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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恨我就恨入骨吧


当晚,守备府一片花团锦簇,大红灯笼十步一挂,彩瓷灯台一座接一座,将整个守备府照得宛如白昼,当然,也少不了装备齐整、面容严肃的巡逻士兵。

        辛越身着一袭桃红色双喜上梅梢的织金湘裙,跟在陆于渊身侧,莲步轻移,娇娇羞羞,见了人便只垂首微笑,心里已是骂娘,陆于渊这厮竟然让自己扮他的第十六任小妾,还美其名曰显得自个更财大气粗,俊美多金。

        多金你个鬼!辛越抬手揉了揉自己笑僵的嘴角,随陆于渊落座于他左侧身后的黑漆雕花小几后,轻轻抬眼扫视了一圈,四周已是喧闹非凡,宾客往来不绝,相互寒暄着,能入席的,都已是云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且都为今夜能参加守备为钟大人接风的宴会而骄傲不已。

        除了身边这个窃人帖子扮作香料富商入席的假货。

        算了,还有自己这个假货的拖油瓶。

        就在辛越喝了一杯又一杯的云城特产热乳茶之后,正主李从和今日贵宾钟鼎流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席上的众人皆都站起身,低头行礼以示恭敬,辛越悄悄侧了侧脸用余光看着李从半弯着腰,十分狗腿地将钟鼎流引至主位,一番谦让之后,钟鼎流还是落座了。

        这时大伙才复又坐下来,或直接或遮遮掩掩地看向主座的人,辛越也不例外,主位上的青年男子,一身天青色织锦圆领袍,腰间缀这一枚上等的羊脂白玉,身姿挺拔,面容白净,让人一看便觉俊朗又温润,心生喜欢,真是男大十八变啊!

        宴会即将开始,对自己定位很明确的拖油瓶收起打量的眼神,主位上这个确实不是自己从前那个指哪打哪的小跟班了,叹了一声往事不可回首,就借着更衣之名,悄悄溜了出去。

        好在此时大部分的人都聚在大堂周边,没人注意到溜出去的辛越,她循着盒子里的布防图,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巡逻的守备,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辛越看着眼前杂草都有自己高的院落,一遍遍地在心里复盘自己走过的路,直到确认没有走错还是难以置信,就这?陆于渊不会坑我吧!

        踌躇了一会,算了,说不定李从就是打着最破烂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想法呢。

        辛越摸了摸袖子里的蓝珠子,小心地拨开杂草,猫进了黑漆漆的院子,伸出一只纤手轻轻推开老朽腐败的窗格,轻身翻了进去。

        落地一瞬间,辛越浑身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那是一股在鬼门关走过的人才懂的危机感。这里有人!

        不等她再回身往外翻,就被一只钢铁般的大手拽了回去,辛越也不甘示弱,一手护住胸口,一手顺势横劈过去,却被轻松躲开,该死的!没有内功就是个花架子!不过一个回合便被反钳住了双手箍在身后,整个人被大力推到墙上,喉间被一只手臂死死抵住。

        “啊”

        实在是太疼了,辛越感觉整个后背并前胸都被这人的大力甩成了渣,忍不住低呼出声,倏尔身前人的动作却是一滞,呼吸猛然加重,突然地收回了手。

        她整个人失了力顺着墙软倒在了地上,一手捂着喉咙,不停地咳嗽着,口中泛起淡淡的血味。这下亏了,不但被逮了,内伤都被打出来了。

        辛越瘫坐在地上咳嗽个不停,脑子里不停地转着如何才能让自己脱身。突然,伴随着低低的“嚓”一声,漆黑的房里亮起了一簇火光,火光微弱,却足够照亮屋内。

        乍从黑暗的环境见到亮光,辛越的眼睛很是不习惯,用力地眨了几下后想抬头向眼前明显比自己要强的人解释一番,自己只是更衣走错路的,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信不信的再说嘛。

        “那个”辛越清了清暗哑的嗓子,抬头准备开始扯,不想这一抬头,不仅眼前的人蓦然愣住了,自己也愣住了。

        甚至心肝脾肺、浑身血液都僵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破烂院子里的漆黑小屋子里见到大齐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她的前夫!顾衍!

