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从天上降落

江苇尘十分擅长忍耐，炽热的空气将口鼻附近的臭气烘烤，发出人肉被炙烤的恶臭味，她的头发散了一半，全被烧焦了。

        眯着被熏得泪眼朦胧的眼睛，她像个无知觉的木偶，不顾及一身脆弱的皮肉，冲入火场，用风符催了一场不止的大火。

        苏木山手脚也停歇不得，他稳定用金刚杵在前方为江苇尘吸引走冰花的火力，可他把大半生都花在练习邪术上，降妖除魔的正道之术却略显生疏，空长了一副道行高深模样。

        幸而他身形灵敏，总能找准缝隙，给冰花猝不及防的一击，而江苇尘就在他出击的时间，从边缘冲进中心，轮番使用火符风符，两人一时间配合得，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冰花自龙头的无数尖牙利齿中吐出冰刃，苏木山苍白着脸，鬼魅一般腾空而起，踏着冰刃，绕到了冰花的脑后，将金刚杵狠狠刺入冰花的脑中。

        冰花一声高啸，震得地上的江苇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下意识的抱头，被气浪震出去几尺，噗得吐出一大口污血。

        二师父总说她思虑过重，又兼天生短命相，迟早有一天会郁结不解，呕血而死。

        如今被这冰花一拍，吐出了一些，延了寿命，倒是不亏。

        她笑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才地上滚了起来，勇猛得像只野猪。

        苏木山也被她旺盛的生命力惊了一下，不过他没什么精力去关心这些了，冰花头上的尖刺将他的五脏六腑穿了个完全。

        他跳下冰花头来，身上无数血洞，却见血洞深处，长出无数惨白浮肿的手，它们的出现制止了血液的流出，然后暴涨出体外，不断生长变长，撑在地上，让苏木山像是个变异的巨大蜘蛛。

        有这些鬼手的支持，苏木山此时的体积竟然和这冰花无二。

        他的眼睛瞬间变白，脖颈带动着脑袋神经质的抖动，瞬间生出十八只对称分布的眼睛来。

        “小道友……”他的声音像是在叹息，“老道道心不坚，连做鬼器也不称职……”在很久以前，苏木山就已经不满足于仅仅使用鬼器去驭使鬼物了，他将自己的身体做成了贵器，囚禁了上百个鬼魂，年轻的时候靠此扬名立万，却也苦其反噬之痛，老时常焦虑于身体老化而不能做个坚固的囚牢。

        如今命已将死，这囚牢也已破烂，鬼魂即将出逃。

        江苇尘一滚，立在原地，亦是觉得可惜，冰花已经奄奄一息，像条巨蛇般费力蠕动，要是老道再坚持少许，她们可以一起上山去的。

        走马灯也好，回忆杀也好，苏木山眼前应景的闪过自己的一生。不甘心平庸所以修炼邪术的青年时，年老之时被因果反噬，漂泊无依……

        “我他娘的一个邪魔外道，凑得哪门子热闹，要来这里送这一条狗命啊……”苏木山感慨道。

        “小友，你切听着，”冰花已从脑袋被贯穿的剧痛中恢复过来，愤怒的嘶吼，天地似乎都为之颤动。但苏木山毕竟将死，回光返照一般，声音平缓却清晰的传到江苇尘耳中。

        “老道死后，所驭恶鬼定会将这冰花撕个粉碎，却会失去控制，成为屠戮工具，提前知会你一声，望你保重。”苏木山话语刚落，就彻底合眼而死。

        “生死有命，我应该早些认命，结果到老时，命理一片荒芜，无人等待也没人想念……”

