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洛泱泱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后宫”

向来是个慢性子的严守信严肃道：“今日一早，洒扫院子的丫头来报，姬公子的厢房门前出现了一些污秽之物。”

        “什么污秽之物？严管家，你有话能不能一次讲完？”洛泱泱几乎要揪住他的衣领。

        “是、是一些动物的尸体，死雉鸡、死猫、死狸什么的，开肠破肚、腐烂生蛆！”严管守信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门口无端出现开肠破肚、腐烂生蛆的动物尸体，凭谁也不会觉得是这些动物自己找了那地儿死在那的。洛泱泱错愕之余有点懵，“何故如此？谁干的？”

        严守信面露难色，“呃……此人应是半夜趁人不备，偷偷将这些东西放在姬公子门前的。郡主嘱咐过，要随姬公子的性子，不给姬公子安排近身的婢仆，所以、所以……姬公子起得早，每日不过卯时便起床练剑读书。今日是洒扫的丫头见他从院子里找了簸箕、铁铲自将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掩埋，才发觉……”

        洛泱泱双眼微眯，“他就自己，默默把那些东西埋了？”

        严守信赞赏又愧疚地点点头，“是。要说这位姬公子还当真是宽宏忍耐，不光没有声张，还自己亲自动手处理了，看起来根本没当一回事。”

        严守信退下后，洛泱泱披衣起来，对桑梓道：“桑梓，严管家对这府中的事情了如指掌、明察秋毫，这么明目张胆的事怎么会查不出来是谁干的呢？”

        桑梓边伺候洛泱泱穿上衣服，边道：“郡主，严管家并不是查不出来，定然是……觉得郡主的家事，他不好插手。郡主，您怎么这么看着我？擢锦院那是什么地方？府上的那些公子可是都住在那儿……公子们之间争风吃醋，难道不算是郡主的家事吗？您说如果没有得到您的命令，严管家好意思派人闯进哪个公子厢房搜出物证，然后向您指认吗？”

        洛泱泱登时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就能把这事给忘了呢？擢锦院本来应该是府中安顿门客幕僚和客人迎来送往的地方，可风妤这样的人哪里有什么幕僚门客，所以事实上这里就成了男宠们的住所。

        桑梓招呼梳头的婢女过来，给洛泱泱梳妆，自己在一旁温声劝道：“郡主，恕桑梓多嘴，出兵妫都，您已经数月没在府中，这好容易等您回来了，好几天过去了，又还晾着他们……这些公子们很难不生怨念。”

        洛泱泱看着镜子中头发被一点一点小心梳理着的自己想了想，“这好办，那些公子，我已经用不着了，你替我把他们遣散了吧。该给遣散费、该帮人家打点安顿的，你尽量与人方便。”

        桑梓陡然僵住，“一、一下子，把所有公子都遣散了？”

        “不然分几次？”洛泱泱反问。

        桑梓倒吸一口凉气，“噗通”跪地。就连两个伺候梳妆的婢女都停了手，惶恐地跪了下来。刹那间，天空似有惊雷划过。

        桑梓大声喊道：“啊！郡主！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啊！”

        洛泱泱几乎被吓了一跳，“全部起来！我要遣散的又不是你们，嚎什么？”

        “这、这……”桑梓颤颤巍巍地领着两个婢女站起来，“郡主，使不得，当真使不得……您想想啊，这历来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遭逢大厄，比如说破产了、被抄家了、当家的身故了……啊，呸呸呸……总之都是这样那样不得了的大事才会遣散家中妾室。您看哪，要是这大树不倒，果子不落，那树上的猢狲哪有四散的道理？郡主您要是贸然将公子们都遣散了，这陵州城的王公大臣们，有哪个不议论？食肆茶楼有哪个说书的不拿来编排？我估摸着就菜市口那个李家八姑，连自家儿媳妇生了龙凤胎都不忙往外说，光咱们府上这事儿就能搬板凳在街口说三天三夜！甚至……甚至连羿侯都有可能会亲自过问的！”

        洛泱泱越听眉头锁得越紧，生无可恋道：“你怎么不说天子还过问呢？那天上的神仙他问不问呢？……按你这么说，我只有带着靖兰私奔了。”

        “哎呀，郡主，这事儿不难办，不难办！”桑梓连忙笑着伸出两个手指头，“不用遣散各位公子，又能解决这个问题，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郡主您雨露均沾，百忙抽空宠幸一下各位公子——哪怕一晚就宠幸一位，其他公子也会觉得有盼头，也就不闹了。毕竟芃母都说了，这采阳补阴之事对郡主您的身体有利无害……”

