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三生三世（０７）

强光退去，苏落呆滞地看着墨渊的仙体缓缓靠近。她飞身上前，在半空中揽住墨渊的身体，稳稳落在若水河畔。

        “师父……！”昆仑虚弟子神情悲恸，齐齐上前，跪在墨渊身前。

        苏落无助地抱着墨渊尚且温热的身体，努力想发出声音，喉咙却仿佛生锈卡住一般，只能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嗬嗬”的声音。

        苏落却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拉住折颜的衣摆。怎么也说不出话，她急躁地在脖颈处抓出道道血痕。

        “苏落！你冷静一点！”折颜蹲下身，制止苏落自残的手。

        苏落反握住折颜，力气大的吓人：“救……救救墨渊！”

        苏落双眼猩红，唇齿之间咬出了血迹，才终于吐出那几个字。她终于能说话了，声音却是沙哑无比。

        折颜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心疼不已，却也无能为力：“落落，墨渊的魂魄已经消散了。”

        苏落脸上泪痕斑斑，她不停地摇头：“不可能的，他答应我了，不可能的，折颜，你医术最好，你救救他，你救救墨渊！”

        折颜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擦去苏落脸上的泪水。

        苏落心中怆然一片，又紧紧抱住墨渊，与他头贴着头：“你骗我……你答应我的……墨渊……墨渊……”

        苏落怕疼，她以为飞升上仙之时，那三道雷劫已是此生最痛。却不曾想，比身体更痛的，是心伤。

        若水河畔，仿佛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地。天空之上，雷云渐渐聚集。

        苏落呆呆地抱着墨渊，什么都不想管，她只觉得，心里痛极了，也累极了。

        雷云的聚集很快便引起众人的注意。

        “那……那是什么？！”

        “是雷劫，为何会有如此庞大的雷云？！”

        “这是上神之劫啊！”

        “上神之劫怎会如此庞大，看不到边际？这哪是历劫，这是天想要她死啊！”

        这人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雷云庞大，遮天蔽日，甚至于比东皇钟释放出的红莲业火更甚！雷云噼里啪啦，一根小小的余雷劈到了山巅上，那山顶登时化作了灰尘。

        众仙家皆是一惊：“这到底是哪位上仙的雷劫，竟这般恐怖？！”

        那可仅仅是不小心漏出来的一道小雷，便这般可怖，如果是正经劈下的天雷，谁还能活命？

        “这……这是死劫啊！”

        轰隆！庞大的雷云隆隆作响，仿佛在回应那位小仙的猜测。

        众人连忙退离，若水河畔旁，便突兀显现出昆仑虚一众弟子和折颜苏落几人。

        叠风上前握住苏落的肩膀：“十五，带着师父退到安全地带，你难道想看着师父的仙体被雷劈成灰烬吗？！”

        闻言，直愣愣抱着墨渊的苏落动了动，她轻轻将墨渊放到地上：“墨渊，等我一下。”

        轰隆！一道天雷劈下，若水河霎时风涛骇浪。天雷刺目，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昆仑墟弟子急得双眼猩红：“天雷已至，十五，快走！”

        苏落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神情掩映在发丝间，身形踉跄，她一把握住插在一旁的帝鸿剑，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抬头，看向天空无边的劫云：“我于此世七万年，自觉无愧。”

        苏落确实无愧于自己，但在此方天地看来，她不仅将墨渊与白浅之间的关系搅淡几分，还与金莲中的元神结下因果，断了白浅的情劫，不过七万年，早已乱了未来三位上神的因果，若继续放任下去，那还得了？

        仿佛受到挑衅，天空劫云再扩。一旁众人瑟瑟发抖，看待苏落的行为，跟自己找死无异。他们也想离开，但天空劫云范围极广，逃无可逃。

        你问为何不回天界？回天界需横穿劫云，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主人……你快别说了！”小七仿佛也被吓着了，在众人看不到的情况下，翅膀一抖一抖地躲在苏落背后。

        苏落全当看不到它：“呵，劳你容忍我七万年。”

        修仙世界她也去过几个，就这个世界的天道小气吧啦的，苏落才不惯着它。

        天空瞬时狂风大作，雷云翻卷，气愤于苏落地轻视嘲讽。一道天雷劈下，苏落动都未动。帝鸿剑极速抖动，却被苏落牢牢握在手中。

        神器有灵，墨渊把苏落捧在手心疼了七万年，便连轩辕剑都不忍苏落受伤。她讶异地看着轩辕剑为自己挡下天雷，下一瞬，心中又涌起无边的悲苦。

        墨渊身死，魂魄生祭，苏落痛彻心扉，大悲大苦，情劫骤生，便连这晋升上神的机缘也是墨渊给的。苏落爱他入骨，天劫降下之时，她是想随着墨渊去了的，所以她不躲不避。

        可是……

        “你不在了，你的剑也在护着我……”苏落举剑，横举过首，“我命由我……”

