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交战

果不其然，当浓重的烟雾化为再一场袭来的风雪时，双方再次陷入了交战之中。

        这一次，浅瑜再无任何的犹豫，并且亲自驭着爱驹，带领大军前行。

        而所有在战场上看过她的人，都会印象深刻于她清秀又带着几分英气的面容，凌厉的鞭势，以及，那朵始终被她小心的戴在发间的簪花。

        在白雪纷飞的战场上，或烈焰焚天，烟雾冲破九霄。

        唯那一朵簪花妖妖娆娆，在她的发间静静的绽放，诉说着如水的多情。

        湛潋关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地形险阻，易于设下埋伏。

        然而手下毕竟有过一些将士曾在这里作战，对这地形自然不是全然陌生。

        加上浅瑜着实不愿浪费时间，便下令，哪怕是要手下士兵以肉身探路，也必须要在两日内寻出入关的最佳方式。

        宸枫已有所准备，便也在浅瑜的大军到来之前让分散在各处的士兵们集合，驻守在湛潋关之内。

        他深知以逸待劳自然是上上之策，便也不主动挑起战事，只待敌方挑衅时才出兵抵挡。

        双方陆陆续续围绕着湛潋关这方圆百里的地方，间断交手。

        虽各有伤亡，但显然更加深了其中诡谲的氛围。

        而在这些时日里，尚薇始终守在墨澜的身边，也真的一日日的觉察到，他的身体日渐虚弱。

        她惊慌失措，却不知究竟该如何劝服他。

        因为她深深的了解他，知道他既然是那样的在乎自己，那么他，是必然不愿离开的。

        雪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着，如万千精灵决绝的奔赴人间。

        尚薇时常见到宸枫与墨澜谈话到深夜，觉察到那双幽蓝色璀璨若星辰的眸子里，透出些许的疲累。

        可就算是让军医在他的药里多加一些曼陀罗只为了让他能安睡一夜，却也总是在守在他床边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早已在继续忙碌。

        她心疼若碎，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要这么累。

        大战前夕，她见了宸枫有些脚步匆匆的离了他的帐，跃上烈焰的背快马离开。

        而后她看着他披着那身一如雪白的长貂绒披风，从军帐里出来。

        双颊微陷，颧骨愈显，仅那双始终深邃的眸子，瀚若星海，却也照不亮他甚至比雪更白净的肤色。

        他微微仰面，安静的望着天空里飘落下来的飞雪，无声无息的落在他的发上和衣上。

        那一刻，捧着药碗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尚薇第一次觉得这北疆的风雪是如此的寒冷。

        冷的让她快要窒息，快要支离破碎。

        那一夜，齐国大军来袭。

        远处传来的军号声响彻天际，恍然间似乎整个天空里都弥散着刀剑的光影。

        尚薇惊起，却跟着被他温柔的双臂从背后深深的拥住。

        他微冷的手轻抚过她耳迹的乌丝，然后一样温溺的抚过她发间的金簪。

        他说，乖，听话，回去仪城等我。

        她说不出话来，却只是惊慌失措的抓着他的胳膊，唯听那眼泪一颗颗的打落下来，无声无息。

        可为了不成为他的拖累，她还是在敌军袭来之前，上了马车，由他最信任的暗卫流风一路护送回到了仪城。

        云倾亦回到了仪城，陪她一同等着消息。

        这一仗迂回牵扯，打了整整三天。

        三天来，尚薇几乎无法合眼。

        她一直心神不宁，虽为了让自己安定些，帮着云倾和后方的军医一同为前线的将士们准备药材。

        可她知道，自己的心根本从未回来过，而一直都深深的系在他的身边。

        当他为她盘起了长发，戴上发簪的那一刻起。

        雪也一直下着，雪势不见小，缠缠绵绵。

        深夜，尚薇辗转难眠。

        听不见看不见此时战场上发生的事，却只要静下来，无论是不是阖上眼，无论在什么地方。

        她似乎都能听见周围刀剑交织，战马嘶鸣的声响。

        看见鲜血四溅，晕染在黄土上成为烟尘的画面。

        她再度惊起，望着屋子里闪烁的烛光。

        摇晃之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的烦乱。

        甩甩头，她匆匆转手到脑后，摘下了那支自从重新回到了她身边后，就未曾再摘下过的发簪。

        握紧在掌心，细细的疼痛终于让她烦乱的心，得以平复了一些。

        她起身，想出去透透气，却也借着月光，看到了正靠在不远处的阴影中，那个抱着剑的身影。

        是他最信任的暗卫，流风。

        尚薇看着他，忽觉心头抽抽的疼着。

        他的暗卫都誓死保护他的安全，如今，他却交代给了他们这样的任务。

        掌心的金簪微微发沉，让她觉得自己有些握不住。

        这样的一个自己，何德何能竟要让他用自己的一切来守护和深爱，可她却连为他分担一些什么，都无法做到。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耳畔一个冷静的嗓音飘来。

