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花千骨（０７）

将横霜剑收入墟鼎，踏着细碎的月光，苏落脚步轻快地回了亥殿。这一届新入门的弟子全都住在那里，所以，在寝殿门口看见朔风时，她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才怪。

        苏落：“……”夜晚难道有什么奇怪的开关？？

        朔风正倚在柱子上阖眸假寐，睁眼看向她时，眼中却是一片清明，他慢慢直起身，看着她迈步走来。

        苏落脸上带着微讶，唇边却是惊喜的笑意：“你是在等我？”

        朔风盯着她嘴边看了两秒，才又把视线转移到她脸上，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你要去蜀山？”

        “是啊，你是特地来送行的？”

        朔风依旧答非所问：“还回来吗？”

        苏落微怔，将眼底的深意掩饰得很好，她敛了笑容，带着探究地反问道：“回来如何？不回来你又要如何？”

        他又忍不住去看苏落的唇瓣，他喜欢她的笑容，可是……朔风又将视线移回苏落的脸上，他同样喜欢她所表现出来的所有、直白而又强烈的情感：“你若不回来，我便跟你去蜀山。”

        她直接僵住了，猛然意识到事情有些脱离掌控，这类似于告白的话不该由感情一片荒芜的朔风说出来：“我觉得你应该去绝情池里好好冷静冷静。”

        一根筋的朔风反倒真的垂眸认真思考起来，他静默片刻，复又抬眼认真地说道：“如果必须趟绝情池水，你才同意我跟着你，那么，我可以。”

        苏落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你喜欢我吗，或者我换种说法，你爱我？”

        朔风却是罕见地有些呆愣，但语气却是同样的认真：“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但是，我想一直看着你。”

        看着你，才让我感觉到，自己活得像个人，而不是冰冷的玉石。那些同样感情直白而又强烈的人大有人在，可他不知道自己游荡了千年，为何独独被一个苏落吸引了。

        他不清楚，可苏落却是知道的。纵使对方没有他们之间的记忆，可身份背后都是同一个灵魂。不管苏落如何，他们都会不可控制地被吸引，就像飞蛾忍不住扑火。

        基本清楚了朔风是怎么个状态，苏落心里又有了计较，她柔声安抚道：“既然不清楚，就不要想了。我不会离开长留的，去蜀山只是处理一些事情，不出半月我就会回来。”

        苏落的寥寥几句话，总是能很轻松地牵动起他的感情，朔风内心欣然，像牙牙学语的稚子般，轻轻扯起一抹小小的弧度，冲淡了脸上的冷然疏离：“我等你，回来打一架。”

        苏落：“……”你跨度多少是有点大啊。

        她无奈扶额，好笑地摇摇头：“怕了你了，仙剑大会之上，你我再战个痛快，如何？”

        他们皆是此届弟子中的佼佼者，不出意外，魁首定是从两人之中决出。

        朔风点点头，眼睛亮了：“好。”

        翌日，苏落出门时，霓漫天为表示自己还在生气，十分刻意骄纵地朝她哼了一声，换来她的无视。

        花千骨前来相送，苏落看出她脸上的小心翼翼，心思通透的她自是一下便明白过来。

        她笑得温和，轻轻揉了揉花千骨软乎乎的脑袋：“小骨能来送我，苏姐姐很开心。”

        在花千骨亮晶晶的注视下，苏落到底没有召出横霜，只踏上自己的佩剑，御剑而行。

        其实她早就会御空而行，只是此去蜀山路途遥远，她的内力恐怕要所剩无几。反倒是御剑，要轻松很多。

        但为了压住那些心思重的长老，苏落在快到达蜀山时，便把佩剑收了起来。等她凌空而至，翩然平稳地落在蜀山大殿前，清风和清扬两位长老收了几分怠慢的心思。

        蜀山钟声长鸣，穿着道袍的弟子们跪了一地，中气十足的喊声响彻蜀山：“恭迎掌门回山！”

        如此大的阵仗，不禁令苏落心中一荡。可她不骄不躁，面色淡然，未曾显露半分胆怯不适，她随意道：“起来吧。”

        “多谢掌门！”

        清风和清扬相互看看，单看苏落目前的表现，他们肯定是相当满意的。只是，要成为蜀山掌门，就不能只看表面功夫了。

        清风笑脸迎了上去：“掌门年纪轻轻，就担此重任，真是令人佩服不已啊。”

        清扬顺了顺下巴上的小胡子，也是满脸笑意：“今天有幸在蜀山见到掌门人，高兴啊，不知道，可不可以欣赏一下，掌门人的蜀山剑法啊。”

        知道两位长老是有意刁难，云隐目光担忧地看向苏落。

        可苏落向来不惧，她既然都已经来了，这掌门之位她要，这蜀山上上下下人心所向，她也势在必得。

        她召出横霜，笑容得体：“只是舞剑到底有些单调，清扬长老，不如我们用蜀山剑法，比试比试？”

        被剑光扫了一脸的清扬，满脸惊讶：“这…这可是长留尊上白子画的佩剑？！”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苏落轻笑，语气如常：“临别时，尊上交予晚辈防身的，清扬长老，可要比试？”

