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思量

下了朝，荣彦正陪着尚俊从永安殿里走出来，准备送他回宫去休息。

        尚俊身着一件明黄色的四爪龙袍，一圈细细的白色绒毛镶在衣领上，衬起了他白嫩的肤色，小脸上神情认真，倒是愈发有了几分帝王的气质。

        身旁的大臣们纷纷都向他行了礼之后才离开，如今左右相在他的身边辅佐，陆续的也出了一些修生养息的政策，国家安定，因此大臣们便也就没什么意见。

        顺着阶走下大殿的时候，尚俊才抬起头问了一句，“左相大人，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姐姐？”

        荣彦虽不忍拒绝，但想到了现在尚薇的情况，思量之下，还是微微摇头，“公主这几日身体尚未复原，殿下也切莫着急，过几日再去探望可好？”

        尚俊显得有些失望，但也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嗯，俊儿知道了。”

        回逸星殿的步撵就在阶下静候着，荣彦陪着尚俊走下来，然后替他掀开帘子送他上了步撵。

        正准备放下帘子的时候，尚俊忽然的又唤了他一声，“左相大人。”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左相大人如果看到了澜哥哥……可不可以告诉他，俊儿好久没见他，有点想他了。”尚俊眨了眨大眼睛，声音软软的。

        荣彦不动声色，微微一颔首应了下来，“是，臣知道了。”

        而后帘子放了下来，荣彦向跟随着步撵的宫女交代了几句之后，便让她们陪尚俊回宫了。

        看着步撵离开，恍惚间脑海中只是盘踞着方才尚俊提起尚薇和墨澜时的眼神，心中忍不住也有些发闷。

        如今他们二人都已是麻烦缠身，这尚且年幼的殿下，又该要怎么才好。

        只是未等他细细的去想，忽的便是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转头，正看到来人是刑部的一个侍卫，有些面熟。

        “左相，右相请大人速往刑部，有事要与大人商议。”

        刑部？……“出了什么事么？”荣彦微微一敛眉，问道。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只是听闻昨夜刑部关押了几个人，今日一早就派人通知了右相，大人刚刚赶去了。”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御花园。尚俊坐在步撵中，白嫩的小手掀着帘幕，靠在扶手上看着周围的花草树木都已有了些春日里复苏的迹象，也感觉这阳光分外的温暖。

        应该是春天要来了吧……方才似乎在早朝的时候，还听到礼部说了年关的安排呢。

        只是今年……皇祖母也不在了，父皇和母后也都不在了，真不知道筵席的时候，又会有谁陪着自己……

        想着想着，视线一转，却忽的看到了就在不远处靠近梅园门前，似乎正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

        是欣瑶。

        再一细看，原来还有一个人正安静的站在梅园的拱门之前，一身妃红色的长裙曳及地面，身上披着有些厚重的火狐裘衣。

        那……那不正是姐姐么？

        看到了姐姐，他也什么都顾不得了，赶忙让抬着步撵的侍卫将步撵放了下来，也不管身旁的宫女的惊慌，就跳下步撵，向着那个方向而去了。

        “姐姐！”

        尚薇正失神的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梅园，脑海中方才浮现出了似乎有个小小的人影时，就适时的听得了尚俊嫩而清脆的嗓音。

        她回身，却只见一抹明黄色小小的人影已向着自己扑了过来。

        只是那一刻，她却并未再像从前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会俯下身来温柔的笑着抱住他，相反的，这一刻她却竟是有些无由来的惊慌。

        就在尚俊快要到了身前的时候，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已是微微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

        尚俊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停下了脚步，睁着一双大眼睛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姐姐……”

        尚薇这才近距离的能看清了他的面容，恍惚间那种熟悉的感觉汹涌而来，就仿佛把刚刚才理清了一点的思绪又全部都搅乱成了一团。

        “殿下，”欣瑶冷不丁看到了尚俊，却生怕他再刺激到了尚薇，又会让她头疼，赶忙俯下身来拦阻了他的继续靠近，“殿下怎么过来了？”

        尚俊却只是眨了眨眼，看着尚薇眼中那种近乎陌生的情绪，心里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姐姐……”他唤她，“你怎么了，你不认识俊儿了吗？”

        他稚嫩的声音让心头愈发的颤抖了起来，尚薇的脸色透出了些许的苍白，只是依然带着些许防备的看着他，也不出声。

        “姐姐……”尚俊被她的模样吓坏了，“姐姐我是俊儿啊……姐姐，姐姐你也不要俊儿了吗……”

        “殿下，”欣瑶有些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一切，“公主的病还未痊愈，所以……”