        洛泱泱扶额，尽力不去回忆风妤以前一晚都要幸几位公子。她斜倪了桑梓一眼，“第二个办法呢？”

        桑梓殷勤地捶着洛泱泱的肩膀，陪着笑道：“郡主，您想想看啊，其他人之所以要给姬公子颜色看，一来自然是得知您对他如何百般照顾宠爱，心中不忿；二来嘛，就是他们没准也听说了姬公子曾经试图对您不利的传闻，这连日来又并不见您宠幸姬公子，定然以为这姬公子与您只是有名无实，这胆子自然就大起来了。退一万步，万一您真的追究，那下手之人也可以推说是为您出气，不光让您不好治罪，还得了个对您一片痴心的好名声，您说是不是？所以啊，这第二个办法，自然就是您就实打实地临幸一次姬公子，给他们瞧瞧，这是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

        “‘实打实’，你！……我……”洛泱泱语塞。

        这时，有婢女把煎好的药端上来，桑梓一刻也不敢耽误，试了试凉热便拿银勺给洛泱泱喂。洛泱泱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然后摆摆手，让他把银勺撤了，自己端起碗来痛快喝完。

        “咕咚”完那碗墨汁一样的药，她下定决心地把碗一放，暗咬后槽牙道：“那就临幸一次！”

        桑梓也大喜着跪下来，“郡主英明！我这就去安排！”

        夜里，陵州城中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驱散了一些空气中的闷热，刚冒出头的月亮清辉皎洁，照出了周围一圈彩虹色的云霓。

        郡主府里，桑梓跟几个婢女簇拥着洛泱泱，走在前往擢锦院的石板路上。隐没在夜色下的满池荷花用分外清新的香气昭示着自己的热烈盛开，路旁的佛肚竹叶子上缀满了雨露，微风一吹便怕会沾湿行人的发髻。

        桑梓贼兮兮地笑着，在洛泱泱的耳边道：“郡主，尔雅斋那里我命了几个工匠过去，说要例行修缮，早早就让姬公子回房歇息了。姬公子房中我已经按您的意思安排好了——两片宜梦香，不多不少。姬公子此刻已经熟睡下了，怕是打雷、走水都未必会醒。”

        洛泱泱多少有点不放心，“没被他发现？”

        桑梓用手比划着道：“这宜梦香的模样跟姬公子惯常用的千步香几乎一模一样，烧起来无色无味，我放进香炉里跟千步香一起点燃，简直就是神仙来了不知道，阎罗来了都要倒。对了，郡主，您为何偏偏吩咐要用这‘宜梦香’，而不是用那‘合欢香’呢？”

        洛泱泱斜了桑梓一眼，“我最近习惯了自给自足。”

        说话间，擢锦院已经就在眼前。门前的仆人一声唱喏，院中各位公子和随从门便从大门内鱼贯而出，齐声行礼，前呼后拥地把洛泱泱迎了进去。

        郡主时隔多月后再次临幸擢锦院，那可是府中大事，就连严守信也亲自赶来打点，早早侯在这里了。

        借着两旁齐列的婢女高举的灯笼，洛泱泱终于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后宫”。倒不是说她不近男色，而是来到这世界的时候距离出兵妫都就只有大半年时间了，要肃清家门、梳理人际关系、扶植自己的力量……每一件都不是轻松事，根本顾不上去看这些面首们一眼。

        眼前这十几位公子有的文质彬彬、玉树临风；有的一看就是长期习武、强健硬朗；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一个深眼窝鹰钩鼻的、一个肤色黝黑披发纹身的……他们有的殷勤健谈；有的内敛带怯；有的不说话，光用火热的眼神勾人……总之一个个都是年轻英俊、风情各异的出众容貌，顿时让洛泱泱悔不该说把他们都遣散了的话。

        正乱花迷眼之际，桑梓暗暗拉了洛泱泱的衣袖一把，附耳道：“郡主，办正事！”然后冲众公子亮嗓子道：“诸位，今日郡主要去姬公子房中，各位请各自回房安歇。”

        虽然早就知道郡主今日要幸的是姬靖兰一个，但是众人还是不由得发出一阵不满的嗟叹，只是怯于郡主积威，都不敢多说什么，纷纷行礼告退。

        洛泱泱目送着众美男子的背影，顿时明白了这个时代的君王要当夙夜为公的贤君是有多么不容易。

        擢锦院在郡主府一隅，庭院错落有致，山水优美，别有洞天，而且地方也不小，能比得过一般权贵的宅院了。

        两个提着灯笼的仆人开道，严守信一路将洛泱泱领到一处由假山粉墙隔开的独立小院中，才领着众人退下，只留下桑梓几个贴身服侍的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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