        清扬面露犹豫，可到底还是想看看苏落的实力：“掌门，冒犯了。”

        单论内力，苏落确实敌不过资历深厚的清扬，若想赢，只能在心态上做文章。这也是她现在才拿出横霜的用意。更何况，她又不是没打过架的小娃娃，要论实战经验，她比清扬还要丰富得多。

        果不其然，清扬心态不稳，加之苏落横霜在手，胜负很快见分晓。

        苏落剑刃抵在清扬脖颈之处：“清扬长老，得罪了。”

        经此一事，蜀山上上下下对苏落再无质疑之心，蜀山掌门继任大典将在三天后举行。而蜀山也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

        苏落眉眼具笑：“东方，你怎么来了！”

        东方彧卿语气亲昵，笑得儒雅风流：“阿落你将要继任蜀山掌门，如此大喜之事，我肯定要来看看啦。”

        苏落拉住他的衣袖：“快进来，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云隐，麻烦你再准备一间客房出来。”

        “好的掌门。”

        云隐摸摸头，看着掌门风风火火地离开。他见过沉着冷静、气势凌冽的掌门，倒是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小女儿姿态的一面。

        黑暗悄然而至，夜沉如水，灵堂之内烛火通明。来人穿着一双黑靴，来时寂静无声，去时也只惊动了烛火。白壁之上，光影晃动，灵柩之内，却空了。

        翌日继任大典如期举行，苏落先是去拜见了清虚道长的遗体。清虚已然僵硬的尸体，穿着蜀山掌门的道袍，仍安然地躺在灵柩之内。

        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云隐陪在一旁，内心对苏落的态度感到微微恻动：“掌门节哀，大典要开始了。”

        苏落仍直挺挺地跪在蒲扇上，眼神复杂深邃，她轻轻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将手中的香插在香炉里，转身对云隐道：“走吧。”

        只是继任大典注定无法如期举行，单春秋率领七杀攻上大殿，责令蜀山三日之内，交出掌门宫羽，否则便要再次血洗蜀山。

        与此同时，长留也接到消息，落十一慌慌张张地进门禀报：“儒尊，尊上！辰时接到消息，七杀集结，此时怕是已经攻上蜀山了！”

        笙箫默和白子画皆是一怔，落十一再要请示时，抬头间，却早已不见人影。

        剑刃悬梁，继任大典也不疾而终，蜀山上下再度陷入恐慌。

        “这可如何是好？！”

        “单春秋来势汹汹，必是不肯善罢甘休。”

        “如今之计，只怕要弃山撤离，保我蜀山根基啊！”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两位长老带头打退堂鼓，蜀山上下人心惶惶。

        苏落声音清冽沉稳，直入人心：“不战而逃，根基虽在，骨气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逆着光，一步步走入万福宫，不疾不徐的步子仿佛踏在人心上，哒哒，哒哒——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众人惶惶不安的心也跟着落到了实处。

        “昔日蜀山灭门，我不幸目睹，清虚道长临终将蜀山托付给我，我也曾发誓，人在山在，承蒙信任不敢辜负。我也不求大家同我一般抱着必死的决心，想离开的，现在就可以下山去。”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化为坚定。

        云隐上前，恭恭敬敬地叩首，若说之前他对苏落还只是佩服欣赏，那么现在便是打心底里承认了这个掌门：“弟子愿与掌门人一起，誓死守护蜀山！山在人在，山亡人亡！”

        众人跟着哗哗跪了一地：“我等愿追随掌门，山在人在，山亡人亡！”

        苏落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所及之处，东方彧卿逆着光站在那里，他的脸陷在阴影里，依稀能看出嘴角上扬的弧度。

        三日之期已到，两军对垒。东方彧卿所设下的机关阵，将七杀先锋部队悉数斩杀。

        苏落无意识地摩挲着横霜剑，她知道最后定会化险为夷，可看向东方的眼神，还是藏不住的担心。

        机关阵被破，众人退守大殿，靠着东方彧卿的金斗吸星大法，又争取到了一盏茶的功夫。

        看着摇摇欲坠的阵法，东方脸色不佳。苏落也叹了口气，人心真不是好收买的。

        她站到众人面前：“众弟子听令！”

        “是！”

        苏落面露决绝：“所有蜀山弟子，即可下山！今后掌门由云隐担任。”

        云隐不可置信，苏落所言，他自是知道是何意：“掌门！”

        东方彧卿一向沉着睿智的眼睛充满慌乱，往昔的运筹帷幄统统抛之脑后，他猛地上前拉住她：“不行！我不允许！”

        苏落眼神安抚，带着很强的暗示意味：“东方，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知道分寸的。”

        东方狠狠闭了闭眼，心中天人交战，可阵法已经等不及他再左右摇摆，金色的光芒消失，阵法溢散的细碎的星光也一同带走了他眼中的光。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对自己的推算万分怀疑。也从来没有哪一刻，期望着白子画快些到来。

        殿门外传来七杀众人放肆嘲讽的大笑。

        苏落眼神微沉，都走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放弃。猝不及防双指并拢，点在东方后颈，将昏睡的他交给云隐：“保护好他。”

        只要再拖延一盏茶的时间，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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