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胡家养女

唐无卿转着不知所措的眼珠，聚在因桌子被翻倒而手持毛笔站在身前的青月身上，为缓和尴尬的气氛，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竟打扰先生写信，是何居心？！”

        赵安思显然被唐无卿突然的猛扑吓得不轻，躲到一边指着趴在地上的唐无卿直骂。

        丫头扶着青月，对地上来路不明的少年也十分警惕。

        “小悦？我不是让你好好在原地等我吗？怎么……”青月毕竟书生一个，被吓愣神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青月哥，我……”唐无卿眼神飘忽，看见身下压的屏风，心生一计，“我方才看见那屏风上有只偌大的蜘蛛，担心吓着赵姐姐，便想着帮忙抓下来，结果……失误了。”

        “蜘蛛？胡说，我怎么没看见，你分明……”赵安思气恼地回道。

        “黑色的，还长毛呢！”唐无卿打断赵安思的话，极力找补，编谎话都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的。

        正僵持着，有人敲了门。

        来人轻声问道：“是姐姐吗？”

        赵安思身形一僵，沉默不语，唐无卿猜到来人是谁，这声音不久前才听过，是那个胡小姐。

        还真是巧合。

        青月不禁问道：“是找赵小姐？”

        赵安思摇头，“先生继续写信吧，外头可能搞错了。”

        结果话音刚落，来人又道：“安思姐，可否听妹妹说一句？”

        这下可辩驳不了了。

        青月见外头人似乎很着急，便道：“赵小姐，看来来人多半有急事，既如此，我们下次再写吧。眼下桌子坏了，一片狼藉，也不适合继续下去，实在对不住。”

        赵安思见现场一片狼藉，确实也不便再继续下去，只好作罢，对青月说：“那明日再同先生诉信，奴家先行退了。”

        她出了门，声音又变回之前的冷漠，“不是已经差人让你去我房里等候了吗？”

        唐无卿在地上艰难扭过脖子，看见那位胡小姐一脸落寞地说：“妹妹刚才途经此处，听见安思姐的声音，这才……”

        “好了，你也快起来，别往地上趴着了。”

        青月放下手中的毛笔，扶着唐无卿起身，看见她手心里一道深深的划痕，渗着些血丝，让人觉得若是挑开那两瓣肉，血便要喷涌而出，他忙问道：“你怎么又受伤了？”

        唐无卿撤回手，干干笑道：“刚才划到丝线了，对了，青月哥，那个玉佩还在你身上吗？”

        “在。”青月从腰间里取出被手帕包着的玉佩，唐无卿一把拿过，“青月哥，我去还玉佩，日落之时茶楼外见。”

        “诶……”青月要拉唐无卿没拉住，敏捷的身影很快窜出门去，丫头在一旁看着不免嫌弃一句：“这少年做事情没轻没重的，做先生的朋友，实在辱了先生的身份。”

        青月刚要扶起屏风，嗔怪地看了丫头一眼，“未识此人，怎能随意下定论？况且，我本就不是什么非富即贵的人，这样的话以后可莫要再说了。”

        丫头吃了闷棍，也不再作声。

        胡安念虽然也算是个官家女子，但胡家管的也就这个颇有些与世隔绝的小镇，仅仅是个不入流的官员，只是在这小镇上权力不算小。

        传闻胡少卿发妻过门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机缘巧合之下，胡少卿在出行途中遇见了贫民怀中三岁的孤儿赵安思，于是收为养女，谁知，两年后，胡少卿的妻子便怀孕了。

        原本生活还算舒适，怎料胡安思忽然患上了某种怪病，迟迟不见好，胡家担心她传染别人，便将她扫地出门，自此消失了一段时间。

        这些都是唐无卿偷偷从茶楼里的人打听来的，大家似乎对这些事都耳熟能详，张口便来，想必当年这事闹的也不小。

        二人入了三楼雅间，那儿人少，也安静些。

        唐无卿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打算听听她们的谈话。

        最先开口的是胡安念，听起来哭唧唧的，仿佛受了什么委屈，她道：“安思姐，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吗？”

        赵安思冷哼一声，“回去？胡家哪里容得下一我这样一个毒瘤？不怕我哪天又犯病了？”

        “安思姐，不是这样的，当年多有误会，爹娘当时都很后悔，但是胡家实在……”

        “停停停，往事我不想再提，看你求见了好几天，说说什么事吧。”

        赵安思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语气显然透着不悦。

        胡安念仿佛一朵被薅蔫的小花，声音小了下去，“还有一月便是绣园诗会，不久前京中快马加鞭来了圣上旨意，特许何云庄的小娘子们，只要是适龄的，都可以随商队入京参加诗会。爹爹希望我们姐妹可以入京，没准能遇到个好郎君。”

