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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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透过罅隙窜入房中,烛光摇曳,帐幔轻晃,而在青色帐幔之上平躺着的男子眉头紧攒,苍白的面色只因烛光点落在其双颊这才浮上了些血色。
陈柯自门外而进,平携一身风雪,他将手中长剑斜靠在墙角,继而朝榻上男子一揖。
“公子,我已尊您之令,将祝执放了。”
在陈柯跟前的男子闻声,这才缓缓张开了一双净淡无波的眸子,双眸里泛着点点微光,他玉手撑着床柱,却一个不慎滑落,幸而由陈柯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才将他扶回了榻上。
陈柯沉声而道:“公子,您既然有心救那薛姑娘,又为何要违背同那谢砚书的定下的约定,将祝执给放了呢?”
陈柯实在是不懂,陆向昀曾与谢砚书联手做戏,谢砚书今日拿到了陆向昀给他的高安与萧成炜手下之人通信,共谋太子谋逆一案的证据,而谢砚书则需要立即赶往定京城,但此去定京,谢砚书却不能带兵卒随同。
谢砚书来到定京城时,便是只身一人前来,而定京城的兵卒虽由他调令,可眼下来了个祝执作监军,若是谢砚书携兵卒前往,定是会被祝执以此为证,污他擅用凤阳之兵。
可若是不立即赶往定京城,谢砚书也会被祝执以通敌之名缉拿,他必须要先于祝执回京,因而托陆向昀暂时拖住祝执。
今夜谢砚书与薛予宁离城后,陈柯本以为陆向昀会将祝执关在暗室里,却不料陆向昀竟会立时便放了祝执,而此时赶往定京的谢砚书与薛予宁想必已是快被祝执的人赶上了。
既是有心要与其反目,又何苦替那薛姑娘挨上这意剑呢?
“咳咳咳。”
冷风拍得窗户作响,伴着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咳嗽声在房内回响。
陈柯忍不住道:“公子,你既不愿助谢砚书,又为何要救他身边的那位薛姑娘呢?”
靠在软垫之上的男子墨发倾垂,凄白的面色却别有病态之韵,他轻启薄唇,声若山涧:“我从来不喜欢欠人人情,她救过我,我也救她一命便是了。”
陆向昀抬目望向窗外雪夜,勾笑轻叹:“现下我与她二人恩怨两清,至于同谢砚书立下的约定那是他们明安朝的事儿,留着他们自个儿去搅弄风云吧。”
陈柯上前扶住了陆向昀,可他还是不解,说是恩怨两清,可自家公子这身子又如何守得住这般摧打?
陆向昀由着陈柯搀扶着步下了榻,行至风雪交加的门前,白雪粒子落于他的掌心中,立时便化为了一滩水珠,陈柯将已暖过的大氅轻搭在了陆向昀的肩上。
只见陆向昀敛眸一笑,带着些讥讽的意味:“你说他们能活着到定京城吗?”
梅岭
风过林啸,马蹄溅起漫天的飞雪,在空中旋转盘旋,烈马嘶鸣,响彻长空,打碎了山中清夜的寂静,红梅随着白雪倾落,宛在了雪白的山径上。
少年一手持缰绳,一手将怀中人揽在自己身前,以防其滑落至马下。
薛予宁左肩上的伤因着一路的颠簸,鲜血不停地顺着其衣衫下落,她无力地靠在谢砚书的身前,只觉脑中一阵昏沉,却不敢睡去。
“宁宁,你再撑一会儿,我们必须立时赶到定京城!”
谢砚书分不出神去关心薛予宁的伤势,只能用手托了托薛予宁,让她能够全躺在自己的胸膛前。
而在其身后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谢砚书冷眉一皱,他料知应是陆向昀临时反水,将祝执放了这才使其能派人继续跟着他们。
山路狭长萦回,曲折多变,马蹄声却丝毫不止。
“世子爷,交出您手中的信,或可保你一命!”
石玕令祝执之命追捕谢砚书,务必要将谢砚书手中高安与五皇子手下的心腹来往的书信销毁,必要时,若是谢砚书继续阻拦,便格杀勿论。
而谢砚书仍是向前飞驰,毫无停驻之意。
石玕立时勒马而停,其身后的人继续向前,石玕乘机取出了背后的长弓羽箭,弯弓对准了前方奔驰的身影。
箭过旋起一阵凉风,可少年却一个弯身堪堪躲过了朝他射来的羽箭。
只是当谢砚书又挺直了脊背后,面前却已然被无边的火光围绕,他方才为了不让薛予宁觉着难受,因而放慢了速度,又因为了躲避石玕所射来的羽箭,是以这才不得已停了下来。
可就在这个当口,石玕所领的死士却将谢砚书和薛予宁团团围住。
漫天的火光映亮了长夜,石玕自火光之中悠然地打马而来,他冷笑道:“世子爷,您可别让咱们这些办事儿的为难呀。”
谢砚书牵马转身,正对上石玕的一张笑脸。
“看来这信的分量倒是不轻。”
谢砚书镇定自若,眼中仍藏着如往日一般的笑意。
石玕却是敛去了笑,正身而坐,冷声道:“世子爷,我们可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可不要怪咱们祝大人无情了。”
石玕还当这谢砚书是个识时务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也该是巧,这位世子爷连逃跑也没找着好的路径。
他若是沿着凤阳直入安城,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可他却偏偏选了个鲜无人至的梅岭。
即便是他今日命丧于此,也可推脱于是流寇所为。
石玕一番思索后,正襟危坐,右手举起,朝着围在谢砚书身边的死士一个挥手。
手落风动,刀光剑影之间,谢砚书将薛予宁护于怀中,可自己却也因此受到了牵制,不能对向他举剑的人做出反攻。
“嘶”
谢砚书被人用长鞭打落,薛予宁与其一同滚落在地,她两只揽住谢砚书后背的手顷刻间便被一阵热意围裹。
“谢砚书!你快走!带着信回京,替太子和我长兄翻案!”
