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绣园诗会

曦月像只被猎人逮住的鸟儿，瑟缩着全身的羽毛，局促地缩在一角，胳膊底下拢着的糕点盒终免不了雨水的洗礼。

        二人沿着青石路拐过屋角，却忽然间都愣在了原地，两秒有余，耳边除了雨水声，再无其它。

        被雨幕覆盖的身影转过身来，水流顺着裴成悦的脸颊往下直淌，密得他睁不开眼睛，扭动着眉头好一会儿才依稀辨出伞下的二人来。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身便往屋内跑去，伴随嘭的一声，门被推上了。

        曦月还没回神，扭头见三皇子已经把伞递给她，自己冒了些雨跳进了有屋檐遮雨的公主寝屋前。

        “叩叩叩……皇妹，你这是怎么了？”

        唐无心焦急地敲着门，本来想一大早给皇妹一个惊喜，没想到竟撞见身子娇弱的妹妹在淋雨。

        曦月见状忙跟上，放下手里的糕点盒，收起伞福身道：“三殿下，让奴婢先进去瞧瞧吧，这几日公主殿下心绪不宁的，性子也比以往沉闷了些，想来也是没做好见哥哥的准备。”

        唐无心见屋内没有回应，只好同意了曦月的建议，眼看着曦月开门进去了，自己急的手足无措，从怀里抽出几本精美画册，这可都是他去临渊阁精挑细选的。

        虽然听说皇妹经常去宫内的书院蹭书阁，糟蹋了好一些话本，把先生气的够呛，好在良心未泯，亲自手抄了些新的还回去。但是，有他这个皇兄在，皇妹此生想要的书册他都能给她带来！

        他正浮想联翩，曦月已经开了门，退至一侧道：“三殿下，公主允了。”

        闻言，唐无心勾嘴一笑，他本身生的一张娃娃脸，圆溜的黑眸笑起来时仿佛会说话的星星，让人为之一颤，如春风拂面。

        手里的画册换了个手拿，抬脚便大步迈了进去，“皇妹！皇妹！看看皇兄给你带了什么……”

        他话音未落，便堵在了喉咙，唐无卿正全身湿嗒嗒地坐在梳妆台前，披头散发，水珠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曦月，你这是怎么照顾主子的，还不快去取换洗衣裳来？！”

        唐无心眼底笑意殆尽，呵斥着曦月，曦月辩解道：“三……殿下，公主不准奴婢碰她。”

        “不准？”

        唐无心看向皇妹，她低垂着眼眸，面色如霜，若不是被压着水珠的睫毛轻颤，差点让人以为这是一具不会言语的木偶。

        “皇妹，你这样可是会着凉的。”

        唐无心满眼心疼，这个好不容易见着面的妹妹怎的不足一会儿便换了个性子，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裴成悦瞥了唐无心一眼，心想这姐弟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才几天没见又来烦他。若不是他前天晚上偷摸到侧行宫发现黑棺打不开了也不至于被困于此，日日受别人目光的审视。

        曦月忙拿来帕子，唐无心一把夺过，正要给皇妹擦擦头发，却被裴成悦一肘子挡住，毫不留情地打掉他手里的帕子。

        唐无心愣了愣神，“皇妹，你……”

        裴成悦捡起地上的帕子，自顾自擦起了头发，心里却嘀咕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再一刻重归吾乡。”

        此刻，殿外来了个宫女，在屋外道：“皇后娘娘有请映月公主。”

        裴成悦动作一滞，暗道：怎么又来一个！

        回绝？闭门不出？

        绝无可能。

        心里活动再如何丰富，也改变不了他一开口就支支吾吾的事实。

        巳时，裴成悦拖着别扭的华裳，跟着三皇子走到了康宁宫外。

        康宁宫外的小太监正悄咪打着盹儿，忽然脑袋猛地一掉，吓清醒了，一抬头便见到往这走来的公主和三皇子。

        他擦了擦嘴角差点流出的口水，上前便伸手拦住了三皇子的去路，一边弓着腰看着一旁的公主，眼睛虽小却不难看见他灵活的眼珠来回游走。

        “皇后娘娘只见映月公主一人。”

        小太监又换了低眉顺眼的姿态道。

        三皇子在山上待惯了，能用拳头说话便不打算用嘴，他转了个身，手搭在小太监的肩膀上，登时小太监只感到背脊一阵发凉，仿佛一把尖刀随侍要穿膛而过。

        小太监让开道来，颤着手臂，眨巴着眼睛结结巴巴道：“请……请……”

