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还想送个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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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诲儒脸上掠过瞬间迟疑,然后起身跪倒在地,拜道:“郡主恕罪!郡主所说的话,下官糊涂,下官真的不明所以。若是下官有何言行无状,得罪了郡主,还请郡主明示,下官一定痛改,一定痛改!”
洛泱泱轻咳了两声,桑梓从外面进来道:“郡主,回城的车驾已经准备好。”
洛泱泱扬了扬手,桑梓立马客客气气地将宋诲儒扶了起来,请了出去。
两人离开后,袁铮从隔障里走了出来,跪在洛泱泱身边。
“看见了?”洛泱泱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袁铮。
袁铮点了点头,“此人表现得滴水不漏,如果单单看刚才的反应,真叫人怀疑我们是不是张冠李戴了。”
洛泱泱笑了笑,“幸亏我们要看的不单单是他的反应。就跟下棋一样,思想可以掩盖,反应可以表演,但如果要赢,行动却断断假不了。”
袁铮颔首抱拳道:“是。这段时间,我会命人日夜密切追踪他的一举一动。”
洛泱泱又与袁铮密谈了一阵,便离开营帐,登车返回陵州。
她刚回到府中,严守信便来见。
严守信随洛泱泱一同走在院子的青石路上,道:“郡主,听闻君夫人这段时间偏头痛复发,已经闭门休养半月了,一直不见好转,今日的祭祀也未能出席。老仆记得郡主当初在行宫养病时,君夫人多有问候,过年时也有额外赏赐,对郡主您可算是越发上心。老仆也擅作主张,准备了些雪域猴头和高山赤芝,随时可以给君夫人送去。”
洛泱泱背着手,看着院子里新盛开的一丛琉璃冠珠出神了片刻。那堆雪砌玉般的花瓣俏生生地挺立在翠碧繁茂的枝叶间,仿佛皎皎君子苏世独立。这让她想起了姬靖兰,也想起了那日姬靖兰被姜珏崇拜夸赞的情景。
洛泱泱道:“雪域猴头和高山赤芝很好,我还想送个人去。严管家,你让芃母来见我。”
严守信双眼中浮现出喜出望外的神色,连忙答应着。
洛泱泱又道:“另外,你去找靖兰,跟他如此说……”
第二日清晨,芃母便坐着严守信安排的马车,带着君夫人霍氏派人送来的通行符节入了宫。
到了君夫人所住的凤仪台,君夫人身边的大宫女碧霄已经在大门外等候,一路将芃母迎进了君夫人的寝室。
芃母虽然只是一介平民,但是医术冠绝的名声却是响亮非常,宫中上下对她都毕恭毕敬,知道她今日要来给君夫人问诊,连那才留头的小宫女经过她们身边时脚步都轻了几分。
芃母今日进宫,也一改平日在衣着打扮上不拘小节的作风,穿着清雅华丽,钗环佩戴整齐,妆容也格外上心修饰,身边还带着两个得意弟子,一派观世音临凡济世的雍容风度。
来到寝室见到君夫人,芃母恭敬下拜道:“奴婢见过君夫人,敬叩君夫人万安。”
正倚在榻上的君夫人连忙命碧霄将芃母扶起来赐座。
君夫人霍氏年近五旬,但保养得当,看上去只约莫三十多岁,风韵犹存。只是此时为病痛所折磨,脸色略显苍白,眼下微青,两颊有些许凹陷,说话也明显气力不足。
“芃母不必多礼。风妤让你来为我诊脉也是有心了,也有劳你了。”
芃母道:“君夫人言重了。其实君夫人对郡主的关怀体贴,郡主都一直记在心里。她曾向奴婢说过,当年郡主能够回宫,君夫人曾是向羿侯谏言赞同的;她也曾听左夫人身边的老宫人提起过,当年左夫人也颇得君夫人照拂……种种恩情,郡主无时不感怀在心。”
“我竟不知风妤这孩子还记着这些……”霍氏显然有点意外。她主持后宫多年,向来都是谨小慎微、不偏不倚的作风,当初这些帮助左氏母女的事一半是凭公道良心为之,一半是对苏氏的狐媚骄横作风看不顺眼。但风妤似乎从来不念救恩,对她的关怀示好也是不理不睬。眼下听芃母这样说,倒是出乎意料了。
她垂眸回忆起了往事,“我记得当年左氏入宫时不过十六岁,正是大好的年华,也生得跟花儿一样的美,是个心思单纯、与人为善的好姑娘。我也打心眼里喜欢她,便与她多亲近些。只可惜……唉,红颜薄命。风妤那孩子也是命苦。她自幼没了母亲,又在外头飘零多年,回宫自然是合情合理的……只是有些事,也轮不到我做主,只能为她说说话罢了。”
霍氏显然对一些人、一些事也心中挟怨,但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芃母点头道:“君夫人说的正是。很多事情,郡主年幼时尚且懵懂;可正所谓日久见人心,郡主乃是聪慧之人,明辨是非、识人甚明,如今自然什么都瞧得一清二楚了。所以君夫人这次身体抱恙多日,郡主才会如此不安,昨日刚从北郊回来,就派我前来了。”
霍氏欣慰地笑了笑道:“素闻芃母着手成春、药到病除,我这病痊愈有望了。”
芃母道:“奴婢定当尽心尽力。”
说罢,芃母上前便让霍氏躺下,细细为她诊脉。
片刻后,芃母听完脉象,把手撤回道:“一般的头痛之症皆是白天或活动最多时最烈,患者安寝入睡时渐渐知觉消失。但奴婢观君夫人眼下有乌青,应是夜不能寐之状,请问君夫人头痛的症状是否午夜最烈,天明后渐渐减缓?”