        唐无卿眉头微蹙，心里暗道：“一月之后是诗会，跟着商队可以赶上，那不正好！”

        “我可是有过婚约的，要我去诗会不可能。”赵安思睁开那双带着不屑的垂眼。

        胡安念似乎料到了赵安思的回答，她沉静道：“安思姐，这小镇离京中那么远，即便你入了京，去没去，谁又知道呢？况且，那穆郎君不就在京城吗？这么多年了，他不来找你，你不打算去看看他？”

        “我……”赵安思仿佛被呛住了一般，神情有些犹豫，毁约的是她，她怎么好意思去见他，可是五年未见，她又怎会不想念。

        “商队一周之后出发，你可想好了。”胡安念诚恳道。

        赵安思不说话，看着窗外的浓密的乌云发呆，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胡安念见她不为所动，叹了口气道：“妹妹本想将安思姐的玉佩和帕子带来，看来姐姐已经不需要它们了。”

        她起身告退，正要开门，赵安思回过头来，细声道：“给我几天时间。”

        胡安念脚步一顿，“姐姐能这样想，妹妹也为你高兴。”

        说罢便出了门去，招呼了一个丫头，领她去听听戏曲，仿佛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日暮时分，积攒了一天乌云的天空响起几道惊雷，雷电穿透云层从上而下，在空中撕开一条白色的裂缝，稍后便隐了去。不多时狂风骤起，吹得街上路人都走不动道，不时传来几声呼喊：

        “快下雨了，快下雨了，赶紧回家去。”

        “看这乌云蓄势待发，这雨应该是不小了。”

        “虽是玉面小郎君，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多少不太好吧。”

        赵安思转身朝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喊道。

        唐无卿一挠头，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发现了，只好从一旁的木柴堆里走出来。

        “说吧，你跟着我做什么？我不过一个卖艺女，可没钱。”

        “我只是……捡到了这个，”她把手里的玉佩拿到她面前，“听胡小姐所言，这好像是你的。”

        一个闪电下来，少顷又是一声惊雷。

        赵安思一怔，远山眉微蹙，须臾又舒展而开，接过那玉佩，嘴角微扬，“是我的。”

        她说的轻轻松松，眼圈却早已泛了红。

        风吹得唐无卿快睁不开眼睛，她艰难看着赵安思身后的秦宅，问道：“赵姐姐住这里吗？”

        话音刚落，哗啦啦——不带一丝过渡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赵安思忙撑起伞，招揽了唐无卿往秦宅里去，“这雨太大了，先进去吧！”

        唐无卿乖乖地被推着走，只是手里的伤碰了水猛地一阵刺痛。

        刚走进秦宅，唐无卿就感到一阵恶心，又是那个奇特的味道，浓得她仿佛陷入了泥沼，又像被什么东西灌满了胸口，难受得紧，一下子头晕目眩起来。

        这鬼，至少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因躲避及时，唐无卿也没有淋到多少雨，赵安思让她先在大堂坐会，自己要去和夫人说一声。

        雨越来越大，能听到的全是雨的唰唰声，不均匀地敲打着地砖。

        唐无卿见这偌大的秦宅里没什么人，自己便在大堂里四处走动，结果不合时宜地看到墙上的一幅画，画上是个十分可爱的小孩，扎着童髻，穿着棉服，笑得阳光灿烂，可是，却是一幅被烧了一半的画，底下还留着尤为惹眼的烧痕。

        “这画好看吧？”

        赵安思手里拿了盘点心放在桌上，随口问了一句。

        “可是，这画，好像被烧了？”唐无卿欲言又止，还是道出了疑惑。

        “烧？”

        雨声让唐无卿的声音有些辨不清，赵安思以为自己听岔了，起身看了下画，“没有啊，哪里有烧痕？快过来吃些点心吧，都是厨娘做的，权当感谢你的拾金不昧之恩了。”

        “没有……”唐无卿若有所思地盯着这幅残缺的画。

        “赵姐姐，这画上是谁啊？”

        唐无卿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点心，却没动。

        “画啊……这是秦家的伤疤，不能揭开。”

        赵安思小声答道，似乎没有要说的意思。

        “赵姐姐，我还捡到了一条手帕，不知是不是姐姐的？”唐无卿拿出帕子在赵安思眼前抖了抖。

        赵安思瞅见那手帕上的刺绣，瞬间脸便拉了下来，“你这是谈条件？”

        “不可能，当年是秦家给了我安身之所，又花钱替我看病，我哪里是那种宵小之徒。”

        唐无卿笑道：“赵姐姐就算不说，那外头不都早已传得五花八门了吗？秦家若是在意，又干嘛把这画挂在大堂这么显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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