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灭了个国，抢了天下第一美男

“嗨！这红雨都下了三天了，还不停。真是晦气！河里的水都跟千八百个人在里面放了血再搅成浆似的，没法喝！”

        申、羿两国联军的大营里，一个士兵正往棚架下的一口大锅中倒入刚从数里开外的井里打回来的水，嘴里不停抱怨着。

        另一个正往锅底下塞柴火的士兵抬头看了看同伴裤腿上沾满的猩红，又看了看周围，见没什么人才压低声音搭话道：“你也不想想，那可是妫都城中十万人的尸血啊，不下个十天半个月能够吗？”

        挑水的士兵扔下家伙，缩了缩肩膀也蹲了下来，凑上前小声道：“你说风妤郡主用妖术一夜之间屠尽妫都城里的军民，真就是为了……为了抢走那个‘天下第一美男’吗？叫什么来着？姬靖兰？”

        生火的士兵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她强抢男人的事还少吗？你看她府中养了这么多面首，我听说这当中就有异域的贵族、来羿国求学的富家公子什么的，人家有才学有家底的，难道就个个都愿意像金丝鸟一样被一个女人豢养着吗？还不是迫于她的手段和天子御赐的郡主封号？”

        “可这是在申公和羿侯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这么干！”

        “讲道理，那妫都，申国的军队围了三个月了都攻不下来，这一夜屠城，虽说杀了这么多人，可也火速打赢了这场仗。你看申公和羿侯不也没说什么吗？还要论她头功呢！抢个亡国公子充一下后院又算得什么呢？”

        “嘿！你们都不想活了吗？！”另一个看上去年长一点的士兵压下腰来低斥道：“竟然敢背后议论她，小心把你们抓去炼成人傀！”

        挑水的士兵磕巴了一下，“她、她不是正在庆功宴上吗？”

        “庆功宴？她哪怕是睡着了都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多千只眼千双耳呢！现在仗打赢了，妫国灭了，咱们也可以各回各家了，你们还上哪儿凑那份闲心去管贵人们的闲事？赶紧干活去！耽误了下一道菜，咱们都甭想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几个士兵再不多话，顾不得漫天红雨是不停打在头顶的篷布上还是溅洒在身上，紧赶慢赶借着尚未黑透的天色各自卖力干活。

        此时此刻，被议论着的正主洛泱泱正站在申、羿两国将领谋臣毕集的大帐中央。而周围的丝竹音乐和觥筹交错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正好逐渐止息，营帐内绰绰的灯光也似乎明亮了一些。

        洛泱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正是这些人谈之色变的“风妤”。

        在洛泱泱生活的时代，穿越时空的技术已经完成实验室试验阶段。人们开始研究怎样通过微调历史上发生的一些事来趋利避害。

        洛泱泱这次任务的目标人物就那个刚被她“抢”回来的“天下第一美男”，姬靖兰。

        尽管他眼下还是个弱柳扶风、任人鱼肉的亡国公子，但史载他是个“狞恶悍戾”的暴君，酷刑和屠城是他的最大嗜好。到了后期更是“城破必屠”，偏生他又是个战无不胜的军事天才，对那个时期中原乃至四夷人口的锐减可谓起到关键作用。

        洛泱泱要做的就是扭转姬靖兰从一个仁人君子变成嗜血狂魔的命运，斩断所有扭曲他性格的因素，减少这个世界的杀戮。

        一切都很理想，唯独有一个小问题——现在的她，比眼前这个未来大魔头更大魔头得多。

        她有点无奈地垂眸看着身边那个刚刚被侍卫推上来，强摁在大营中央的少年——目标人物姬靖兰。

        少年伏在妃红色的地毯上，愈发显得苍白而纤弱。他左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高挑却消瘦，透过单薄的衣衫和蓬乱披散的发丝，隐约能看到他肩上、背上嶙峋的骨节。被沉重的铁链锁住的纤细脚腕显得那么不堪重负。他的身体似乎也非常虚弱，用双手和双膝勉力支撑着地面，头低垂着，只留给众人一个削窄高挺的鼻梁和浓眉下两弯长长的睫毛。

        主座上传来申国国君申公洪亮的声音：“抬起头来。”

        申公一句话，也轮不到姬靖兰抬还是不抬，已经有侍卫抓住他的头发强往后仰。

        一张不应人间所有的好看脸庞展露在众人眼前。入鬓的剑眉浓如墨染，幽深的乌眸仿佛藏着个星光闪耀的太虚，再加上高挺的鼻梁和白皙得好似能发光的肌肤，哪怕是略嫌瘦削的轮廓被泥灰沾污也丝毫掩盖不了那张脸庞超凡脱俗的俊美。

        掌控着他生杀予夺的上位者看着他的时候，他也直视着对方的双眼，眼神中既没有锋芒毕露的桀骜不驯，也没有受制于人的窘迫畏缩，修长的眉目中透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不卑不亢、冷静深沉。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张脸震得一时失去了说话和动作的能力。

        只有洛泱泱除外。

        她条件反射式地骤然感到脑壳一阵隐隐作痛……不，是很痛，嗡嗡地痛。

        因为，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上，洛泱泱现在这副身躯的原主风妤，正是导致姬靖兰变成嗜血狂魔的最大根源。而姬靖兰也在席卷天下的时候不负众望地残忍报复了她，并且在她撑不住剜心剔骨的酷刑日夜折磨而死去后，将她的头颅做成了酒器。

