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消失的曾经

许春凝跟着叶暄妍行到桃花林。叶暄妍手指一转，向楚昔传了讯。正是春季，桃花开得盛，趁着楚昔还没来，叶暄妍带着许春凝逛了会儿桃花林。林中有一别院，叶暄妍有时会到此小住，放松身心。许春凝言道：“为何选定此处？”叶暄妍回：“城外人比较少，桃花林是我的地方，你说这儿合不合适？”

        许春凝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树下坐着。叶暄妍看了他一眼，她要先舞剑热个身。叶暄妍定力不怎么样，剑法也较为激进凌厉，剑舞得自是越来越快。她一袭白衣随风飘起，发丝也被风带起，两颊浮出几分红润，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问题。许春凝盯着她，用折扇截住了她的剑。

        许春凝：“你剑法有些问题，不是跟叶叔叔学的？”

        叶暄妍：“我自学的。”

        许春凝道：“你最好别只用手腕发力，几十年后你会感谢我的。”叶暄妍一时无语，片刻后她言：“我会改，多谢提醒。”她将剑插回剑鞘中。许春凝说：“你休息会？楚昔还没到，她到了我们开始。”叶暄妍没有拒绝，也坐在一棵树下，过了少顷，她想起什么，跑进了别院中。

        回来时，她带着几壶酒。许春凝淡笑：“请我喝酒？”叶暄妍瞥他一眼：“要喝也得打完喝。”说完，她递给许春凝一盒茶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送你一盒茶叶。”许春凝双手接过。对他而言，这礼物很重要。在她的世界里，他只不过是一个才认识一天的普通朋友，她能送他礼物在他的意料之外。想着，他低喃：“我记着你就好了……不行……”叶暄妍问：“怎么了？”许春凝没理她。叶暄妍又问：“你不舒服？”

        许春凝反应过来，问她：“如果你丢失了某些回忆，你会愿意想起吗？”

        叶暄妍好似毫不在意：“既然是我的回忆，不论是痛苦的还是幸福的，我自是都愿意记起。”她的下一句话突然滞在口中，她皱了皱眉，“两年前的事情，对吗？”许春凝没有回复，叶暄妍刚想继续问，楚昔来到了。楚昔：“抱歉，可有等久？”叶暄妍看见她来，笑容立马出现，一时没有同许春凝深究的欲望了。

        叶暄妍说：“秋裳，布个结界。”楚昔拍她一下，低声言：“阿妍，别在别人跟前提我小名啦。”叶暄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秋裳是楚昔的小名，是她出生之时楚馥所起，后来二人发生矛盾，楚昔就不喜别人提起此名。这个名字也只有叶楚两家的一些人知晓。楚昔布下一结界，是叶暄妍教她的样式，她布下的结界虽易碎，但只要叶暄妍许春凝小心些便没问题了。

        许春凝：“得罪了。”

        叶暄妍心想：谁得罪谁还不一定呢。

        她在剑上施了追踪咒，不管怎的，总能缠住许春凝一会。趁其防剑时，她吹起寒月，她吹的曲子能让人灵力暂时溃散，也就是个逃命的时间，未等曲吹成，许春凝便脱离了兰絮，持剑朝她刺来。叶暄妍将寒月插回腰间，收了兰絮，以剑抵挡许春凝的攻击。另一只手运转起灵力，粉色的光辉朝许春凝击去，只是一瞬，许春凝被轰开。

        叶暄妍得意一笑：“怎么样许春凝，我是不是更胜一筹。”许春凝也没有让她得意多久，把折扇朝她挥去，叶暄妍始料不及，折扇从手臂擦过。叶暄妍：“喂，你也太狠了吧。”许春凝回：“你不也是？我受的内伤没流血，不然和你一样。”楚昔在一旁看着，没出手也没出声。叶暄妍再次吹起曲子，这次她换了个新招数。

