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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沁芳华(廿九)


东华不想让折颜搅和,奈何自有想让他搅和的人。

        凤九听了折颜的话,觉得他话中有话,恐对东华的伤势不利,赶紧拉了他来诊脉。

        三十年,于大千世界的凡人已算半生,于千年万载的神仙而言确然不算长,遑论于东华这样的尊神更是悬殊得很。按着折颜的想法,东华再怎么着急,这次元气大伤,总要隔个百年才能醒转。他不知东华得了什么奇遇,或是又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居然只花了三十载就恢复了意识。

        折颜神色凝重地搭上东华的脉,嗯嗯,确实有了转机,神魂恢复得还不错,虽不至圆满,十之七八总是有的;经脉这事好说,神识稳健了,慢慢梳理就好;唯有心上的伤口进展稍慢,当日为狐尾所化利刃所伤、又为净化狐狸崽染上的邪祟强用法术不得愈合,若沉睡时倒还好些,他既醒了行动之间总有些妨碍,看来得好好下番功夫。

        东华瞧他眼睛一眯、嘴角一挑就知事情不妙,老凤凰折腾他的贼心不死,多大点伤非要夸大其词,在凤九面前巧舌如簧那么一说,小白还不事事照办!

        可是无法,在为他休养身体、恢复伤势这事上头,凤九是铁了心不肯马虎的,而况如今连滚滚都紧随着娘亲,一大一小望着老凤凰听得专注,旁边还站着重霖这个尽心竭力的得力帮手。

        东华望望手边咬着尾巴尖打瞌睡的毛团子,暗叹失策,己方阵营力量太弱,不得不低头。

        于是太晨宫顺理成章地重新回到了药香蒸腾的旧景里。

        当日,折颜好奇地追问东华,何以只花了三十载就能醒来?作为一名医者,他十分具有钻研精神。

        东华本不耐烦告诉他,心中一动算到一事,只道:“稍后便知。”

        不一会儿,有仙侍来报,太晨宫外有客来访。

        折颜和凤九十分诧异,想东华方才醒来,何人消息如此之快?

        待到一名和和气气的蓝袍仙者出现在殿外时,众人才知竟是女娲娘娘座下的寒山真人。

        他躬身向东华行了一礼方道:“小仙奉娘娘之命来给帝君送一封信。”

        东华展开一瞧,信上所言正是他在金光中听到的话,原本他已听出那声音是女娲娘娘,倒也不意外。除此之外,信中另书了一行字:从心所欲,否极泰来。

        他还在凝思这话的涵义,寒山真人又在下首拱手道:“帝君帝后夫妻一心,共历天劫,从此执手相偕,日久天长,小仙奉娘娘命特来祝贺!娘娘还问,帝君儿女双全,何时请故人喝酒?”

        讨酒都讨上门了,东华倒不知女娲娘娘几时这么活泼,晓得她也是为自己与小白高兴,今日又确然承了她的情帮了大忙,改日是得登门拜谢。

        如此,折颜与凤九他们方才知晓,这事还有女娲娘娘的功劳。

        凤九心中感激,一路将寒山真人送至宫门口。真人在告别前对她拜了拜说:“依小仙看来,帝后娘娘与帝君之缘实在算得上情深似海,娘娘切勿妄自菲薄!”

        凤九听得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天折颜走的时候颇为春风得意,至于是因为东华醒了可以去给白止、白奕、白真报喜,还是因为这个能来事的病人终于又落自己手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东华乜斜着眼,狠狠瞪着一摇三摆得意洋洋晃出殿门的老凤凰,知道这回势必逃不脱苦药的魔爪。不过能够与小白再团聚已是不易,喝个一两碗药也算不得什么。

        自然,这话要让后来的他来听,便知道有些事不能想当然、有些话不能说太满。

        重霖、滚滚和凤九好似三个门神把东华盯得紧,理由是他伤势方好了三分之一,之前失血过多、心伤未愈该好好调养。

        东华虽然头的确有些晕,也很享受被小白操心照顾的感觉,但他没想到要从榻上起来如此不容易,一天三顿、每顿两碗的药就让他倒足了胃口。

        老凤凰究竟在里头下了什么鬼东西,药能难喝成那样,是神医该有的水平吗?