        唉，别提了。提起都疼。

        这时候，刚刚莫名安静下来的大营内，满座的窃窃私语如密雨般窸窣响起。

        “他怎么会在这里？妫都还没被围上的时候，妫君不是早就携宫眷逃亡了吗？他的长子居然没跟他一起？”

        “这就是那个传闻中三岁能颂诗、五岁擅著文的神童姬靖兰？”

        “好像说刚满十岁就参与议政了吧？嗨，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身居庙堂议政，简直就是笑话，怪不得妫国会落个亡国的下场。”

        “说反了。我听说他好几年前就提议妫君与陈、蔡等国结盟，防备邻国坐大，还得到不少朝臣附议。恰恰是妫君弃之不用，才有今日之祸。”

        “这种传闻怕不可尽信。妫都的老百姓都认为他是文曲、武曲托生于一体，可这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君父厌弃沦为阶下囚了？好像已经在大牢里一年有余了吧？”

        “要我说，这姬靖兰的好名声说不定都是得益于他这张好皮囊。有没有听过那句‘不见靖兰，云胡有幸？’……还有什么‘如兰如兰，思之如狂’。这可是入了好几国的民歌啊。”

        “妫人喜皮相不务实事，怪不得国力虚空。你们说这张脸是能治国还是能杀敌？”

        ……

        众人尽情地对面前的美少年各抒己见，一发不可收拾。

        按理说，对于一个贵族公子来讲，如此突出的才名应该是远甚于俊美的名声的，但是当国破家亡，才子沦为亡国公子的时候，才名就难免会被有意无意地遗忘，而长相俊美也被涂上不一样的色彩，成为他人嘲笑奚落的话柄谈资。

        洛泱泱身旁还站着一个羿国贵族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风妤，你可不要怪为兄多管闲事。你破城的功劳再大，再钟爱这个姬靖兰，将人私藏也总归不妥。所以还是将此人带到申公与父亲面前，请两位发落吧。”

        这个就是洛泱泱现在的便宜二哥，羿国二公子姜琮。他口中的“父亲”就是此刻也跟申公并坐在首席上的羿侯。姜琮跟风妤的宿怨从他们母亲那一辈开始就有。为了打击她，不惜在外人面前撕破脸皮也并不意外。

        得，这震撼全场的容颜一出，再加上有人这么一说，众人对洛泱泱这个嗜色成性的女魔头为了抱得美男归而抢功争先的猴急情形一下子就有了画面感，私下讨论得更起劲了。

        申公好歹沉稳，他很快露出一副大度的仁慈之相道：“你们，对公子靖兰不得无礼。快先带他去沐浴更衣。”

        那俩侍卫忙不迭松开手，反将那孱弱少年扶起来，要引他往营帐外去。

        这下洛泱泱可不乐意了，事情还没说明白呢。

        她用眼神制止了要动身的侍卫。朝申、羿两君一揖后，掩口轻咳了两声，慢悠悠道：“妫君无德，将无辜的公子靖兰拘禁入狱。我们出兵妫国既然是要拨乱反正，自然也要让冤屈得到平反，让有能之士人尽其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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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确钟爱公子靖兰……的才华，但是我从来没打算藏私。我素来知道申公唯才是举、思贤若渴，因而在此将公子靖兰举荐于申公，申公定然会给他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

        姜琮顿时愣在了当场。以他对风妤的了解，那是断断不可能将到手的美男子拱手相让的。而在场其他人的讶异也绝不比他少。连一度打算和稀泥的申公本人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正在满座愕然的时候，洛泱泱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好听的声音。

        那是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却带着远胜于一般成年人的深沉稳健。

        “五月之望，妫都方圆数百里，彤云蔽日，黄沙漫天，白日里伸手不见五指，继而大城内外山崩地裂，江水漫灌，墙倾屋塌，城中百姓未及奔逃便被从天而降的万道罡风席卷上天，无论老幼，抢哭而死，尸骨无存。尸血所化红雨如倾如柱，三日不绝……”

        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犹如珠玉掷地，铿铿有声。

        显然没有人能立刻相信这话是从姬靖兰口中说出，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谛听分辨，这明明有百来人的所在忽然安静得如同湖水凝固一般。

        少年抬头直视转过身来的洛泱泱。

        按理说，洛泱泱现在的样子在一般人看来有点吓人。

        虽然也是身材纤细、面容秀丽，但因为身为巫女的缘故，按照习俗，头上戴着兽面獠牙紫金冠，终生不剪的长发披散着，脸上终日抹着厚粉，唇色必须涂成殷红，额头和眼下还描着繁复的丹朱图腾，身上玄色的法衣上满绣着各种凶兽恶鬼，不熟悉的人乍一看估计瘆得慌。

        可眼前这少年与洛泱泱对视的一刻，眼神中却全无波澜，明亮深邃的双眸好看得让人呼吸一窒。他一度微抿的嘴唇再度轻启，淡淡接着道：“凡此种种，据闻是一妖女作法屠城所致。那妖女，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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