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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5月上旬,英练悄悄回国,比原定时间提前一周,刚一下飞机,就被踞守在机场接应的母校人员径直拉回医院,也不管她时差不时差,全身检查做了个遍才送回病房。

        胡天黑地一觉睡过来,也不知是鬼压床还是现实,她听见一旁有人在讲话。

        “中间醒过么?”

        “没有。”

        “各项检查结果都出来了么?”

        “除了左臂骨折,轻度贫血,疲劳,其他没什么。”

        “片子我看看。”

        “好在没错位,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得且养一阵了。”

        一提“骨折”俩字,伤处马上应激出痛感给她看,英练没忍住重重地喷出一口气,睁开眼。

        立在床边研究x光片的顾元亨转过脸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说出了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醒了?”

        似曾相识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俩人的位置调了个个儿。

        “怎么受伤的?”

        英练面色不太自然,“……从骆驼上摔下来的。”

        顾元亨往一边翻了个白眼,“感谢骆驼。”

        战乱、传染病、贫穷、饥饿……七年里,顾元亨每每想起她的工作环境,就不由自主地跟这些词关联到一起,他像个神经质一样,提心吊胆地关注着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每一条消息。

        好在,这场持久战一样的噩梦被骆驼终结了。

        “摔断的那可是我吃饭的饭碗。”英练试着用完好的右胳膊支撑自己坐起来。

        顾元亨扶着她的肩膀给她助力,口嫌体直地在她后背垫好枕头,“要是你在我这儿都能丢了‘饭碗’,我的饭碗还能保得住?”

        英练很认真地瞅了眼他的胸牌,笑了,“冒犯了,小顾主任。”

        顾元亨反手拖过凳子来坐下,叉着双手扭脸看着她,“我说过,咱俩谈谈。”

        英练似有预感他要谈什么,心里没来由想逃,举手打断他道,“谈什么都先放放,学弟,能不能让我先沐个浴更个衣再接受聆讯?”

        顾元亨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滑到她打着石膏的胳膊上。

        英练无语地闭了闭眼,“我只是左臂骨折,不是重度残疾。”

        顾元亨谦虚地问,“请问你怎么洗?”

        “请护士妹妹帮个忙,十分钟就够。”

        顾元亨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英练想当然地以为他是出去请护士了,没想到十几分钟后,他拎着个健身包回来了。

        “护士都在忙。”在英练的愕然的目光注视下,顾元亨打开健身包取出洗浴用品,语气轻松道,“不介意用我的吧?偶尔用一次男士的不会让你长出胡子。”等把鸡零狗碎的东西送进卫生间,他不慌不忙地卷起袖子,“今天只能将就下洗洗头,明天老师会过来,他看过没什么问题,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见英练没动,顾元亨停下手上动作,“怎么,你难道觉得我堂堂副主任的手法,还不如个护士?”

        这话叫她怎么接?英练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偏又扛不住他的目光,只能认命地掀被子下床,跟着他进了卫生间。

        顾元亨站在她受伤的一侧,等她自己把头发拢过头顶后,细心地在她脖领里垫了条毛巾,试好水温后才让她弯腰。

        英练的头发很细,也软,老人们总说,头发细的人性子也软,她仿佛只有在这一刻,“受制于他”的一刻,才展示出她真正的一面。某种程度上,她跟许恩深是一类人,明明都是春天娇软可人的小草,本应享受的是春风暖阳的拂煦呵护,却为了能在天地间扎根生存,愣把自己磨出一身扎人的坚砺。

        就像眼下这般细水长流、相濡以沫,不好么?

