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姬公子，可是有佳人相请？

姜政哈哈一笑，命姬靖兰前来，道：“靖兰，你初来陵州时年纪尚幼，孤不忍心你为案牍缠身，如今你又长了一岁，还在武比中拔得头筹，孤心中甚慰。孤封你为郎中令，参议边疆军务，另赐府邸一座，特准你开府设椽属。”

        开府设椽属，那通常是王孙公子和最高级别的官员才有的特权。郎中令虽然没有实权，但是有这项荣宠，那已经是巨大的奖赏了。

        姬靖兰即刻下拜谢恩。洛泱泱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退到了自己的坐席上。

        姜珩、姜琮等人也各怀心事，不敢再多言。

        破阵舞后，今年的西苑武比正式结束。姜政携霍氏离开后，殿阁里的王孙公子们也陆续离开，高台上的看客也纷纷散去。

        姬靖兰和许令德等人一起骑马返回，他的车上已经被塞满了各公子赏赐的猎物。

        姬靖兰夺得魁首，开言堂其余各人也获得了不俗的成绩，以许令德为首的众人都兴奋非常，在马背上热烈讨论着今晚要去哪家酒楼饮酒庆贺。只有姬靖兰沉默不语，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旁人早就见惯了他这个样子，也不多问，只想着讨论出个结果来请他定夺便是。

        一行人刚刚走出西苑来到郊野大道上，已经变得昏沉的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众人纷纷调转马头到树下躲避。四周还有众多贵人们的车马都一时着了忙。

        这时，一个婢女打扮的少女打着伞匆匆来到姬靖兰马下，对姬靖兰行礼道：“姬公子，我是冢宰大人府中婢女，我们家大公子想请姬公子同乘一叙。”

        姬靖兰顺着婢女刚刚跑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的确停了一辆油壁轻车，车的一侧微微掀开一条缝，似有人刚刚将探出来的脸缩了回去，还有一角衣袖微露在外，藕荷色的丝绣云锦，不似是顾思齐那样的汉子所有。

        姬靖兰心下了然，但是不动声色道：“蒙公子抬爱，谢过顾公子美意。但我与朋友有约，不便独自离去，还请顾公子恕罪。今后我与他皆为郎中令，同僚为官，定然相见机会不少，到时再叙不迟。”

        他说完，拱了拱手。那婢女本想再说什么，但是看到他那坚冰般的眼神，顿时退缩了，再不敢自讨没趣，行礼告辞了。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许令德拍马凑过来，笑道：“姬公子，可是有佳人相请？”

        “是顾公子。”姬靖兰淡淡道。

        要是换了别人，许令德难免会打趣一番，但是在姬靖兰面前他一向都是循规蹈矩的，比在自家老子面前活泼不了多少。他当然知道，任凭是再大胆脱俗的贵女，来邀请一个男子肯定是不会用自己的名义的，一般都是假托自己兄弟的名义相请，这样才不会过于唐突——只有一位贵女除外。

        “方才你在这边说话时，桑公公也过来了，说下雨了，郡主请姬公子同乘，别淋了雨。”许令德道：“我们都以为你要上顾家的车，所以桑公公便回去了。”

        姬靖兰蓦地朝许令德眼神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郡主府的车驾正准备扬鞭启程。他一拍马，快步追了上去。

        陵州城的梅子树挂果的时候，本就是雨水连绵不断的时节。洛泱泱掐算的这个日子保障了一白天的晴天，已经实属难得。

        郡主府的车驾肆意张扬地走在郊外的大路上，车厢里满耳是外面淅沥的雨声和车轮碾过泥泞的声音。

        洛泱泱正坐在车厢内，姬靖兰陪在一侧，两人之间隔了数尺的距离，中间还放了一木箱子，整一道楚河汉界。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共处一室，同乘一辆车更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况且两人都记得上一次同乘的时候，天上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然后挑起了不愉快的话头，最终不欢而散。

        洛泱泱自己把人招来，原本准备了一堆活跃气氛的话要说，只是鉴于两人之间现在不冷不热的关系，她多少有点硬着头皮。当听到桑梓说他上了别人的车时，她居然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现在人忽然间来了，她反而有点措手不及了。

        她知道，姬靖兰这个人对气氛尴这种东西是最不敏感的，所以不能让空气继续安静下去的任务还得自己来。

        她道：“靖兰，听闻你今日在赛场上的表现相当精彩，我看过不了两天，陵州城大小酒肆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会纷纷将你今天的事迹编成话本，说上个三个月五个月的。到时候，哪家店门口不挂个什么‘姬卿夺魁录’、‘姬靖兰大战顾思齐’之类的幌子，都怕没客人光顾。