        你不想我随你去了……

        “天若弃我，天亦可欺……”

        你既要我等你，那便等上一世又何妨？

        “世若遗我，世当戮灭！”

        帝鸿剑劈下，剑意以吹拉枯朽之势袭向雷云。

        众仙惊诧看去，何等狂妄之言，何等霸道剑意！

        无边无际的雷云，生生被劈开一道缝隙，天光从缝隙之间透了下来。可劫云仍旧乌压压的，不肯退去。

        苏落以剑指天：“你想试试吗？”

        雷云滚滚，片刻之后，渐渐散开。

        众仙神情恍惚，不敢相信，这死劫雷云，便被苏落这一剑而恐吓退却！

        一圈圈荧白的圣洁光芒将苏落层层包围，待光芒散去，苏落周身威压，已是上神之姿。

        苏落睁开双眼，目光沉沉的看向翼界残部，翼界之人，心里皆是咯噔一下。

        离怨斗着胆子上前：“我父君已被封印在东皇钟内，翼界无意再战，还请诸位上仙，收下降书。”

        苏落右手提着剑，迈步之间颇有几分闲庭信步，可她面上神情，却是怨恨至极：“要降书有何用？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苏落举剑挥下，修为最高的离怨尚且血气翻腾、修为不稳，更何论那些翼族士兵？

        看到苏落一剑破劫云，众仙心里打怵，哪敢上前阻止，生怕苏落牵连无辜。可昆仑虚的弟子朝夕相处，苏落顺利晋升上神，众人只会为苏落感到开心。

        叠风和令羽毫不犹豫地上前，一人一边，将苏落架住。

        苏落那一剑，本就手下留情了，否则，离怨就不是仅仅吐口血那么简单了。

        叠风劝道：“十五，此事关乎天下苍生，不得莽撞！”

        苏落想挣开两人的钳制：“等我杀尽翼人一族，四海八荒照样太平！”

        离怨神情怨毒：“我翼族数百万人，你是杀不完的！”

        “穷尽一生，我也要灭你们翼人一族！”

        叠风喊道：“十五！这是师父用命换来的太平，你要毁了它吗？！”

        苏落身体蓦然僵住，神情也是片刻的僵滞，唯有墨渊可让苏落癫狂，也唯有墨渊可让苏落妥协。

        见苏落冷静下来，众人皆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师兄，放开我吧。”

        叠风也是神情悲怆，他何尝不想为师父报仇。

        钳制消失，苏落抬眼看向离怨：“希望你们是真心投降，否则他日战火再起，便是你们翼人一族尽灭之时！”

        苏落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翼族士兵直面苏落的威压，忍不住头皮发麻。

        既然报不了仇，苏落没必要再留在这个伤心地了：“师兄，我们将师父带回去吧……”

        帝鸿剑融入苏落骨血，消失不见。她看向墨渊的仙体，眼神中满是化不开的忧愁。

        昆仑墟十七位弟子带着墨渊的仙体，回到了昔日众仙朝拜的昆仑墟，可往日天族圣地，如今却沉溺在一片悲伤之中。

        苏落沉默地守着墨渊的仙体，一抹虚幻的身影时时陪伴在她的身旁。

        “墨渊，我想看十里桃林了……你说过，我想看，你便变给我看的……”苏落缓缓收紧胳膊，抱紧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我等你，只是你别睡太久，我怕我等不到你……”

        苏落将脸埋进臂弯，咬住下唇，眼角的泪悄无声息地滑落。那抹淡淡的金色虚影，心疼的将苏落圈住，下巴搁在她的头上。

        苏落便那样无知无觉的待了许久。期间，天君派了十八名小仙为墨渊料理后事。

        苏落满脸煞气，手中帝鸿剑争鸣声不断：“滚出去！我师父还没死！”

        那小仙瑟瑟发抖：“苏落上神，还请节哀，墨渊上神若不入天族无妄海，仙体也终有消散的一天啊！”

        仿佛被戳到痛处，苏落眼神凌厉了几分：“你们是想自己滚，还是挨上一剑再滚！”

        十几位小仙面面相觑，只得无奈回天庭复命。

        “十五……”叠风看着苏落黯然神伤的模样，劝解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末了，他只得摇摇头，拍拍苏落的肩膀，“好好陪陪师父吧。”

        苏落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帝鸿剑收了起来。

        苏落坐到墨渊的身旁，挤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你很快就要醒来了，要是责怪十五护不好你的仙体怎么办？”

        衣衫半退，苏落手中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身为九尾白狐，我的心头血倒还有些用处。”

        ……

        皓德君六万三千零八十二年秋，翼族之乱毕，父神嫡子墨渊携座下十五弟子苏落双双归隐，杳无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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