一旁的碧霄皱眉代为回答道:“正是如此。君夫人的头痛每日都是约莫子时便发作,丑时或寅时最盛,卯时才渐渐有所减缓。头痛得轻些时,君夫人尚且能稍微入睡,严重时,整夜不能合眼,实在是折磨至极。”
霍氏也无奈点头。
芃母又道:“君夫人头痛如此反复发作,可是从约莫十年前就有,春夏乃作,秋冬见好,如此循环往复?”
霍氏听了,露出略微惊讶的神情。她看了一眼碧霄,碧霄会意道:“正是约莫十年前便有。只是之前发作时只是隐隐作痛,奴婢等也是偶尔听君夫人提起,请宫中大夫来开几剂清心解暑的药剂便渐渐好转,虽然反复,但也未曾引起重视。君夫人又不喜劳私动众,一直不曾声张。直到近这几年,君夫人头痛的症状是愈演愈烈,今年尤甚,宫中大夫来了几拨,没人能够说得清楚究竟是何病症、该如何医治,这才宫内皆知。芃母真是神断。”
芃母略略点头。
碧霄追问道:“请问芃母,我们君夫人到底如何了?”
芃母娓娓道:“头为天象,诸阳经会焉。若六气外侵,精华内痹,郁于空窍、清阳不运,其痛乃作。君夫人的脉象浮弱无力有芤象,语音低弱、精神萎顿、手掌冰凉,乃是气血不和、经脉不通之兆。气血不和则体弱,经脉不通则血逆,客邪犯脑,头痛屡发日久不痊。”
芃母凝眉细思,做斟酌状,片刻才继续道:“奴婢推测,君夫人应当是十年前有过血崩之症。初时下血甚多,每日不息,得大夫药石汤剂治疗后下血虽渐少,却终不能止。迁延月余后方得初愈。也是从那时起,头痛渐作。”
霍氏与碧霄越听越是眉头紧锁。碧霄看着霍氏,见她对她点了点头,于是连忙招呼在周围伺候的一众婢仆先行退了下去。
屏退众人后,霍氏让碧霄将自己扶起来,危襟正坐,向芃母道:“芃母,请继续说。”
芃母看见这样的架势也面不改色,继续道:“那血崩的源头应是起于初夏,约莫子夜时分,因而往后头痛发作皆是应了此时机。一是身体亏损周而复始,二来,也是因为……君夫人为心气郁结所伤,久久不得释怀。”
霍氏听到这里更加惊讶了,碧霄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十年前,霍氏曾经有孕。虽然她曾诞下两个郡主,但一直未尝有子。当时她已经是将近四十岁的年纪,羿侯对她也是敬重有余,恩爱不足,能够怀上孕实在是一桩天大的惊喜。因而她对此格外小心谨慎,也不曾对外声张,连为她诊脉的大夫都是从宫外娘家府中请来的,以确保可以信任。结果,天宫不造美,饶是她如此步步为营,这胎儿还是在不足四月时流产了。当时恰恰正是初夏某日的子夜时分。
到如今,当时那种腹痛如绞的感觉霍氏还记忆犹新。比腹痛更刻骨的,是她的心痛、头痛,因为,她比谁都更清楚,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为羿侯诞下子嗣、稳固自己在后宫地位的机会了。然而这孩子竟然就这般没了。那位她诊治的大夫还说,这死在腹中的胎儿分明是个刚成型的男婴!
霍氏哀痛不已,加上身子亏损,血崩月余乃止。同时大病了一场,哪怕痊愈后身体也大不如前。此后头痛之症便周而复始地复发。一切都如芃母所料。
这些后宫秘辛知道的人是屈指可数的,而且都是霍氏身边最信得过的人,没有外泄的可能。所以芃母判脉之准才让霍氏和碧霄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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