晰了起来，而且愈是看他，那影子就和他慢慢的重叠。

        直到她确信，那个让她头疼欲裂的人影，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次她却未再感觉到头疼，相反的，她甚至还觉得在这月光迷蒙之下，他的面容，似乎就透着某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

        只是衣衫之下的小手微微一颤，却还是没有再抬起手，试着去触碰他。

        害怕，看到他那双幽深如海的眸子里再度浮现出什么样的情绪来，再像先前那样，让她惊恐而难受。

        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微微的波动着，他们之间就像是隔着一层恍惚的迷雾，她的感觉从陌生变得有些熟悉，再变成犹豫，最后全然消失不见。

        心头的重压也就跟着微微松动，然后再度沉落下来。

        或者，他还应该给她一些时间么……

        然而当看到了她身子再度因为清冷的风而微微颤抖，他便也再没有多想什么，一动身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然后绕上了她的身体，跟着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尚薇惊愕，却根本还来不及反应，他已一转身踏阶而上，走向了屋里。

        隔着衣能触碰到她几乎没有冰冷的肌肤，海蓝色的眸子微微一深，他一转头吩咐了小希一句，“去提个暖炉来。”

        “是。”小希虽然有些不放心他们二人的独处，但想到方才那一刻看到这个素来不会示弱的男人眼中飘过的温柔和软弱，她想，或者他们也应该不会再针锋相对了。

        方才走到内间，还未将她放下来，尚薇忽的回过了神来，下意识的便是挣扎起来，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可以接受他出现在眼前，却还是无法接受让他碰到自己。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的挣扎，却只是令他幽深的眸子深得愈发的不可见底。

        “尚薇……”

        她忽的停止了挣扎，身子僵硬在了那里，因为就在他将自己放在了床榻上的那一刻，竟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微微俯下身，就吻上了她的双唇。

        突如其来的温度那么和暖，透过唇瓣上薄薄的肌肤就渗透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只是这一次，他并未再有更多的举动，只是看着她安静了下来，跟着便轻轻的松开了她。

        温暖的手掌轻轻的抚上了她因为寒冷而微凉的侧脸，眼底翻涌着的尽是无边的疼惜，以及……歉意。

        “尚薇……”已不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不知所措，却也是第一次，他是那么深深的知道，原来比生死别离更可怕的，就是这般的触不可及。

        “对不起，”他的声音近乎透着一种乞求和破碎，“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是我……不该说出那样的重话来伤害你，逼迫你……”

        尚薇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像是全然无法理解这一刻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在细细的看着他时，他眼底那种近乎绝望的神情，却让她感觉到，心，跟着微微的抽了一下。

        “可是你，又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算我求你，不要伤害你自己，不要一个人痛苦，你若有气，有恨，那么就来杀我，我情愿你拿走我的命，也不要看到你这样……”

        曾几何时，他还以为在他们针锋相对的时候，在他们争吵的时候，他曾挑衅的说过这些话，不过都只是气话。

        却从未曾想到，原来真的会到这般的处境，会让他也如此的恐惧失去，以至于甘愿以命相换，只要她能安好。

        心，莫名其妙的有些发疼，尚薇抬起小手轻轻的覆在心口，有些无法理解自己何以会有这般的感觉。

        然而就像是自然而然的举动，另一只手已在她毫无觉察的时候，就已伸了过去，轻轻的抚在了他的侧脸上。

        只是当掌心里的温度突然一暖的时候，她的身子微微一颤，而后就收回了小手。

        她还是推开了他，而后蜷起了身子缩向了床的里面，避开了他。

        但只是那么转瞬即逝的一个举动，却已仿佛是最好的创药，能止住了心底的伤口继续流血，墨澜看着她，眼中的情绪也终于和缓了一些。

        他知道，就像云儿所说，他们彼此都需要时间来愈合心里的伤痕。

        “对不起，和你说了这些，”他不再去触碰她，只是听到了身后传来声响，知道是小希来了，就起了身来，“你好好休息，别再伤害自己了。”

        他转身，看到小希提着暖炉过来，便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公主。”

        而当他就这么掀开珠帘走了出去，尚薇又忍不住抬起了头，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情绪却也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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