        她吹的曲子，有点催眠的用处。她想着：“他来攻击我我就跑，我这曲子吹不多久，他睡着了我就赢了。”幻想往往比较美好，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月清城外重回平静。寂静的前几秒，最后的声响是铃铛。叶暄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栽在一枚铃铛手上。

        听到铃铛声后，她意识突然混沌，沉沉睡去。梦里她看到了叶琼芸，也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血流成河的净寒园。难道，两年前？

        两年前的那场战争，对叶家造成了极大伤害。那日，月清城净寒园的弟子死伤无数。好笑的是，那天正是叶吟的生辰。那年，叶暄妍十六，叶吟十八。

        一少女正在为叶吟和叶暄妍沏茶，忽而传来叶暄妍的声音：“阿姐，有人攻进了净寒园。”“阿妍，你且讲明事情原委。那些人何故攻进我们家？”

        “他们不知是何方门派，只说父亲与他们有血海深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记忆中，父亲好像并未有如此仇家。”叶暄妍答。

        “阿妍，别害怕，爹娘可安？”少女手执一剑，意欲走出门外，站在门口却蓦然转身，面上依旧带着笑，她的身后，是火海。在叶暄妍的眼中，她好像顶起了一片天。

        “娘被送往许家，安好，爹在外应敌。”叶暄妍抓住了叶琼芸的手，她说：“阿姐，你又要走吗？”

        叶琼芸摸摸她的头说：“阿妍，净寒园是我们的家，家不护，何以护天下？姐姐也想当英雄。”叶琼芸其实并不想做英雄，她只想平淡一生，寻得爱人，见弟妹平安。

        叶暄妍出声：“那我也要去，我也要当英雄。”

        叶琼芸见跟叶暄妍说不通，给叶吟使了个眼色，叶吟会意，在叶暄妍身后打晕了她。叶暄妍昏迷时仍抓着叶琼芸，似是有些不舍，也有些不甘。“阿吟，你要看好阿妍，她比较冲动。还有，”她轻轻整理了下叶吟的领子，“保护好自己，带着阿妍等阿姐和阿爹回来。”说完，她决绝离开。

        叶琼芸施展灵力，往门上布了一道结界。她回头，门里装的是一片岁月静好，门外，是她不得不担的责任。叶家实力不算弱，纵然是被偷袭，那些人也灭不了叶家。

        叶吟思考片刻，自己用琴破开了门，又补上了结界。

        那帮人只杀叶家人和叶家弟子，他们实力强得有些可怕。叶家众多弟子合力形成的阵法顷刻间便化为乌有。叶吟虽强，可以一敌多，略有些疲倦。

        “叶伶，你就是个废物，心气高傲，一点用都没有。到这种时候了还耍小儿脾气，还需要别人护你，你也配为一家小姐？”“闭嘴。”“怎么？说到你心里了？恼羞成怒了？”“我说了闭嘴！”叶暄妍耳边突然出现杂乱的声音，她心神不稳，眼眸也带着不正常的红色。她三两下便破除了门处的灵力，提着剑往战场走去。

        叶琼芸已到极限，仅凭着意志力同敌人缠斗。她还未见到父亲，她还想再见到阿妍和阿吟。

        利器入血肉的声音。

        一把剑从叶琼芸的后心穿过，叶琼芸用尽仅剩的力气回头。看到的是阿妍，她心心念念的阿妍，也是一个冷漠到极致的阿妍。她站着，叶琼芸狼狈地倒在了她脚边。她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说很多话，却又不知说什么。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不多。最终，她艰难地扯出一抹笑，“阿妍呀，别怕。”话毕，再无声息。

        叶吟和叶清翼把无法逃离的敌军尽数消灭后，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叶暄妍！你是疯了吗！你给我看清楚了！那可是阿姐啊！”叶吟对着叶暄妍吼道。叶暄妍没有应答，或者说，她无法应答。她突然离开了净寒园。

        月清城外

        “阿凝，你说，这叶家会如何呢？”

        “春凝不知。”许春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许含硫难得地对他笑，“你去将叶夫人好生送回。记得照顾她的情绪，不然阿芝也许会埋怨我。”“是。”

