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隔了一天，李既望拿到了调整后的剧本，对手戏被压到只剩下一场，这场戏至关重要，难度也极大，每一处细节的处理都需要反复推敲。

        许恩深收到李既望发来的信息时，正在归置王秀兰给她寄来的榴莲。王秀兰的本意是，这不马上就开学了么，叫她提前做点拿手的榴莲酥送给老师，总归是份“孝心”，至于剩下的，再跟朋友分享。许恩深打小就抵触走后门送礼，王秀兰的嘱咐她只看见了“跟朋友分享”，想想李既望上次好像也没拒绝榴莲酥，便挑出一块最肥的端去他家。

        “哪儿来的榴莲？”一身家居休闲装的李既望站在餐厅的橱柜前，有些没头绪地给许恩深找餐具。

        “姥姥给寄的，叫我跟朋友分享。”

        拿出一把勺子正准备关橱柜门的李既望动作一滞，佯作漫不经心地问，“姥姥知道你在这边交到了‘朋友’？”

        “嗯，我跟她讲了给你帮忙的事。”

        李既望嘴角稍动，抬手又取了一把勺子。

        两人同时开动，入口的一瞬很像奶香味儿冰淇淋的味道，化开的果肉裹在舌尖，纯厚的香浓弥漫在口腔里。

        李既望又挖了一大口送入嘴里，便放下了勺子，“真是罪恶的甜腻……”

        许恩深看他。

        “最后几场戏的拍摄冲刺了，颠沛流离的剧情环境需要，男主角的状态得契合。”

        许恩深叹了口气，跟着把盖子合上，“那我们还是开工吧。”

        李既望笑笑，“最后一场了，你的革命曙光就在今晚。”

        许恩深粗略地扫了一遍剧本，听李既望给她铺垫背景，“池长然被卷入到一场暗杀计划中，行动前夕，他来见姜图南，实为与她诀别。”

        （姜公馆。

        管家书房外敲门，镜外音：“小姐，池先生来访。”）

        “姜小姐。”

        “池先生。”（目光留意他打湿的头发。）“外面下雨了？”

        “嗯，毛毛雨。”

        （池长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姜图南，眸底压抑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不明就里的姜图南与他对视片刻，恍觉不妥，略垂下眼睑。）

        “池先生请坐。”

        “不坐了，今天来，是跟你告别，我要去美国了。”

        “美国？”姜图南猛地抬眼。

        “嗯，我在那里读的医科，现在有个机会，可以回去深造。”池长然目光悠长，平静地陈述着。

        “这样……”姜图南刻意掩饰着声音中的低落，“局势动荡，姜叔说跟日寇必有一战，你早些走也好。”

        （又是片刻沉默。池长然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姜小姐，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谢谢你……”

        （池长然离开后没多久，姜图南接到一通友人电话，向她打听池长然的行踪，并告知她韩人流亡政府的刺杀计划，得知真相的姜图南毅然出门去池长然的住处寻他。）

        （姜图南人到簪花巷9号的时候，雨势已经变大。）

        （急促的敲门声。）

        池长然谨慎地问了句，“哪位？”

        姜图南定了定心神，“是我。”

        （池长然难以置信地拉开门，边说边飞快地将她拽进屋内）

        “你怎么来了？！”

        （看着姜图南的眼神，池长然似是猜测到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这里很危险？！”

        （姜图南的旗袍已经完全被雨水浸湿，雨水顺着她额前的发梢往下淌，她打了个寒战。）

        “我只知道，我现在有点冷，池先生。”

        （池长然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前臂，将她带入淋浴间，把架子上的毛巾盖在她头上。）

        “你自己擦。”（因为生气而略冷硬的口气）

        （池长然转身出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件衬衣和一条裤子。）

        “先换上我的对付一下，是洗过的。”

        （过了十几分钟，淋浴间里一直没有声响。）

        （池长然迟疑地）“姜小姐？”

        （没有回应。）

        （提声）“图南？！”

        （姜图南细弱地回应）“……嗯……”