        “可是为什么姐姐会不理俊儿呢，是不是俊儿做错了什么，惹姐姐不开心了？”尚俊转头来看着欣瑶，“欣瑶，你帮俊儿问问姐姐，为什么不要俊儿了……”

        看着尚俊面上那些许的委屈和不解，尽管他依然是陌生的，尽管心里乱成了一团乱麻的记忆已经开始碎裂，作痛，但那陡然间倾泻而出的情绪，却是那么的无法阻挡。

        身子微微一颤，尚薇忽的一步上前，俯下身来，跟着抬手就将尚俊小小的身子抱入了怀中。

        曾听过他稚嫩而认真的声音说过，俊儿要做一个好皇帝，以后会好好保护姐姐。

        也曾在无助而绝望的时候，只挂念着他，这动荡的朝政和永远都无休止的争斗，他一个孩子，又要怎么去面对。

        只是那些记忆，又究竟去到什么地方了……

        她紧紧地抱着尚俊的身子，似乎再也不愿松手，也是那么的恐惧着只要自己一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那些唯一残存着能看清的记忆，也会跟着一起再度落回到黑暗里去。

        “姐姐……”尚俊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在听到了他的声音时，尚薇却只是用力将他抱得更紧了。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当感觉到了侧脸上触碰到微凉的感觉时，尚俊知道是她在掉眼泪，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哭呀？”

        “是不是俊儿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俊儿不听话，惹姐姐不开心了？”他把头从她的怀里移开，然后抬起嫩嫩的小手认真的替她擦着脸上的泪痕，“姐姐不要难过了，俊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听话的，不惹姐姐生气……”

        尚薇有些怔怔的看着他，感觉到他嫩嫩的小手覆上面颊时的触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掉眼泪，却只是好像那么自然而然似的，止息不了。

        心口也一直是抽抽的疼着，她知道或者松开他，推开他就不会再疼了，但双手却只是微微颤抖，无法真的将他小小的身子推开。

        “姐姐，你不要再哭了……俊儿陪你说话，陪你解闷好不好，”尚俊见怎么也擦不完她的眼泪，又只好也抱住了她，“左相大人说你身体还没好，俊儿也不敢来打扰你……”

        片刻，尚薇又轻轻的揽住了他的身子，长长的睫毛阖了阖，情绪真的没再失控。

        欣瑶看着眼前的一幕，却不知道该欣喜还是难过，毕竟到了现在，太子殿下是唯一一个可以靠近公主的人，但现在公主的情况，又该怎么对殿下说明呢……

        彼时，刑部大牢。

        虽然是白天，但大牢里依然显得很昏暗，一条长长的甬道，是以最致密的黑岩堆砌而成，只有两边墙面上的蜡烛在燃烧着，投射下细微的光芒。

        叶尧披着一件长及脚踝的深棕色披风，随着大牢的两个看守一起穿过甬道，入了地牢深处。

        就在穿过了几间空着的牢房之后，便是到了审讯的地方，只见面前的十字铁架上正有一个人被铁链锁着，低着头，身上的黑色衣服有几处破口，只是黑色之下，也看不到血的颜色。

        正在审问记录的一个官员见了叶尧过来，赶忙起身行礼迎接，“右相大人。”

        叶尧神色淡淡，眉宇之间只是一如的沉稳和冷淡，他略一颔首，跟着走到了桌前看着那官员方才写下的东西，“可有问出了什么？”

        “回大人的话，还没有，这几人都是怎么都不肯说。”

        微微转头，看着那边被铁链锁在架子上的人，又听得耳畔的人问道，“依右相大人看，要不要用刑？”

        叶尧略一抬手示意他暂时不必用刑，然后一转身踩着地上铺着的柴草走向了那人。

        “大人要小心些，这些人可都是很危险的……”身旁的侍卫及时的上前来提醒道。

        “无妨。”他依然神色安然，反而示意那侍卫退开。

        看到他来到身前，那杀手终是抬起了头来，只是却轻蔑又森冷的笑了，“怎么，我等区区几个蝼蚁，也需要右相大人亲自前来审问？”

        叶尧并不在意他的张狂，反而亦是跟着自若一笑，“看来你也很清楚，自己不过只是蝼蚁，受人利用罢了。”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你要知道，在这刑部，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大牢外，荣彦正匆匆赶来，到了门口便听侍卫说，右相刚刚已经进去了。

        他微微一蹙眉，来的路上虽然已经听了一些消息，知道这些人是昨晚行刺王爷的人，但究其缘由，还是让他没有头绪。

        想了想，就在准备走进天牢之前，他还是回头交代了门外的侍卫一句，“你去一趟王府，就说，我晚些时候会前往拜访，请王爷莫要离开。”

        “是，左相。”那侍卫抱剑领命，而后便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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