        又是因为阿芝。又是。什么都是因为阿芝。许春凝对他的这个母亲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浔阳城内

        已是亥时，家家门户紧闭。一声惨叫划破了漆黑的夜空。

        一名女子对着一名街头乞儿冷嘲热讽。“就你也配来我们顾家乞讨？你是个什么东西，真是脏了我们浔阳城的地界！”说完，她还给了他一耳光。

        一男子抱着昏迷不醒的叶暄妍，躲在暗处冷冷看着这一切，冷笑：“顾家人还真是不错啊。”他看着叶暄妍的侧脸，把她放下，开口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下吧，我把人杀干净了，还得麻烦你帮我背着烂摊子。”

        男子飞上顾家屋顶，双手慢慢汇聚灵力。下方顾芝来到，拽住了顾柳。“好了阿柳！莫要再这么干！阿翎你将他安顿好吧。”顾翎说：“好的，夫人，许家主让您动身回苏黎，叶夫人安好，不必担心，至于净寒园……应也是不用您担心。”顾芝担忧地望向月清的方向，阿妍，阿吟，阿芸三个孩子都不要有事才好。

        霎时，浔阳城内出现了许多傀儡。它们没有心智，也不会被人控制，它们只有一次被控制的机会——从出现时。只有放出它们的第一人才有且仅有一次机会下达指令，执行完指令后，它们便会灰飞烟灭。那男子下达的指令：杀了此刻浔阳城内的顾家人！施展完禁术后，他吐出一口血，“果然还是不够熟练。”

        顾柳被一大波傀儡吓到几乎魂飞魄散，她颤颤躲在顾翎身后，顾芝也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慌了神。顾家弟子不敌傀儡，很快便被杀得片甲不留。顾芝拿出剑勉强抵挡，道：“顾翎，带阿柳走！”

        不过一个时辰，曾经繁荣的顾家烟消云散，只留下尸体与血液。男子抱起叶暄妍，将她放到顾家正厅外，自己快步离开。

        顾翎带着顾柳逃亡的路上，察觉到了他们不死，傀儡便不会停下，匆匆给顾柳喂下一颗丹药，自己也服下。不久，傀儡全部消失了。

        许春凝坐在一棵桃花树下，身边的叶暄妍闭着眼，紧皱着眉，眼角还有着几滴泪。“叶伶，忘记的我还是愿你早些面对。”

        许春凝起身，走到桃花林内的水流边，他拾起一片桃花花瓣，丢进茶杯里。他知道阿妍最喜欢喝桃花茶。涓涓细流，花瓣飞舞，许春凝好像突然明白了叶暄妍为何喜欢此地。

        叶暄妍在意识不清中好像听见楚昔和许春凝的争吵。

        “你什么意思？你对阿妍做了什么？”

        “两年前的事情，她该面对了。”

        “你何必替她做决定？她好不容易才忘记，她听到她阿姐的死讯如此伤心，如若她知道……”

        剩下的，她没能再听清。

        随着突然传来的低声抽泣，许春凝知道，叶暄妍醒了。

        “秋裳，我做了个噩梦。”

        “是梦吗？”未等楚昔出声，许春凝答道，“大概是吧。不必在意。”

        叶暄妍认为这也许不是梦。她怕是她杀了阿姐，她怕，走火入魔。要如此，她该有何脸面继续待在叶家？且两年前她不明不白的昏迷了一年，这一年里，隐藏的秘密可真太多了。她下定决心，再一次问起那个问了无数遍的问题：“秋裳，两年前……净寒园发生的事，你知道吗。”

        楚昔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她不愿欺骗叶暄妍，却也不知如何答她。

        叶暄妍的笑声打破了平静的局面，“好了，一个梦罢了，我们都别想了。许春凝，这次是我输了，下次你可没那么容易赢了。”

        许春凝也笑，他的笑似乎比下了桃花的美。三月的桃花极盛，却盛不过满心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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