        “外面风大，公主还是请屋内休息。”

        是流风，早已觉察到了她的动静。

        尚薇转头，看着阴影之中的他，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语塞。

        她抬手挽了挽因散落而长曳脚踝的乌丝，许久，才微蠕双唇，“你……”而像是早已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流风一收剑，转而走向了她。

        “属下流风。”他静静的跪落下来，“王爷有令，暗卫从今日起听从公主差遣。保护公主的安全。”

        她怔住。却再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前线快马回报消息，说两军交战，王爷兵出奇招，数次将浅瑜引入圈套。

        但毕竟浅瑜也精通兵法，思维敏锐，每每都能在最危险的时候，四两千斤，化险为夷。

        两军伤亡并不多，可毕竟是大雪纷飞的时节，倒底也不适合长久作战。

        最后尚薇扣下了那字字简单的密函，得知了宸枫和墨澜的决定。

        明日一早，萧垣和籽恒带领的精锐骑兵就将绕到敌方右翼，准备联合正面战场，结束这场战争。

        那一刻，她分明感觉到了自己几乎要跳出来的心。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发簪，默默地对着飘雪的天空，低诉着想念。

        好希望那日的话，不仅仅只是戏言。

        湛潋关，风雪飘摇，如清冷的墨迹，染着这世上一切的色泽。

        军营外不远处就是一座断崖，而纵然天色已晚，浅瑜还是没有休息，而是独自一人驭马到了断崖边。

        猎猎寒风拂起了她身上厚厚的貂绒斗篷，也隐约露出了她水蓝色的衣衫。

        她看到的是楚乔，正站在断崖边。

        扬手扯了缰绳让爱驹停下，她抬手推了额前帽沿，望向了他。

        在他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独霸一方的君王，也会有这样落寞到近乎孤寂的背影。

        风很大，让飘落下的白雪才没有积蓄在他的黑色衣衫上。

        楚乔知道身后有人，纵然没有回头，也知道大概除了浅瑜，也不会再有人会与他这般靠近。

        属下们都怕他突下杀手，而其他的人，却是他自己不愿接触。

        “我如今才知道，何为众叛亲离。”

        他突然开口，声音染着些许自嘲的低笑。

        浅瑜跃下了马背，似乎是有些怕冷似的，将自己白皙的小手缩回到了斗篷里去，然后才走向了他。

        在他的身后她停下了脚步，但狂风却让她细长的柳眉微微一拢。

        “其实皇上，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她的嗓音细细软软的，像是真的很容易就被这狂风吹散。

        “是呵，”楚乔扬起唇角，“得不到的东西，纵使为难了自己又能如何？”

        浅瑜顿了顿，却觉似乎这大雪，也熄灭了他心中那些燃烧的火似的。

        “可这世上，又究竟什么是得的到，什么又是得不到。”

        她软语低喃，若非那风声凄厉，倒真是让人觉得悦耳动听。

        “佛禅之所以参悟人世，谁又知不是曾执念太深，才得以幡然醒悟，可人毕竟凡夫俗子，又怎么能与之相提并论。”

        楚乔一顿，而后下意识微微握紧了衣袖中的拳。

        “浅瑜倒也并非想对皇上说什么，只是看着皇上大约也夜深难眠，故此过来看看罢了。”

        “希望皇上，也莫要介意才是。”片刻后，她软软的解释，而后也像是不等楚乔的回应，便准备转身离开。

        只是方才转身，楚乔却突然开口，唤住了她。

        “浅瑜姑娘。”

        浅瑜停步，拢紧了身上的斗篷，没有回头。

        楚乔回头，幽邃的黑眸深深的看着她的背影。

        只是显然，这段时间来，或是因为实在难以入眠，又或是因为太过依赖着夺魄的药效，让他整个人清瘦些许。

        乌黑长发随风猎猎飞舞，映出他肤色里几分不正常的苍白。

        他以一种深深的，考量的眼神看着浅瑜的背影。

        片刻后，他才又开了口。

        “像我这样的人，众叛亲离，草菅人命，人人得而诛之，可为何你……却从不闪躲。”

        浅瑜静静听着他说完，忽而也静静的弯了弯唇角。

        只是帽沿上那一圈雪白色的绒毛覆盖下，让她眼底的思绪遮盖的全然看不清楚。

        她笑，“皇上此言差矣。其实我，与皇上难道不是同样的人么？”

        柔声的反问，反突然让楚乔眸色转深。

        “执念痴惘，这世上的爱恨情仇，怎不是无形的枷锁，只是就算了悟到看得见，可逃的掉么？”

        她抬手，悄无声息的拢紧了领口，也不经意的就触向了耳后，那朵正在她的发间盛放的金色桃花。

        但也只是一瞬，她旋即垂下了手，而后走向了自己的爱驹。

        “明日一仗将至关重要，皇上还是保重身体，早些回营地歇息吧。”

        说罢，她轻盈的跃上马背，而后一夹马腹，驭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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