        （池长然撞开门，姜图南像是装在他的衣服里，赧然地提着宽大的裤腰，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有些……大。”

        （池长然松了口气，释然地撇头笑了声，展臂在她身后的毛巾架上摸了个铜夹子。）

        “松手。”

        （姜图南红着耳朵，看池长然动作轻柔地捏住裤腰，尽量避免碰触到她的身体，一左一右分别打了个褶，用夹子夹好。）

        “为什么要来？”（她听见他问，声音似在耳边）

        “池先生去美国，可以带我一起走么？”

        （池长然手上动作一滞。一转脸，正对上姜图南近在咫尺的坚定通透的眼睛，眼睛里满是他的倒影。）

        （两人对视）

        “你既然知道……”

        （池长然无奈，姜图南清亮的眸底涌起薄怒，看着她的眼睛，池长然突然无法将话说下去。）

        “我只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两人气息相绕，彼此靠近。）

        男女主角的情惆无法坦言，剧本营造的氛围本应是灰暗哀伤的，但嗅觉却被一股无论怎么刻意都无法忽略的榴莲味丝丝密密地侵袭着。

        李既望破天荒地分了神，不知道气味的源头是那块没吃完的榴莲肉，还是许恩深的呼吸。

        “许恩深。”

        “嗯？”许恩深以为自己又哪里出了错，从剧本里抬起头，茫然地看他，“继续么？”

        “可以么？”

        “可……”

        已经等不及她说完，李既望便抬手拿掉她手中的剧本，倾身过去确定他想要的答案。

        过于香甜。

        李既望稍稍离开些许，垂眼看着她的唇低声道，“下面是吻戏，是你说的可以……”

        许恩深愕然，她是不是没记错，最一开始，李既望跟她说的帮忙仅仅是对台词吧？！

        “闭眼。”

        转天就是最后一场男女主角对手戏的正式拍摄。

        造型师是fdm的御用，彼此都很熟悉，李既望刚一坐下，他就笑了，“心情不错？”

        李既望从镜子里看他，“还行。”

        “唉，前几日你那惨淡阴森的面孔不用修饰就能满足剧情需要，”造型师佯作叹气，双手扶着李既望的额角左右各转了下，“再看看现在，这张被爱情浸泡得容光焕发的脸，得浪费我多少修容膏，我要代表fdm向你的幸运女神提出严正交涉。”

        李既望啼笑皆非，“哲珉用什么把你收买了？给他通风报信的人是你吧？”

        造型师充耳不闻，固定住他的头，“你别动，注意看你的眼神，就这事业遇阻爱情却拨云见日的心境，你就本色出演就好。”

        李既望正要笑斥他几句，造型师在镜子中看到尹神奇姗姗进门，分分钟收拾好表情，一本正经地在李既望脸上比划道，“这里跟这里会让棱角更突出一些，眼尾，我们需要做微微的下调处理，让男人暴露出他无辜跟无助的一面，反过来激发女人对他的保护欲。”

        李既望不置可否。

        尹神奇也没说话，造型师却在镜子里余光瞥见她嘲讽地挑了下嘴角。

        片场的拍摄中。

        尹神奇：“池先生去美国，可以带我一起走么？”

        李既望：“你知道……”

        尹神奇：“我只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导演突然出声叫了停，“神奇啊，这里的口气不要太冷硬了，姜图南心底里对池长然只有爱，而不是因爱生出的恨，她生气的原因仅仅是池长然瞒着她去赴死。体会一下昂，来，再试下。”

        “你知道……”李既望压着眉眼，念出这句台词的时候，看着尹神奇的嘴，破天荒走神了，他的大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另一个味道，那是他偷袭成功的滋味，榴莲味儿，清新可口……

        导演抓狂，“既望啊，这句词你该看着对方的眼睛说！神奇这会儿先别凑近，等你念台词的时候，就是那种自然而然地被他吸引过去的那种……ok？”