        少有人知,遍受六界尊敬的天地共主东华帝君,最不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喝药。但凡能熬过去的,或是能外敷、吞服的,他就少有用喝这一途。往日凤九不在,没人可抱怨也就罢了,现下一家团聚,其乐融融,老神仙的一身铁骨难免也娇气起来。

        第一第二日,凤九亲自端了药来喂。

        东华满心欢喜看着小白的俏脸凑过来,温声细语地哄他张嘴,柔软的发丝掠过鼻尖,有熟悉好闻的香气飘过来,他微微扬起嘴角。可惜,下一步就是一勺苦药入了喉。他一时不及收回笑容,被呛着咳嗽了几声。

        凤九虽紧着给他拍背,却并没有放松喂药。一勺一勺又一勺,齿颊间俱是又苦又涩的药味,连嗓子眼都不能幸免,叫他不禁怀疑,舍了大口饮尽的法子来换取小白多一刻的相陪,到底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不过,看到小白舒展的眉眼他又觉得分外熨帖,到底许久未享受夫人的款款深情,思念之心一时盖过了味觉感受到的折磨,所以这两日还算过得安然。

        第三日,滚滚替娘亲来给父君端药。

        东华望着儿子孺慕又关切的眼神,再看看碗里黑魆魆的汤药,倒不好在滚滚面前耍赖掉了分,只得闭眼将药一口饮尽,喝完顿觉脑袋又晕了几分。

        他扶着额问滚滚:“你娘亲呢?”

        滚滚见父君白着脸,以为他不舒服,赶紧道:“九九昨日说要做糖狐狸,这会儿大约在厨房,可要孩儿去找娘亲来?”

        东华一听小白去做糖狐狸,料定必是为了自己,心中一甜,倒是将不适冲淡了些。

        为着这份期待,他硬是又忍了一整天,皱着眉将几碗汤药灌下肚。

        只是等到入夜也没等到那口糖狐狸,睡去前他还难掩失望。

        第四日,换了重霖来伺候。

        东华垂眼看看他端端正正奉在身前的托盘上,除了两碗散发着热气的讨嫌物事别无其他,顿时气有些不顺。

        “放下吧。”他闭眼漫不经心地发话。

        重霖嗫嚅着回答:“帝君,折颜上神说要趁热喝了才有效!”

        “他的话你倒听得进去!”东华冷冷地说。

        “凤九殿下也是这么吩咐的!”重霖无法,只得搬出了帝后娘娘这尊大佛。

        奈何东华今日偏不如他的愿,又问:“那她人呢?”

        “娘娘说她稍后就到!”重霖恭敬地回道。

        “那就稍后再喝!放下吧!”东华觉得小白有点敷衍自己,说是做糖又不见给自己,连端药也不来,老神仙不开心,他阖眼不再说话。

        重霖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到底把药放在了榻前的几案上,转身退了出去。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近旁传来,东华睁眼一瞧,小毛团子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进来,正跳到案上围着那两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打转,瞧那样子是在考虑要不要舔一口。

        东华伸手将小家伙抱过来,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笑道:“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乱吃的!”他指指那两碗汤药说道,“这是药,可难喝了,你也要尝尝?”

        小毛团子眨了眨水汪汪的狐狸眼,露出略微犹豫的神色,她看看碗里又看看父君,舔了舔嘴唇,一颗吃货的心仍在蠢蠢欲动。

        为了让女儿死心,东华想了想,端起其中一碗喝了一口,皱着眉龇牙咧嘴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摇了摇头,小毛团子果然愣在那里,不敢再把嘴巴凑到碗边去。

        她瞪大眼睛有些紧张地看着东华,似乎在说,既然这么难喝父君为什么还要喝?

        东华心中暗笑,不过女儿却是给了他灵感,对啊,这么难喝为什么还要喝!他飞快打量了一圈寝殿里的灵植,认真地考虑了下把药倒进哪盆里不容易发现。

        一个含着怒气的声音随着脚步出现在殿门口:“帝君,你想把药倒哪里去!”凤九揣着个匣子径直走了进来,显然是得了重霖的信兴师问罪而来。

        尊神难得有了被抓包的失措感,不过到底历练得多、脸皮也扎实,他立时决定要装一装柔弱来应对恼怒的夫人。

        “小白,这药太难喝了!”老神仙有些委屈地抬眼看着凤九。

        凤九叉着腰狠狠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个道理帝君还不懂吗?”

        “可是,我喝不下……”他捂嘴咳嗽了两声,半真半假地抚了抚胸口。

        凤九还未说话,他怀里的小毛团很给面子地帮父君当起了说客,她朝着娘亲嘤嘤叫了几声,也做出一副痛苦咂舌的样子来。

        凤九见他们父女俩眼眸中是一样的讨好,虽是一人一狐表情倒很同步,看着十分相似,不由被气乐了:“去去,小孩子捣什么乱,还帮着你父君说谎!”

