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休我可以，得加钱

十日后，她坐在窗前，怔怔出神。

        这不是楚门的世界。

        她是真的穿越了。

        如今她的身份也弄明白了，她叫洛文茵，小字桃叶，目前是两浙路第一才子杜羡的妻子。为什么说目前呢，因为这个相公太过出色，被皇帝女儿看上了。皇帝女儿也是个霸道主子，讨要了旨意，从东京一路赶来临安，要杜羡休了自己娶了她。

        啧。

        杜家呢，是两浙乃至举国有名的士族，“北韦南杜”，杜家就是这南杜的杜。如今执掌杜家的大房远在东京开封府，在两浙看祖业的则是二房和三房，杜羡正是二房杜观礼的膝下长子。杜羡虽然她没亲眼见过，但从记忆里和别人描述中还是能窥得一二风采的，总之，才气斐然，写得一手好字，今年状元大热，小说里标准的学神男主白月光。

        至于自己是怎么攀上这位大才子的，据说是洛文茵曾爷爷那辈和杜家分家前老太公定下的亲事。结果，到了洛文茵这里，家境没落，父母双亡，好在杜家老太公是坦荡君子，杜羡也是一往情深，照着约定将洛文茵娶到府上。早婚的二人相敬如宾，杜羡日夜攻读要搏个耀祖的连中三元的功名，洛文茵寄人篱下小心翼翼做着贤妻青梅。

        说实在的，洛文茵活得像古代才女，古代模范夫人，唯独不像她自己。

        这些天，她装作撞坏脑子的样子观察和了解了杜家人，怎么说呢，杜羡可能真是个恋爱脑，到了此刻居然还不愿意休了她，更是拿着艾草灼伤了自己的腿要违抗圣旨，这不是拿一家子命当玩笑么。

        所幸下人及时发现和阻止，恐怕不仅身子落个残疾，家族或许也会被皇帝讨厌。而杜家人因为此事，无处发泄，只能对洛文茵更加苛责和厌恶，认为她是家里的灾星，是阻挠自家后代里唯一的文曲星的扫把星，大大小小挑毛病给脸色。

        若是其他杜家子能争气点，或许杜羡就能活得更自在些，如今情况也会不一样。明显杜家到了杜羡父亲这一辈已经都是平庸之辈，只能靠着祖辈福荫，而韦家和新崛起的吕家裴家，杰出的后辈却是有好几个，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压力下，整个杜家全指望这孙辈续个前程。这时候老天开眼，被人家公主看上，不是贵人送前程来了么，你杜羡怎么说也得硬着头皮上啊，在意一个没父没母的女人不是犯蠢又能是什么。

        杜羡誓死不休洛文茵，别人又不能对大才子下手，那么洛文茵就是杜家、春姚公主、甚至皇家的头号敌人了。

        头大。

        自己上辈子已经受够了满是算计的商战和小心谨慎的政、治博弈，花了十几年从创业的一无所有，到了世界顶尖，其中多少尖酸，多少明枪暗炮。如今是真的厌烦了，只求杜羡能休了自己，好好追寻自己的辉煌人生，自己呢做些小生意，攒点银子然后游历山川，权当在异世界旅游。情情爱爱的又能怎么样，看看自己上辈子，心系一人全心付出，结果呢，那人为了利益背叛起来不还是快准狠。

        要成大事者，不冷血理性是不行滴。她有些老成地评价现在不过十八的杜羡杜子敬。他还是嫩了。

        若说自己的私心也有，那就是如今自己对姓杜的，可能都有点抗拒。这个时代，显然没人能治这病。

        不过，对于这个世界，有些涉猎历史的她，还是有点点懵的。

        临安，理应是宋朝时杭州的名字，可如今了解下来，这个朝代似乎没在未来史书上出现过，名为“文”朝。而这世界里的史书中的细节又与自己未来所看的那些，有着极大差异。特别是三国时期最后竟是蜀汉统一，此后更是直接开了加速键，越过混乱的南北朝，直接进入隋朝，隋朝之后便是这文朝。若说这文朝是唐朝吧，也确实像，早期的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还有那著名的杨贵妃等。可那文朝皇帝何子嗣却是姓赵，更别提著名的高梁河车神事件，什么半部论语治天下，说是宋朝也不为过。