        辛越的心砰砰砰砰跳个不停,脑子里也嗡嗡作响,顾衍的震惊也不比她少多少,刚才听到这小毛贼的声音,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只是想抱着万分微弱的希望确认一番,却没想到,自己掘地三尺把齐国翻了一遍都没找到的人,竟然就在此刻,以这样出奇的方式,撞入了自己的怀里。

        率先打破这凝滞气氛的还是刚刚擦亮火石,显然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的暗卫长亭:“夫夫人?”

        “我不是夫夫人,我是陆夫人,我随我夫君前来赴宴,我是要更衣的,走错了走错了。”辛越用力地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抚着受到撞击极为不适的胸口处,拔腿就想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跑。

        可屋内的人哪能让她就这么走了,笑话,顾衍找了她三年,命运像跟自己开玩笑一般让她撞入了自己的手上,还能让人跑了?

        顾衍拦腰一抱,将人紧紧禁锢在怀中,目光死死盯着怀里的,丢了三年的妻子,出口的话带了三分咬牙切齿:“陆夫人?嗯?辛越,你看看我是谁!”

        三年不见,你就是别人的夫人了?

        辛越喉咙口滚了两遍,心跳如擂鼓,强烈的恐惧感冲击着她的心头,甚至开始微微颤抖,她别过脸去,猛地咳了几声,方才猛烈撞击带来的胸口滞闷才好了几分,可口中的血气却是久也不散。

        顾衍的眼光一点点描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面庞,见她咳得厉害,思绪一下拉了回来,想到刚刚将她甩在了墙上,心中懊恼心疼不已,手中快速点了她胸口的几个穴道,在辛越喘息之时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瓷瓶,倒了一颗珍珠大小的药丸塞入了她嘴里。

        辛越避之不及,清苦的药丸一入口她便低了头干呕,药丸还未化开便咕噜噜落到了地上,她才侧头嘲讽道:“顾侯爷的手段能不能高明点,不是刺死我,就是想毒死我?”

        顾衍目光骤紧,心头被她冷漠疏离的目光刺得发疼,薄唇微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三年前最后一面他伤她,三年后第一面他伤她

        趁他怔愣的时候,辛越猛地一推,挣出了他的怀抱,瞬间朝着翻进来的窗格拨动了袖口的袖箭,只见一抹银光飞快地射向窗外,饶是再敏捷的长亭,也只是抓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那抹银光掠过窗格,继而以更快的速度弹到了西边的夜空中,炸开了一朵小小的莹蓝的烟花。

        看着空中转瞬即逝的亮光,辛越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么点儿光,谁能看见啊?!陆于渊也忒不靠谱了!

        这下完了,辛越抿着嘴唇抬头看着顾衍,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昏黄的火光中,身着黑色夜行服的高大男子一步一步,逼近辛越。在他心里属实不在乎辛越发了什么信号出去,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没有人能在他顾衍手里抢人。

        辛越步步后退,三年未见,他似乎更高了,背着光,神色晦暗不明,周身的压迫气场浓如实质。是了,他本来就是权势滔天、杀伐果断的顾侯爷。

        “咚”的一声轻响,她的背碰到了墙壁,再后退不得。辛越放弃了抵抗,跟他相比,自己就是一只蝼蚁,内功尽失还受了伤,硬抗找死不是她的风格,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别慌别慌,要冷静。

        她屏着呼吸,看到顾衍伸出一只手,极轻极缓地碰上自己的脸颊,动作轻柔,像呵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可他越温柔,她越无助害怕,怕下一刻眼前男人的手就如钩爪般收紧,像捏死一只小鸡仔似的把自己掐死。

        头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脸色惨白地撇过脸,话音里带着微弱的哭腔:“别碰我!”

        顾衍心头痛得呼吸都不畅了,眼前的女孩已经全无从前的全心依恋,全身上下都在抗拒他。

        “辛越,你恨我吗?”