        这两句台词反反复复ng了很多遍才通过，吻戏前演员们通常要做些准备，刷牙补妆什么的，就在这个间歇，李既望的保姆车司机进场来，一手拎一个看着就很有分量的袋子。

        李既望佯作不经意地解释，“大家拍摄辛苦了，社长替大家叫了水果茶歇。”

        袋子一解开，气味骤然散开的导演哭笑不得，“郑俊仁为什么要点榴莲啊！”

        李既望“善意”地圆场，“大概榴莲比较贵？”

        于是，在浓郁到让人无法忽略的榴莲氛围里，李既望很快就找到了昨晚的感觉，接下来的借位拍摄都进展得很顺利。

        许恩深一宿没睡好，睁眼已经是十点多了，摸到手机，才发现里面躺着一条顾亚坤发来的消息。

        【诺顿行宫准备接驾。】

        发送时间是一个多小时前。

        起来洗了个清醒澡，刚吹完头发，顾亚坤的电话就来催了，“我们落地了啊，麻利儿查好想吃啥直接去诺顿等着！没别人，别在家磨蹭涂脂抹粉听见没！”

        许恩深挑了挑眉，“你们？！你是来度蜜月顺带屠狗的么？！”

        听筒中混入“嗤”的一声笑，没等听清，就被一阵嘈杂的人声含混过去了。

        许恩深狐疑，“真是跟颜总来的？”

        顾亚坤嘻嘻哈哈撂下句“带上你的泳衣”就挂掉了。

        路上，许恩深又被告知，直接去“明宵月夜”碰面就好。

        “明宵月夜”是诺顿的另一个金字招牌，跟顶楼的无边泳池出自同一位新锐设计师之手，以15米高的玻璃面板造出一方通透空间，日见百花，夜照明月，主打融合中国菜。

        许恩深被领班引着往餐厅里面走，不经意跟窗边观景位置的某位客人视线撞了个正着，因为逆光的关系，许恩深不太确定地眯眼定了定，又掏出手机看了眼。

        没有任何新消息。

        窗边那人却朝她招了招手。

        领班在一旁问：“女士，您是跟朋友一起坐，还是再另开一桌？”

        许恩深心里没太有底，但也还是朝她笑笑，“我好像看到熟人了，过去打个招呼。”

        往那边挪了几步，待看清脸，许恩深将信将疑地四下看了一圈，才开口问，“坤儿呢？”

        “她没跟你说？”

        许恩深有些傻眼，“说什么？她不一小时前刚落地么……”

        看来顾老爷子说的顾亚坤打小就爱作弄小辈的毛病真是一点都没改，颜谨宁失笑，伸手示意她先坐下，“那她应该快到了，我来这边公办，有份紧急的材料来不及快递了，只能让她现跑一趟。”

        颜谨宁没什么架子，就很随意地跟许恩深聊着他们小时候的趣事，没多一会儿，就见他视线动了动，还没等许恩深回头，顾亚坤就两步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笑得神秘。

        “surprise不？”

        她话音未落，许恩深身旁的椅子也被人拉开，来人卷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熟悉气息坐了下来，似是跟颜谨宁点了下头示意打招呼。

        “唉，哥，你就不能再等等！”

        “……元亨哥？！”许恩深整张脸惊成一个感叹号，“你怎么过来了？！”

        顾元亨拍拍许恩深的头，脸却朝着顾亚坤，“麻利儿点菜，我饿了，今天你结账。”见她就要跟颜谨宁耍赖，不疾不徐地追上一句，“奶奶说过年她给谨宁的红包被你收了。”

        颜谨宁唤服务生上菜，然后气定神闲地瞅着顾亚坤问，“哦？我好像没看见。”

        许恩深一脸诚恳，“哦……颜总，你现在存小金库或许还来得及，领了证就不赶趟了。”

        “许恩深！”

        “你请客的话我可以要求加菜么？”

        最后到底是颜谨宁付的款，考虑下午还有最后一场谈判，他跟顾元亨约了晚上的局，然后就把顾亚坤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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