        总之，就像是一个多元宇宙或者错乱的时空，这个世界的文朝，是唐宋杂糅而成的朝代。

        虽说不完全是宋朝，但她注意到一些可能是未来文朝走向的关键人物。那就是救自己的名为方杰，他的叔父，也就是找自己丫鬟传话的人，叫方腊，没错就是《水浒传》的那个方腊。可惜，《水浒传》自己读得潦草，方杰这人倒没听过。看完整本下来，印象最深的还得是李逵那句“夺了那鸟位”……

        年轻时，还是喜欢《红楼梦》前八十回文风和画面多一些，若是穿到红楼里，少说也要叫林妹妹来一个倒拔垂杨柳，薛宝钗走一个拳打镇关西。

        难得清闲，胡乱想了许多事，门外又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听声音，像是自己的丫鬟钏儿和人闹了嘴角。如今元宵刚过，灯会还没撤，家里有争吵实在不吉利，想来也应该是下人们哪里偷偷欺负了自己，小丫头忠心护主吧。

        她缓缓站起身，微笑走到门前。

        院子里一下安静了。

        小姑娘钏儿不服气，鼻子“哼”的一声，跑到洛文茵面前，指着院里妇人就红着眼睛道：“小姐，杜家可真是欺负人，这个月又从我们月例里克扣了三贯，剩下的五两多还要分三月给我们，当真是欺负人……且不说他杜家祖业有一半是我们洛家当年老太公相赠的，就说您现在还是杜家儿媳妇，他杜家世代书香门第，自诩文人风骨，也不至于为难咱们两个女人吧？”

        那妇人是二房太太底下跟了一辈子的管事，早已认为自己是杜家人，听得也不乐意起来，当没看见洛文茵，叉着腰对着小姑娘就是一顿指桑骂槐：“哟，钏儿你可不能这么讲，平日里咱杜家可没亏待过你，如今不过是公主来了府上，各项开支紧了，这才不得已委屈你一两月。”

        洛文茵听了二人斗嘴，脸上还是微笑，心中却感慨万千。这种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可比前世那些舒服多了。她拍了拍鼓着双颊正想着反击的钏儿，轻声转移话题：“好啦钏儿，你先去屋里帮我寻一下我最喜欢的那支玉珊瑚簪子，不知道被我丢在哪了。”钏儿一听，赶紧去办正事。

        “……少夫人，刚刚是小人不和礼数了，不过都是说得实话，还请原谅个则。”妇人弯弯身子面无表情，就要退下，却被洛文茵手拉着拦住。

        妇人回头，皱眉不耐，又有不解。

        洛文茵看在眼里，松开手微微笑笑：“王管事，劳烦你替我向公主带句话。就说，小人洛氏可以被休，就是得加点赏钱。”

        王管事有些诧异地看向竖起食指有些俏皮的洛文茵，就听她细细盘算：“我洛家祖上论起来，好歹也是个做生意的，如今若是平白被休岂不是亏本买卖。王管事，你知道，杜家知道，我也知道，她是公主又请了旨，咱们拗不过得罪不起，也不去想改为和离，只求能赚点钱财，让我主仆二人后半辈子不至于露宿街头，如此公主也能得个好名声，皇家也不至于因我这小事被人非议。”

        王管事像是见到了新奇事，好奇问：“只是要钱财么……少夫人心里可有个数？”

        “当今临安城里一栋酒楼要价多少？”

        “顶尖的地段，就算是众安桥旁的千里春风楼左右也不过一千来贯。寻常地段，怕是八、九百贯足够了。”

        “那凑个整，一千贯，也就是一千两吧。”洛文茵大手一挥满意点头，想着堂堂皇帝最亲的公主不至于拿不出一千两。这一千两正好作为自己的启动资金，弄一家别致的酒楼茶庄，改善下文朝人民的饮食水平，同时赚点小钱，安身立命。