        “我今天虽然是没能亲眼看到，但是我去各大酒肆茶馆将各个版本听一遍，那可能比现场看还要引人入胜，还不用在现场提心吊胆。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所以也没多少惊喜。我本来也想提前打造兵刃送给你作为祝贺你夺魁的礼物的，只是你已经有舅父送给你的太平，我再去找多少能工巧匠恐怕也不能跟舅父的比……所以，不如这样，你的新府邸的装潢整饰的事就交给我，我来帮你张罗，就算是送给你的礼物了。哦，对了，尔雅斋的书，我给你全部搬过去……”

        姬靖兰沉吟片刻，沉声道：“谢过郡主。”

        洛泱泱见他没推辞，心里舒了口气。但是她可是把要说的一股脑说了，这家伙就一句谢就打发了，也不打算说点什么吗？这回去还有大半个时辰的路，不会就一直这么安静下去吧？

        洛泱泱想到一个可能，“靖兰，你……是不是累了？可以在我这儿躺下歇会儿，我……嗯？比试了一天，不累吗？那、那就是饿了，我叫他们拿些干果肉脯来……”

        这下可好，那冰坨子连几个字都欠奉了，只是摇了摇头——那种你连跟他说句“你别客气”的冲动都能打消掉的郑重的摇头。

        洛泱泱忽然想到了什么，讪讪道：“对了，今天你在校场上得的那些彩头，你怎么都不带走？我方才看了下，里面有好多做工精致的荷包、香囊，还有贵重的金钗、玉佩……哎，我看里面还有一副金鸾宝树嵌宝金钗，是双股的，宝树和金鸾可分开佩戴，也可成对。上面还有凤麟阁首席工匠的落款，应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那做工别提多精巧了……还有一块玉环，这么大，应该是包在丝巾里扔下来的，通体温润凝白，不见一丝杂质，那上面雕的几尾鲤鱼活灵活现，像放在水里就能游出来似的……嗨，这些人还真敢扔，我看那高台要是不够高，她们就自己跳下来了。

        “靖兰，这些东西你不收，监吏们拿着也不知该怎么办。中饱私囊，他们没那胆；大部分贵重东西倒是能从款识中认回原主，可要送回去那不是驳这些千金小姐们以及他们全家的面子吗？这些人里面哪一个是好惹的？这可就烫手了，难道你要他们刨个坑给埋了吗？这不是暴殄天物吗？而且之前也没这先例啊……

        “哎，你说这些东西要是给了一个寻常百姓家，那哪怕只是一件，也能管全家老小好多年衣食无忧了。所以，别浪费，我给你全部收起来了。你要是回心转意，我给你挑几件可堪良配的贵女的信物还给你，省得你不熟悉情况，所托非人；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去掉款识，想办法卖到别国去，得了银子，咱俩五五分？……哎，别这么看着我，你六，我四，可以吧？要加工还要辗转远道卖出，不得花点跑腿钱？……呃……这样，这样，你七、我三，再少我不干了啊……”

        姬靖兰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神色淡漠地看着洛泱泱，像是对她说的丝毫不感兴趣，又像是眸底有什么情绪在酝酿、涌动，却被关在厚重的大门后，不露分毫。

        洛泱泱一看见他这个样子，就觉得心里没底。真怀念当初还可以厚着脸皮耍流氓调戏这人美皮薄的君子的日子。

        “郡主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姬靖兰忽然缓缓开口，反倒吓了洛泱泱一个怔愣。

        洛泱泱眨了眨眼，“……我刚才说的那些……不算吗？”她还忍不住用手比了个“很多”的动作。

        姬靖兰仿佛没听见，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洛泱泱方才因为比划动作而露出来的手腕上，那里新缠了一圈绷带。

        “郡主伤得可严重？”

        洛泱泱一直对那场遇袭事件轻描淡写，但是姬靖兰完全能够想象遭遇熊这种猛兽的袭击，那是一个怎样千钧一发、九死一生的情景。他本来无意去关心她，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受了伤，这一问便脱口而出了。

        洛泱泱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连忙下意识地缩在袖子里，无所谓地道：“跳下马的时候太急，摔的，不是熊挠的。没事。”

        姬靖兰收回了目光，又沉声道：“郡主难道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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