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永春不愧是鹰扬卫驻扎的地方,  光是县城门口的搜检就胜过沈玉从前经过的许多府城。

        陈云安办事，自然不会出纰漏。

        城门口守卫查验的时候，他轻轻巧巧就从袖子里掏出来两张籍贯文书和路引,  沈玉瞥了一眼,  发现上面不仅有详细的身份，就连文书上的画像都和他们目前的伪装一模一样。

        真不知道该说陈云安未雨绸缪，还是说他老谋深算？

        沈玉估摸着,  只怕台州府发生的这一场追杀,  并没有超乎陈云安的预料。

        当然，也有可能，无论去哪个州府，陈云安都会提前准备好这些东西，毕竟吏治整顿一日未曾结束,  他们就时时刻刻存在着被追杀的可能。

        但不管哪种可能，如今的结果都证明一个道理，凡事有备无患,  总是好的。

        进了永春，就是鹰扬卫的势力范围,  两人紧绷着的情绪都有些放松，此刻正值午膳时间,  城中各处飘扬着饭菜的香气。

        早上干粮配凉水的沈玉的肚子咕噜了两声,  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  眼睛望外瞟，假装刚才肚子咕噜的人并不是自己。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最挨不住饿。

        原本打算直入齐将军府邸的陈云安不动声色地转了方向,  朝着之前打听到的茶坊酒肆和饭馆的聚集之地走去。

        方才打听方向的时候,  沈玉也听在耳朵里，走着走着却发现距离齐将军的府邸越来越远，不禁疑惑问道：“云安，我们不马上去齐将军府吗？”

        陈云安边走边温声笑道：“不急，到了永春我们就暂时安全了，我有些饿了，还是先去用膳吧！”

        沈玉心里有点儿高兴，嘴上却不松口，“虽然暂时安全了，可这种事情，向来兵贵神速，谁知道里面会有多少变故？”

        “阿玉说的有道理，”陈云安也不提自己已经从陈来那里得到的“万事平安”的暗号，只做出被沈玉的话打动的模样，“我们还是现在去齐将军府吧。”

        沈玉的黑眸里流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面上却半分不露，微笑附和道：“对，我们现在就去将军府。”

        见沈玉乖乖巧巧的模样，陈云安的眼里闪过一丝趣味，作势就要走，然而沈玉当真一句反对之言都没有，听话得很，默默跟上了他。

        唉——

        陈云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转过身来，他摸了摸沈玉的乌发，含笑道：“怎么这么乖？乖的我都不忍心骗你了！”

        沈玉惊讶地抬眸，只见陈云安语声温柔，忍俊不禁道：“骗你的，我在阿玉心里是这么不知道分寸的人吗？”

        “如果不是已经收到消息确定其他人平安无事，可以暂且放心，我怎么可能提出要带你去用膳？”

        “那云安你的意思是？”沈玉抿了抿唇，语声里三分生气，三分惊喜，还有三分希冀。

        “走吧，”陈云安没有回答，只转回身去，他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在沈玉耳畔，“我带你去用膳！”

        “嗯！”沈玉用力地应了一声，兴冲冲地跟了上去，但谁也不知道，他垂落的眼睫遮掩下闪过的那一道狡黠流光，究竟是为了什么？

        ……

        永春不是什么大县，但由于是鹰扬卫的驻扎之地，为数不少的鹰扬卫也带动了永春茶馆酒肆等等服务行业的发展。

        陈云安随意挑了一个看上去颇受欢迎的干净饭馆走进去，迎面而来的腾腾的人潮。

        而且与其他地方的情况不同，出入这里的几乎都是人高马大的青年，从他们规整的动作可以看出，应该都是齐将军麾下的鹰扬卫。

        陈云安和沈玉一进门，几乎就受到了满场瞩目的待遇。

        饭馆里先是一静，而后又喧闹起来。

        不少兵士的眼珠子当即就在沈玉的身上滴溜溜地打转，看到沈玉身旁有人陪伴时，面上都免不了闪过失望之色。

        陈云安还听到有人大声感叹道，“啧啧啧，以前听说‘巧妇伴拙夫’这句俗语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假话，现在才知道，人家说的再真不过了！”

        陈云安听得哭笑不得，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对沈小玉手下留情了，要丑，他们两个人就该丑到一块去才好！

        沈玉也听到了这话，清泠泠的黑眸含着调侃的笑意瞥过陈云安，显然，名动天下的美男子安郎，人生里恐怕还是第一次收到“拙夫”这样的评价吧！

        饭馆里的伙计迎了上来，并不因为两人简陋的穿着和完全不匹配的样貌而变更态度，“两位请随小的来——”