        每斗米大概20多文钱，而每石需要200来文，那一两银子1000钱的话，大概买5石米，宋代一石约为70公斤，那一两银子可以买350公斤大米，按照未来的一公斤大米4元的话，那差不多一两银子差不多值1500元。

        如此一心算，一千两，啧，居然购买力相当于未来的1500万了。

        目送小碎步走出院落的王管事，洛文茵心情不错地走进屋子里，却看见小丫鬟钏儿扭着衣袖，攥着簪子站在门后，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年幼时做完作业想出去玩却不敢和妈妈说的样子。

        “找到了啊，钏儿你真棒。”洛文茵接过簪子把玩，缓步走到窗边，坐下，喝了口暖暖的粗茶，打量着自己这副不太健康的瘦弱身子，心中想着如何进行系统有效地运动计划。

        此时，钏儿呆呆地问：“小姐，我们就要离开杜府了吗？”

        “是啊。”洛文茵看着小丫鬟满脸写着的不开心，着看向她问道，“怎么，舍不得？”

        “不是不是，小姐去哪我去哪……可……”她往前挪了两步，皱着眉鼓起勇气道，“可小姐，我实在想不通，您也没干什么坏事，为什么就一定要被杜官人休呢，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杜府呢，为什么一定要受这些下人、大人甚至是公主的气呢？”

        洛文茵心疼地抱了抱她，细声细语地安慰起来：“傻丫头，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呢。你要知道，咱们没了依靠，自然拗不过杜家，杜家拗不过宫里的。这宫里最大的天是皇帝，凡是能跟他沾上边的，咱们都不能去惹。和宫里扯上了干系，还是这种干系，吃些亏受些气不算什么，咱们没少胳膊少腿丢了命的，已经是不错了。”

        她指着窗外池子，又说道：“冬日里瞧不清晰的那些鲤鱼，长得漂亮细腻，可一辈子也就被困在这巴掌大的池子里一辈子，供人观赏。它若能换到一片江河大海里，不用为了点饵料摇尾巴，热了冷了躲到河底天也照不着它，日子定是过得比这里惬意。”

        “所以，我们拿了钱，离了这小池子做些生意，平平安安，活得自在些不好吗？”

        十三四岁豆蔻年纪的钏儿只知对错，只信好坏，正是孩子心性。她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后准备去收拾物件，出门前回头娇俏一笑，活泼明媚：“嘻嘻小姐，我发现您如今，变得不一样了！虽然刚刚有些话我听不明白，但我相信您，相信您要开的店，日后准比千里春风楼还要好！”

        却说杜府为了迎接春姚公主而腾出的东边山水园林“春杜苑”曲折连廊里，亦是一对主仆，谋划着什么。直到杜羡脸带怒意地走到附近，妇女才在身着华服的女子示意下开始拉高了声音说起话来。

        “主子，方才洛姑娘找小人说，早就想离了杜家，但休书的话未免太过让她之后嫁不了人，所以得咱们花两千两，她才愿意接受。若是不给，就要携着杜家以死抗命，再把皇家和杜家的名声都弄臭……嘶，这女人入了杜府一年没有身孕不说，而且贪财懒惰、心机颇深，如今更是要毁了杜官人和杜家，要小人说，咱直接和杜官人说去，让他看明白这人嘴脸……”

        “什么？！我一年不过两百多两，她竟然这般狮子大开口，当真不要脸么……”

        “算了算了你给她便是，让她这种人，好生远离我家杜官人。”

        “唉，就是杜官人之前被她瞒得苦，一片心都错付了，若是得知……你可千万守住口……”

        ……

        杜羡听后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随后有些失魂落魄地跛足离去，春姚收回目光得意一笑，有些满意地对着高尚官道：“你出的这主意不错，这下子杜官人总该对这洛文茵死心了吧。”

        “你去拿八百两，赶紧打发了她罢，让她滚远点。”

        高尚宫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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