        “英练,你记得小时候那条百年润发的广告么?”似是怕她想不起来,他还哼了哼那条广告曲的旋律。

        他的手很大,搓洗发水的时候能感觉到掌心的柔软——动物都眷恋温柔的触摸,这种传递感情的方式胜过千言万语,人也不例外。

        异国他乡2000多个日日夜夜的紧张、奔波、劳苦、恐惧、寂寞,都在这一刻被他的抚触悉数安抚,也直到这一刻,英练才有了些许后知后觉,她的坚强,跟她有感情和渴望亲密关系是毫不冲突的。

        良久,哗哗的水声里夹杂出一声渐短的“嗯”字。

        顾元亨低头,瞥见英练飞快地抬手擦了把脸,“怎么了?弄到眼睛里了?”他速战速决,最后冲了几下,关掉花洒,抽出掖在她脖子里的毛巾,兜住她的头发擦了几下,“抬头我看看。”

        英练慢腾腾地直起身子,半转过身子站到他胸前,平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睛看着他,显然是哭过。

        顾元亨怔住了,给她头发的动作渐渐放缓,变得有一下没一下。

        “我知道你要跟我谈什么,”英练垂下目光,看着他胸口的衬衣扣,“我虽然不怎么开窍,但也不傻。”

        良久,顾元亨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卫生间散不出去的水雾,缥缥缈缈,“……什么时候知道的?”

        英练置若罔闻,“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有的人拼尽一生才能到达。你不知道,我拼了多大的努力,才站到你身边……你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但我以学姐的身份,始终可以有一席之地,我非常珍视这来之不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不进则退,我听其他同学聊过你家的情况,所以我想我需要更优秀的履历,才有可能继续与你比肩。我冒不起险,在没有拿到十足的把握前,我宁愿保持现状……也是从骆驼上翻下来的一刻,我才有了点后怕,没有谁会有耐心在原地一直等,我便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顾元亨从她的话里敏锐地捕捉到让他悲喜交加的信息,她甘愿以身犯险的动因竟是自己?!所以这些年他们彼此受的身心搓磨说白了不过是因为双向奔赴的窗户纸没捅破?!

        顾元亨喜极而怒,“我家什么情况?!我家的情况就是我妈心心念念都想年三十儿备家宴的时候她身边能有个陪着她的儿媳妇!你冒不起险?!呵,冒不起险却能把自己推入险境七年?!你的芳名现在都能写进百年校史里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了你!我现在是不是也得去拯救个宇宙才配得上你?!英练,承认你对我的感情比叫你去送命还难么?!”

        在两人的印象里,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朝她这么大声地发作。

        大颗大颗的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淌成一连串。

        顾元亨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里也带出哽咽,“不是我咒你,我设想过一万种你牺牲的情境,但其中哪一种我都接受不了。你在国外吃苦,我难道就在国内享福了么?我成宿成宿地失眠、惊惧,我要是因此折寿那都是你造的业!”他强咽下涌到喉间的酸涩,“无数次想让你回来……我真不想原谅你英练,你说你心里有我,可你在决定当个亡命徒以前,你问过我想不想你去么?我一直以为那是你的追求和梦想,才忍着疼说服自己要尊重你……”

        英练单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顾元亨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受伤的胳膊,将她拥入怀里,“祖宗有句话说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好我有耐心,运气也不错,等回来的是人。”

        当天挺晚的时候,顾亚坤接到顾元亨的“指令”,“限你两天时间,把我房子腾出来。”

        顾亚坤莫名其妙地回拨过去,“哥?”

        “你现在不是大部分时间都住谨宁那儿?”

        顾亚坤心虚地往边挪了挪,掩耳盗铃地跟颜谨宁避开一个靠垫的距离,“也……也没有大部分时间了……哥你是急用钱要卖房么?我的小金库虽然不多,但都能给你。”

        电话里传来顾元亨疲惫的声音,“英练因伤回国,住我那儿方便照顾她。”

        “我滴妈……”顾亚坤傻了,反应了好几秒,“练姐姐回来了?!”

