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他乡的公主

暖娘从外头回来，手中提着一篮子柿子，蹦蹦跳跳地跟在阿夏身后。见到我后，献宝一样将柿子放到了我面前。

        “夫人，我们刚刚从后院山上摘了好些柿子，原来这山庄后面一片都是侯府的地，有好多柿子树呢，姜伯让人去摘柿子我们跟着去，有好些柿子没来得采下来，已经烂掉了，真是可惜。”

        柿子一个个红彤彤，熟透了。

        阿夏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我，我打开看发现是两块柿子饼。

        “你怎么想到买这个给我？”

        阿夏有些别扭，也不坐下，站在我面前从篮子里拿了两个柿子，说道：“回来的时候，碰上沈惊鸿，他让我带给你的，我才不买这种甜腻的东西。”

        小棠端着药过来，笑道：“夫人也不爱，不过夫人每日要吃苦药，这一定是侯爷买了给夫人喝完药吃的。”

        阿夏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就是两块柿子饼，有什么稀罕的，明儿我就去买蜜饯。”

        暖娘撇嘴：“也没见你想到夫人喝药会苦啊。”

        暖娘说完，拿了两个柿子就跑，阿夏狠狠瞪了一眼，说道：“这小丫头一点都不中用，阿姊你还是赶走算了。就让小棠跟着你。”

        小棠却道：“暖娘看着毛躁，但是姜伯说她这个性子守在夫人身边刚好，人机灵脑子活络，如今还跟着拳脚师傅在学拳脚，将来练好了回到夫人身边，还能保护夫人。”

        我笑了笑，喝完药咬了两口柿子饼，将刚刚做好的剑穗给阿夏看。

        “我这个剑穗做的怎么样？”

        阿夏瞥了一眼说道：“这是柿子？”

        我在金黄色的穗子上挂了两个纯金打造出来的小柿子。

        阿夏：“事事如意，也是好兆头。这是给我的还是给沈惊鸿的？”

        “当然是给你的，沈惊鸿，有别的。”

        阿夏这才有了一点笑意。

        自从沈惊鸿将蛊岚珠交给了皇帝，当年的误会也都解开之后，如今阿夏按下了杀沈惊鸿的念想，转而开始决定先全力对付慕容平。

        但是阿夏的身份注定了不能够出现在人前，他也并不想待在沈惊鸿附近，所以除了日常会来看我意外，其他的时间阿夏都是失踪的状态。

        偶尔我询问，他便直说在处理事情。

        他当年去清江上做了江匪，后来有辗转回到屿澜，笼络了一批人下来，这些人跟在阿夏的身后做事情，形势很辣，甚至作风比江匪更甚。

        我有些担心这些人，沈惊鸿知晓之后，便劝我不要去想这些。

        “阿夏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他手下的人大半也是亡命之徒，虞家的那些人，更是因为虞家的案子一心复仇，这些人固然不好相处，你担心阿夏与他们在一起会招来祸患，但我看阿夏有分寸，你便不要操心这些了。”

        虽然是这样说，可是我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慕容平这段时间被人刺杀暗杀了好几次，每次都是阿夏消失的时候，实在是太过巧合。

        阿夏在山庄里用过了饭，我便留他在此地过夜，他这个时间离开，也无法进城。

        “沈惊鸿今日不回来，在北宁侯府。我再次住一夜，免得有人暗算你。”

        “谁会暗算我？你早知道沈惊鸿今日不会来春煦山庄？”

        阿夏：“今日沈惊鸿抓了一个慕容府的公子，慕容家的人大脑，慕容安为此和沈惊鸿在大街上闹了一场，沈惊鹄也在场，为了拦住慕容安，反倒是被沈惊鸿手下要赶走慕容安的人给打伤了，我看了好一场热闹。”

        “不过沈惊鸿倒是淡定，那瞧见我就把柿子饼给我了。”

        阿夏说到这里，看向我：“皇帝最近出手厉害，慕容平那边开始反击了，他们牵扯出了沈惊鸿在寒谷山的事情，这两日过去，沈惊鸿应该就要休妻了，你说，他会将你重新娶回侯府吗？”

        我低头绣着花，不在意地说道：“阿夏，其实，我并不想回侯府去，虞家的案子能够顺利，你能够重新站在世人面前便足够了。”

        阿夏垂下头，良久，才道：“阿姊，就算虞家翻案也回不去了。我都做了江匪了，怎么还坐回虞家的公子？我小时候想成为爹和表兄那样的人，名士风流固然是好的，可是死的也快。”