        唐无心得意一笑，曦月随在公主身旁不敢说话，三皇子的身手她也是领教过的，若是求饶晚了一步，少不了骨断筋折。

        三人走上台阶，还未入门便听到几个陌生的声音，似乎是几个妇女正在谈着话。

        声音时大时小，裴成悦也就听到几个字眼，诸如“琴技好”，“画艺超”，“舞姿雅”等。只不过他还没做什么表情，曦月倒是紧张起来了。

        下人通传了一声，三人被迎了进去。

        殿上坐了三个女人，皇后坐在高位，其余二人坐在两侧的雕花椅上，皆侧首盼望着公主殿下的出现。

        裴成悦刚刚走进她们的视野，二人纷纷称赞道：“许久未见公主殿下，竟出落得这般水灵了！”

        皇后浅浅一笑，朝公主招招手，示意到她身旁坐下，可那壳子里的裴成悦可不明白这意思，愣在原地不动。

        曦月一见，急了眼，扯了扯公主的袖子，挤眉弄眼的，奈何裴成悦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微微低着头。

        “卿儿？”皇后停了招手的动作，语气微疑。

        唐无心垂眸看着曦月的小动作，心有不解，却还是接上皇后的话道：

        “儿臣拜见母后。”

        这很好地转移了皇后的注意力，她这才发现三皇子也来了，有些惊喜，“老三回来啦？你这功夫可有进展？”

        唐无心含笑道：“不过是疏通筋骨罢了。”

        “这就是三殿下？生的俊俏啊！”

        “是啊是啊，瞧那会说话的眸子，哪家姑娘瞧了，不得被迷得三道五道的。”

        旁边的两位夫人谈得乐滋滋，甚至不厌其烦地为唐无心说起媒来。

        皇后推辞地摆摆手，“他还年少，这些事不急。我们这不正在讨论绣技一事吗？扯远了扯远了。”

        一夫人开口：“是啊，马上便是绣园诗会，公主可准备好绣帕了？”

        曦月一听，猛然想起二月前刘嬷嬷提到的绣园诗会绣帕，没想到这么快便到了，她却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绣帕？”唐无心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好奇，回来京城的日子少之又少，他也不晓得这是什么活动。

        另一个夫人笑道：“三殿下有所不知，这绣园诗会一年一度，每年春天开始，文人雅士吟诗作对，黄花闺女便准备自己的绣帕，在诗会上送给心仪的人，便是一种订亲方式。”

        “不过，一身武艺的三殿下想必胸无点墨，在这诗会上怕是难以崭露头角，还是找个媒人说亲好。”

        三皇子：“……”

        曦月抿了抿唇，生生憋着笑把脖颈都憋红了。

        “好啦好啦，你们可不要说我的宝贝女儿，儿子受了委屈找他父皇去，卿儿，绣帕准备得如何了，给母后瞧瞧。”

        裴成悦抬眉看了周围人一眼，他还以为所有人的注意被分散注意不到他了呢，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来。

        “额……没，没有。”

        他无可奈何地吐了短短两个字，便闭了嘴。

        两夫人面面相觑，皇后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

        “卿儿，这绣帕可是你自己说好要绣的，当时你可一直盼着及笄之年有个如意郎君做你驸马爷呢。”皇后走了下来，牵起公主的手。

        裴成悦躲了一下没躲成，却发现手并没有被灼伤，迟疑之际，皇后已经握紧了他的手，泪眼婆娑道：“卿儿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是身体不舒服？”

        曦月忙回道：“回皇后娘娘，公主近日上染了风寒，刚刚才好，可能情绪还有些低迷。”

        “染了风寒？那得回宫休息休息，这绣帕也不急，还有一个月，母后等会让人送些大补的食材过去。”

        皇后喊了一声：“来人，护送公主回宫。”

        门外进来几个宫女，列阵排布，这阵仗可把裴成悦吓得不轻。

        回宫路上，裴成悦出神地盯着自己方才被抓过的手，洁白无瑕，没有一丝伤痕，心里开始有隐隐的担忧。

        他该不会要替唐无卿过完这一生吧！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狂摇头，把曦月和三皇子吓得不轻。

        曦月都要怀疑公主殿下是不是磕到脑袋，疯癫了，伤心得快要哭了，比她没了月钱还难受。

        裴成悦想了想，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转头面向走在后头的唐无心。

        唐无心正对曦月的哭泣无所适从，回头发现被拦了去路，也停了下来。

        “皇……皇兄，可否……帮帮忙？”

        三皇子一听眼睛亮了，拍拍皇妹肩膀：“皇妹所求，义不容辞！”

        “开……开棺。”

        唐无心闻言，笑意敛了去，怀疑自己听岔了，问道：“皇妹，你要挖坟？这不太好吧？”

        裴成悦白眼，要挖也是你妹挖本王的坟！

        结果他只是拉了拉唐无心的袖子，委屈巴巴地低着头。

        唐无心看了心疼，妹妹求的第一个忙，若是不帮，哪里对得起这么多年来没有陪伴她身边的遗憾。

        他眨了眨含笑的星星眼，“这忙，皇兄一定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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