        托顾亚坤的福,一夜之间,顾元亨要接个女孩回家住的消息就传遍了顾家上下,连远在康市的许恩深都没落下。

        对英练,许恩深也不陌生,上学那会儿的寒暑假她跟顾亚坤形影不离,一起去找顾元亨蹭饭的时候,也偶尔见过几次,只记得那是个气质好话不多的姐姐,没想到一向在她跟顾亚坤跟前说一不二稳如泰山的顾家老大竟然骨子里是个御姐控。

        “啧啧。”许恩深对着顾亚坤发来的微信,咋舌不已。

        天气一日热似一日,英练的胳膊换了个小一点的石膏,尽管依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彻底恢复,但用顾元亨的话说,最起码“外观”上已经是个正常人了,他有点急切地想要带她见见家里人。

        全家老小都知道英练要强,脸皮又薄,顾奶奶也怕太过刻意了反倒弄巧成拙把姑娘吓着,便跟王秀兰商议,合着上半年里几个小的终身大事都有了着落,眼见端午也要来了,要不要两家趁这个大节一块聚聚,这样见人既不生分,也水到渠成。

        王秀兰连连说好,顾家那头时间一定下来,便催着许恩深早点带岑砚回京。

        岑砚父母两边的人丁都不旺,这么大阵仗的亲友见面会也是他人生头一遭,尤其是在听说了顾元亨跟英练还是他本科校友之后,他对这场聚会也有了几分期待。

        可就在端午假期前,两名不速之客到访康大,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为将走访的影响降到最低,调查组的人特意选在假期学生分流的时间来,鉴于岑砚是唯一的知情人,他须得留校配合,但他又不能将真实原因告诉许恩深。

        岑砚思来想去,勉强编出个马马虎虎的理由,想着说临时接到同行前来参观的接待安排。当晚给许恩深一说,哪知她面上的失望也就维系了一分钟不到,然后便深明大义地抱了抱他表示理解。

        这不太对吧?!岑砚担心她又是为了宽慰自己假装的没关系,但略一深究她的神色,又发现她不太像装的,心里顿时有点五味杂陈,女朋友太过懂事难免会让男人感到不安,这么重要的场合他缺席,她难道不应该很难过么?

        岑砚有点萎靡,原本看资料的眼神都涣散了,不由自主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旅行计划取消女朋友却不生气是为什么?”

        还真有人问,回复千奇百怪,但大部分给的结论都是:她没那么爱你。

        岑砚郁闷地合上电脑,尝试进一步沟通,“许恩深。”

        正列行李清单的许恩深茫然地抬起头。

        “我不去,长辈们那里你怎么解释?”

        许恩深很奇怪地看着他,“工作原因啊,放心吧,长辈们都很通情达理的。”

        “那你不遗憾么?”

        “那这观摩接待的工作你能推掉么?”

        岑砚嘴巴抿成一条线,“不能。”

        “那不就结了。”许恩深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该遗憾的是你,错失了认亲的好机会。”

        岑砚更郁卒了,看来是真的有必要重新审视她的独立了,相形之下,他好像成了那个对“成双入对”执念更深的一个。

        见岑砚许久都没再说话,许恩深慢吞吞地凑过来,察言观色道,“岑老师,我今儿算看出来了,你也是人。”

        岑砚既好气又好笑地睇着她,“听着不怎么像好话,我不是人是什么?”

        许恩深挑了下眉毛,“我爸有句毒鸡汤,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剩下一二,特别不如意。就他们工作的原因,他跟我妈可能一年都探不了几次亲,坤坤的妈妈也一样,从没吃过囫囵的年夜饭。对我们两家来说,设想再周全的团聚,实际都可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缺憾,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所以对家人的缺席很习惯。尽管这是一次你闪亮登场对好机会,但你不是我用来炫耀或标榜什么的参照物……”许恩深在他胸口拍了拍,“小伙子,摆正心态才能嫁入‘豪门’。”

        岑砚听懂了,她说这么多,兜那么大的圈子,其实不过是想告诉他,他是她的家人,瞬时,刚才因为挫败而失去高光的眼神重新变得灼灼熠熠,“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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