        “如今想来我拿刀拿剑，做个自在人倒是比拿笔更合适。我身边收拢的虞家人中，有一个年轻的孩子，是旁支的，未出五服，天资聪颖也有毅力，等虞家案子翻了，阿姊你以虞家人的身份做主，将他过继过来，让他来领着虞家走下去，我会在暗处护着他和虞家的。”

        “阿姊没有做什么不能回头的事情，仍然可以与虞春之的身份堂堂正正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我这双手，沾过血，回不了头。我不想众人日后提到虞家，想起的竟然江匪这个词。”

        秋风吹进屋子里来，有些冷，但是我看着面容棱角成熟的阿夏，终于在此刻接受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阿夏，需要时刻站在我身后被我保护的阿夏了。

        “阿夏，你说的这些，阿姊会答应你。但是为了这一日，你不要再次杀慕容平了，太危险。你可以与我一同，等一等沈惊鸿。”

        我见到沈惊鸿是三日之后了，阿夏提前给了我消息，说慕容平那边自断臂膀，放弃了几个重要的大臣，如今慕容平身边俨然要树倒猢狲散，然而沈惊鸿回来，风尘仆仆，官服未换，眉眼间却满是阴沉。

        “慕容平捅出来了我和赫连浚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实际的证据。消息西秦那边也知道了，但是赫连浚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之前他就已经设了圈套，西秦这次战败是因为太子的人故意陷害赫连浚，赫连浚那边方案，西秦太子失利，被皇帝囚禁，西秦那边闹着要废太子，而我与西秦交易知识，赫连浚顺水推舟推给了西秦太子。”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扯到了西秦太子？

        沈惊鸿：“当年，陛下还没有登基时，有一位与陛下一同长大的华宁公主去西秦和亲了，如今是西秦太子侧妃，他们认为，是公主从中搭桥，让我和西秦太子谋划了寒谷山的兵败，目的是除掉赫连浚这个西秦太子眼中钉。”

        “那华宁公主在西秦的处境不是会很糟糕？这个赫连浚城府很深。”

        沈惊鸿：“华宁公主病重，一个月前病已经送信回朝，希望陛下将她从西秦接回来，不要病死他乡。”

        “但是这和慕容平有什么关系？”

        沈惊鸿眼中阴翳更深：“慕容平是华宁公主引荐给陛下的，听闻当初慕容平年少时因为出身在慕容府过得很惨，是华宁公主偶然见到帮了他一把，他才有机会离开应安，拜到了闻人谷学习本事，后来也是因为华宁公主，他才到了陛下身边做幕僚，当初陛下身为三皇子，在朝中过得如履薄冰，太子一党有段时间一直在打压三皇子，危急之时，华宁公主自荐去西秦和亲，帮朝廷缓和与西秦的关系，拉了三皇子一把，这也是为什么到如今，华宁公主的同胞妹妹华容公主虽然性格不为陛下所喜，然而陛下从不轻怠她的缘故。”

        我抓着手中绣了一半的杏花，隐约从沈惊鸿的这段话中抓到了一丝线索。

        “华宁公主对慕容平有知遇之恩……不对，你特意提这件事，想来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他们之间的事情外人不知，但是陛下早就收到了华宁公主从西秦送回来的信，却一直压着这件事，五日前，陛下将这封信给了慕容平，是私下给的，朝臣们依然不知道。”

        “慕容平却将这件事公然说了出来，华宁公主为北周牺牲许多，如今北周得胜，朝臣也认为应当将华宁公主接回来，但陛下他——”

        我手中的针戳到了指尖，沈惊鸿微微蹙眉，拿过我的手含住，我指尖微烫，心神却依旧震荡在沈惊鸿的话中，只觉得悲凉和可怕。

        “陛下拿接华宁公主回朝这件事威胁慕容平？我听闻之前账簿那些事情，虽然有证据，但是不够多，慕容平党羽众多，你们僵持甚至影响到了朝廷各机构之间的日常运转，连百姓都在说当官的不管事了。”

        沈惊鸿：“不错，接不接回公主，只在陛下一句话。但我怀疑，公主的病重也许是人为的。”

        “公主身边，有陛下的人在吧。沈惊鸿，坐在皇位上的那位陛下，究竟是个多可怕的人……曾经帮助他的人，利用，丢弃，反目……”

        我伸手抚上沈惊鸿的额头，那前些日子被皇帝砸出的伤口，如今已经好了，只是仔细看，是能看到一角浅色疤痕的。

        沈惊鸿：“陛下觉得自己算无遗策，但我担心这件事一个不慎，反而会导致慕容平——”

        我叹了口气，“那得看，慕容平的心是不是比陛下更硬更无情，也要看，华宁公主与他少年情谊，究竟有多深，又是否早就被这年岁消磨了。”

        人人皆苦，这里最苦的，当是异国他乡那位公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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