        小毛团见娘亲不相信自己,还说自己说谎,顿时炸了毛。她跳到东华肩膀上,急于证明自己说得没错又没别的法子,转了两圈,想起方才父君喝过一口药,便伸了舌头舔了舔他唇角残留的一点药渍,呸呸,果然难喝得紧,小毛团立时理直气壮地朝娘亲嘤嘤嘤争辩起来。

        这下不仅东华,连凤九也愣住了,她一张粉面先是一僵,突然秀眉一拧,脸颊一红,嗓门陡然拔高了一截:“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她伸了手要来拎小毛团的后脖颈。

        此时东华也反应了过来,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来挡。

        没成想凤九是发了狠来抓小毛团,使的劲还挺大。小毛团看着圆滚滚却十分灵活,三蹿两蹿就避过娘亲往殿外去了。倒是东华因为方醒了几日身子还有些不便,一来二去被凤九不慎碰到了胸口伤处,冷不防抽了口气。

        凤九见他捂着心口处不语,唬得女儿也不管了,只一个劲问:“东华,你要不要紧?”

        东华忍了痛低笑两声,拉住凤九戏谑道:“夫人,你又醋了!”

        凤九不意被他看破,扭过头躲开他的眼神不理他。

        东华抿了抿唇,转了个话题:“女儿可有名字?”

        凤九道:“总要等你这父君来取!”

        东华又问:“那小名呢?我没听你叫过她的小名。”

        这次凤九犹豫了片刻,方低声说:“忧忧……”

        东华奇道:“哪个字?”

        “……心忧的忧……”凤九还是不看他的眼睛。

        东华望着她的头顶,摸了摸如云秀发,将之搂在怀里,抚着她的背说道:“小白,你是不是心里有些怨女儿?这不是她的错!”

        凤九的脸小心地贴在他胸口,两条手臂轻轻地环住他的腰,声音沉沉传来:“……我知道。我是怨我自己,连有了孩子都没察觉,还不小心着了姬蘅和缈落的道,害你又受了这么重的伤!那时我以为你又要丢下我们,心里不知有多后悔!”

        胸口处传来几声轻微的啜泣,东华小心地捧起她的脸来看,灵动的双眼此时微微发红,黑曜石般的眸子浸了水光,更衬得面如春晓,眉目含情。

        他轻柔地为她拂去眼角的泪水,低头吻在细嫩的颊上:“不用自责,为了你和孩子,我愿意的!”

        一句话说得凤九哭声倒又大了许多。

        东华蹙了蹙眉,不知怎的又把她惹哭了,扯了袖子给她擦越流越多的泪水,嘴上还在没话找话:“方才还在醋着,这会儿怎么又不管了!”

        不防凤九突然揽着他的脖子,踮起脚来吻在他唇上:“东华,你这么好我舍不得你,我最喜欢你!”

        柔软的触感让东华也是一愣,他从这一吻里感受到了凤九多日来的纠结,她不是不爱女儿,只是见到女儿便想起了二人所受的苦痛与生死一线的艰难,她只是在为他抱不平,她在心疼他。

        他亦觉得眼眶酸涩,与小白一路走来委实不易,但他对此早已有了觉悟,为了他俩的相守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既如此,只需做便是了。他不觉得那些苦是苦,只要结果是好的,只要他们最后还在一处。

        东华不舍的也正是这一低头的温柔,心跳激越得有些疼痛,他搂紧了怀中的软玉温香,加重了这深情缱绻的一吻,唇齿交缠间二人都倍觉温暖,两颗心终于又找到了凭依,紧紧倚靠在了一起。

        双头花下两同心,合欢树上枝连理。千丝万缕相萦系,燕语呢喃鸳鸯嬉。(改编自《古乐府诗词》——《九张机》)

        两人依偎时,东华下颌抵着凤九的头顶思索了一阵说:“就叫攸攸吧,辽远流长皆为攸,安然闲适亦是攸,攸攸,挺好!滚滚既是取了棣这个名,攸攸就取棠这个字可好?”

        凤九靠着他柔声道:“都听你的!”她眉眼弯弯笑道,“白棠,听着就挺甜的!”

        “咱们的孩子甜些不好吗?”东华挑了挑眉,他想到什么又软声道,“说到甜,夫人,给我的糖狐狸呢?”

        “你怎么知道我做了糖狐狸?”凤九扭头惊讶地看他,又恍然醒悟,“哦,定是滚滚说的!”

        她扬了扬方才进来时就拿着的琉璃匣子:“喏,都在这里呢!我特为去问过折颜用哪些食材不会跟药性相冲,所以花了些时间……”

        东华听到此处,暗叫不好,自己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小狐狸面色一肃,打着他的手掌道:“帝君药还没喝,这会儿都凉了,待我再去熬来,没喝完药可没有糖狐狸吃!”

        老神仙瘪了瘪嘴,叹了口气。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这碗药去!夫人真真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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