        边说边在前面殷勤地引路。

        陈云安和沈玉挑了个临窗的位置，点了两三道伙计推荐的招牌菜和粟米饭，没点酒，倒是要了一瓶永春特色的果子饮，就让伙计退下了。

        过了片刻，果子饮就端了上了，沈玉倒在杯子里浅浅地喝了一口，差点被酸倒牙。

        陈云安看着他抿着唇忍着被酸出的眼泪不让那口果子饮吐出来的模样，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糖在大周是颇为珍贵之物，一般的富庶人家都不能肆意挥霍，何况这样的民间饭馆。

        这种饭馆自然不可能给果子饮里添糖。但纯靠果子自身的甜味的果子饮，又对果子的种类颇为挑剔，因而大周民间的果子饮，酸和淡而无味才是常态，甜才是稀奇事。

        于民间繁多事情，沈小玉还是有得学啊。

        笑了一下沈玉，陈云安把注意力从沈玉身上转移开，看向周围的兵士。

        都说兵匪不分家，但齐将军手下的这些兵，确确实实是真真正正的精兵。

        自从他和沈玉走进来这家饭馆，不少人的目光就没离开沈玉扮成的小娘子，但虽然眼光不规矩，却没有一个人敢对他这个小娘子的“拙夫”出言呵斥，也没有一个人有胆子对小娘子动手动脚。

        光凭这点，齐将军麾下这些兵士的素质就远胜普通的府军。

        沈玉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他和陈云安默契地对视一眼，对找齐将军这个决定又笃定了几分。

        一群兵营里的大男人挤在一间饭馆里用饭，气氛显然不可能文雅到哪里去，高谈阔论吹牛打屁是寻常事，哪怕因为突然出现的小娘子安静了一小会儿，但在确定小娘子罗敷有夫后，不少人的注意力又收了回去，继续自己的高谈阔论。

        虽然已经过了三个月，但云镜依旧热度不减，是大周人口中最常听到的聊天主题，这些兵士也不例外。

        三月三的云镜直播后，顾平生就因为他震惊大周上下的未来选择而成了大周上层的一个敏感话题。

        但朝廷并没有因此而下过封口令，长公主深谙人心，明白只要云镜悬挂在天际一天，相关云镜和顾平生的话题只会越禁越让人想探究谈论。

        毕竟就算能人的嘴闭上，也不可能把人的眼睛也挖了吧！

        无用功的事情，长公主向来不热衷。

        所以哪怕在饭馆这种公共场合，这些兵士依旧能大大咧咧地讨论这个话题，只是不再指名道姓而已。

        不过顾平生的称呼，就变成了“云镜里那个人”。

        “娘希匹的，老子其实打心眼里盼着云镜里那个人早点回来，咱们头上那些大官，是要有个人整治才行！”有人骂骂咧咧道。

        “呦！孙老三，你不是才去府城吃香的喝辣的回来吗？”有人反问道：“怎么这么大的怨气？”

        “我呸！你丫的才吃香的喝辣的，”那人望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道：“我那弟兄连自家娃娃都饿得哇哇哭了，哪里可能请老子吃香的喝辣的，老子这是去支援弟兄了！”

        “怎么回事？”众人来了兴趣，忙凑过去问，有人招呼伙计给那个名唤孙老三的兵士上了壶酒。

        孙老三提起酒壶，狠狠对着壶口吹了大半壶，才粗鲁地一抹嘴，说起了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这孙老三曾经是台州府出身的一名府兵，但是因为其人英勇善战，就被朝廷选到了卫军中。

        孙老三放不下家小，没有和其他卫军一样，一门心思奔着洛川长安卫军去，而是费尽心思调到了齐将军手下，为的，就是齐将军这一支鹰扬卫长年驻扎在台州府。

        孙老三到了永春，很快就把自家妻小都接了过来，但也没和以前府军里的同僚断了关系，时常有书信往来。

        这次他去台州府城，就是因为府军里有一个和他关系极好的兄弟，突然向他借钱，而且借的还不少。

        事关银钱，谁敢轻忽，孙老三没有一口答应，但他也不是不讲兄弟义气的人，所以干脆向上峰请好了假，揣着银钱跑到府城去，想把钱给自己兄弟，顺便打听清楚，他兄弟身上究竟出了什么事？

        也没听说有什么变故啊怎么忽然就要借钱了？

        但等到了府城，兄弟身上发生的事一下子就把他打懵了，都说台州府水深，在台州府军的时候他没感觉，出了府军却彻底感受到了！

        他揣着一肚子疑问兴冲冲地去，最后又揣着一肚子委屈糊里糊涂地回，到现在这口气还没彻底理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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