薛予宁将谢砚书从自己身前推开,凭谢砚书一人若是回定京城应当是无碍,只是多了个她,却不一定了。
可谢砚书却立身而起,用长剑替薛予宁拦去了飞来的长鞭。
而在谢砚书右侧的人却是瞅准了时机,立时举剑刺向谢砚书的左胸。
寒光白影间,谢砚书躲藏不及,他方将缠绕在其剑上的长鞭斩断,却见一道黑影飞快地闪过,长剑正落在谢砚书的左胸处,血湿衣衫,落了一片嫣红。
玄衣少年手撑长剑,半跪于地,大氅被凉风掀起,将其身边的女子圈在了漫着血腥气的怀中。
“谢砚书,你不能死”
薛予宁眼中莹泪串珠而坠,她两只冰凉的小手捂着谢砚书左胸处,滚烫的鲜血让她一惊,呜咽声瞬时变大,她小手微颤,唯恐会因自己的一个动作,而加重了眼前人的苦痛。
“谢砚书,你倒真是不知好歹!”
石玕缓缓走向谢砚书,手中长剑在漫漫夜色下泛着阴冷的寒光。
一剑随风而举,薛予宁扑至谢砚书身前,将谢砚书按倒在地,伏在其还洇着血圈的左胸。
薛予宁秀眉紧簇,两眼闭起,谢砚书是因她才会受牵制,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砚书任人宰割。
大不了与他共赴黄泉。反正他们本就是自小吵到大的死对头。
可长剑却迟迟未有落在薛予宁的身上,只听清脆的响声划过空中,长剑应声而掉落在了一旁。
薛予宁顺着长剑掉落的方向看去,前方火光明亮,整装待发的军队齐整整地立在一旁,而在军队之前的一男一女,男子身着玄色战甲,目光如炬,历经岁月磨蚀的一张脸仍可见从前之清俊。
在其身边勒马看向薛予宁的女子虽一身戎装,马尾高扬,可小脸却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模样,眉眼秀丽,小鼻巧致,红唇微抿。
“我倒要看看是谁想伤我国公府的世子!”谢煜威声一出,石玕却是再也立不住了,他双腿微微哆嗦,如何也想不到本该远在蜀地的国公爷为何会出现在梅岭。
石玕回神之后,连忙向身边的死士使了个眼色,死士立即分散开来,石玕也顺势翻身上马,只他前脚才跨上马背,后脚便被羽箭射穿。
他悲鸣一声,翻到在地,当其落地的一瞬,无数的长剑已将其围在了其中,丝毫动弹不得。
“死士统统就地格杀,那领头的留活口。”
谢煜一声令下,在其背后肃正而立的军队立即分散,向着前方的死士而去。
火意如红梅之艳丽,明亮了长夜,本该是静谧无声的幽山之中,却被嘶吼声与兵器相撞的杂音所充斥。
立于谢煜身旁的沈璧君没好气儿地白了一眼谢煜:“行了,还不快去瞧瞧你的宝贝儿子。”
谢煜经由沈璧君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都怪他被困在蜀地多年,也没正经上过战场,这好不容易遇上几个死士,光顾着瞧其的招式了,却未顾及自己的儿子。
沈璧君与谢煜行至谢砚书身边,却都是一愣。
他二人方才并未注意到谢砚书身前还有个人,离着近了才发觉是个娇弱的小姑娘。
少女本是素色的衣裙皆被血渍浸染,如红梅点点宛在了其左肩,一张糊着血渍的小脸还挂着泪痕,可饶是如此也可见其污渍下美艳的面容。
少女奋力想要将谢砚书从地上拉起,却半天也使不上力。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扶你儿子?”沈璧君冷声斥到。
谢煜放低了声音,似是极为委屈:“这不是在想这小丫头是谁么?”
谢煜上前接过谢砚书,立时便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小子,这丫头是谁?”
谢砚书强忍着左胸的痛意,望向了谢煜,都说他这爹是个粗性子,瞧他如今连喘气儿都难,竟还想着问薛予宁的身份。
“儿呀,不是爹说你,这远行何必要捎上一小姑娘,若是出事了”
谢砚书冷眉微拧,艰难地开口:“这是你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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