        辛越倔强地偏着头,紧锁着眉头一声不吭。

        “我疯了一样找你三年,一无所获,既然老天让你以这样的方式回到我身边,你恨我,便恨入骨吧。”

        顾衍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便打横抱起辛越,不顾她的挣扎,轻纵远跳,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出了守备府,大齐并没有宵禁,因此守备府外街上的行人车马仍是纷纷杂杂,顾衍抱着辛越上了一辆宝蓝顶镂四季花的宽大马车,轻轻地将她放下。

        马车立刻缓缓驰动起来,辛越坐在柔软的毛毯上,胸口气血阵阵翻涌,一番赶路加上之前被甩墙的内伤,以及内心情绪的激烈起伏,让辛越头脑发胀,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

        顾衍今夜从惊到喜,到如今已然恢复了冷静,方才在昏暗的屋子里他没能细细看她,如今就着马车里的琉璃灯盏,映入他眼中的是明显苍白的脸庞,失去血色的嘴唇和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微微发抖的纤薄身子。

        在战场上搏杀多年,他亦略通歧黄,单手搭在辛越脉搏之处,沉心感受,忽然眼神急剧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辛越,内功尽失,经脉运行滞涩!

        想起三年前活蹦乱跳上树下河的跳脱女孩,和眼前孱弱的人几乎不是同一人,他就悔得恨不是伤在他的身上。

        顾衍俯身半跪在辛越身前,一手熟稔地打开马车壁的暗格,从中取出一枚珍珠大小的黑色丸药,扣着辛越的下巴,确保她不会将药再吐出来,将药放入了她的口中。

        丸药入口即化,辛越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一股苦涩的药味在口中漫延开,心里更加绝望,彻底完了,一被逮着就被喂了这么苦的毒药。

        越想越郁卒,不过几个呼吸,脑中就阵阵发晕,她一下子抓着顾衍的袖口:“下次整这些毒药能不能来点不那么苦的”

        “别胡说,丘云子的回香丸能保你经脉不断,我先带你去找他。”

        辛越被他揽在怀里,四肢动弹不得,口鼻中除了涩得要人命的药味,又弥漫着男人身上独有的伽南香。不知道是药效开始发挥了还是自己回光返照了,胸口的疼痛感消失不见,她整个人像是大醉一场似的昏昏沉沉。

        突然,一声紧急的叫停声从前方传来,马车一个急停,震得辛越也掀起了沉重的眼皮。

        只听一粗犷的男子声在车前响起:“我等奉命搜查每一辆过往的马车,请阁下配合。”

        “奉何人之命?搜查何人?且去请示你们李守备,我家大人的马车他可敢说一个搜查?”

        “这”拦车的男子似乎也没想到这小车夫口气这么大,怕马车中真是哪位他得罪不起的大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小兄台,请你家大人宽恕则个,实是小弟我的爱妾日前同人私奔,弟实感痛心,又对这爱妾情根深种割舍不下,请大人行个方便让小弟死了这条心罢!”

        不要脸,妾你个鬼!虽然极其不靠谱但好歹陆于渊没有真弃自己于不顾,辛越用尽吃奶的力气想开口嚎一嗓子,你姑奶奶在这里呢!

        却没等发出一丝声音,就被身旁的男人封了穴道,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顾衍缓缓执起辛越的手,用自己的大掌轻轻地包裹住,一下一下地暖着掌中柔弱细腻的小手。低沉有力的声音从薄唇里发出:“我竟不知,云城守备军何时可供私人驱使了,兄台要找小妾,尽可往别处去,我车中的人,不是你可肖想的!”

        说罢轻扣车壁,马车又开始缓缓前进。

        无人敢拦,面面相觑的守备军在原地进退两难,这时有快马从身后疾驰而来,急急召回了士兵。

        陆于渊半眯着眼看着顾衍的马车远去,一张俊脸笑意慢慢淡了下来:“辛越啊辛越,你时运也太不济了”

        虽然早就有所预料,普天之下有谁能从顾侯爷手里带人走呢,但辛越还是略感失望,小袖箭不是假冒伪劣的,可召来的人却不能帮自己脱身,接下来将面对的,是被大卸八块呢,还是被囚禁呢,还是再死一回呢想着想着,渐渐沉入了黑甜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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