        江苇尘一怔，不由眼热。

        这老道临到死时，都要坑她一道……

        冰花气焰全无，拖着僵硬的身子笨拙的闪躲。

        老道嘴上说这只是消遣玩玩，上山与他这邪魔外道何干……却捧着年少时成道修仙的梦，临到死时都不肯撒手。

        嘴硬加迟钝，大概是每个偏执无觉的人的共同点。

        江苇尘想为老道送葬，最好是起一场大火，她拖着几乎无力的身体，在距离冰花不过三尺距离，贴下一张风符，她咬破手指紧贴着地面，用血在冰花周围画下了一个圆圈。

        “在这个范围内，你要被火烧个精光，一点不剩才好。”她低声道，恶鬼一样，一步步绕冰花画圆时，冰花居然怕得在地上颤抖，有气无力的想起身去反击，又复重重倒在地上。

        火符先动，然后风符催生了圆形的大风场，那冰花就在风场里面被活活烧死。

        江苇尘在那堆火前回过头来，苏木山的身体终于被那团鬼物吞噬殆尽了，它从餍足中回神过来，好奇的用那个几百只眼睛的脑袋打量着江苇尘。

        天阙派，光禄亭。

        “能看见吗？是什么样的鬼物？”尚品惴惴不安问道。

        除非是神魂不固和天生有阴阳眼的人，大多数凡人是看不见鬼魂的。

        马飒和马慕双胞胎脸色惨白的互看一眼，马慕道：“有一些难讲，这糟老头子降妖不怎么样，邪术倒是有一些道行，那鬼物，不是一只，是一群。”

        “密密麻麻的，那些鬼魂被缝在了一起……”马飒。

        “把关螟山门关了，”一直沉默的荣渊开口道，“困住那些鬼魂，不要散逸到人间去，我去清理门户，顺便接个人。”

        “那我们也去接人！”尚品立刻道。

        “不，”荣渊意味不明的笑了，“先到先得。”

        从镜虚殿发出一声剑啸，一柄黑铁重剑飞出，朝荣渊而来，通体附着铁锈，看着与锋利并不搭边。

        荣渊轻脚踏上剑，消失在众人眼中。

        “他这是什么意思？”尚品一脸疑问的问众人。

        “看样子，这个新弟子已经有去处了。”马飒摊手笑道。

        关螟山近山顶处的冰地。

        江苇尘能看见得那鬼物，也能感觉到阴冷，与冰花的酷寒截然不同，那是割裂空气，强硬灌进灵魂的寒意。

        这个臃肿巨大的鬼魂结合体，像条比冰花还要庞大许多的毛虫，成千上万张脸庞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哀嚎着疼痛和恨意。

        寒意在扩散全身，江苇尘咬破舌尖，让鲜血浸湿口中的火符，打算鬼魂更加靠近时，就催动，但是火焰会从她口中喷出，她如果活下来，下半辈子很大概率会成为没有下巴和口腔的丑八怪。

        地面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凹陷，鬼魂团走的是直线，而江苇尘就在他们的行进路线上……

        “跪下！”江苇尘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鬼音——感谢二师父教会她鬼语，让她能装模作样的恐吓一番。

        才刚成型的鬼物神志混沌，与三岁稚童无二，居然乖乖跪下了！

        江苇尘大喜，面上镇静，将口中衔着的火符贴在那乖乖跪下的鬼物头上。

        她没有着急催动，而是道：“虽然相识时间甚短，我却是把你当朋友的。”

        就在这时，一柄重剑从天而降，精准的插进鬼魂团的中心！

        意外来得突如其来，鬼魂团像块巨大的面团，中间因为被重剑贯穿，炸开一道巨孔，然后很快的面团又重新黏和在了一起。

        而重剑直直插入地面，冰屑和着尘土飞扬，雾气蒙蒙。

        在这无差别攻击中，江苇尘首先感受到气浪，忙不迭抱头滚地逃到一边。

        一个黑衣少年撕开雾气，将地上的重剑拔起，面无表情朝江苇尘走来，他正是御剑而来的荣渊。

        “起得来吗？”荣渊问江苇尘，边打量她，“女的？”

        江苇尘一半头发已被烧焦，颇为滑稽的半遮住脸，被巾布半遮的黑炭似的脸，只能看见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眸。

        她点点头，凝视他的目光很直接，和派里含羞带怯被他皮相迷惑的女弟子的眼神不同，也和常人惧怕他能力与脾性的眼神不同。

        像个孩子，盯着新奇的玩意儿。

        “再看，挖了你眼珠子。”荣渊道。

        江苇尘听话的垂下了眼睛，快被燎没的眼睫毛，没遮住她的不情愿。

        荣渊没再管她，提剑将她护在身后。

        “你看得见那些鬼魂吗？”江苇尘问，声音被熏得哑涩，难听得像是鸭子叫。

        “看不见，靠感觉。”荣渊简略的回答道，然后提剑走上前。

        江苇尘不安的努力从地上直起身子，想说自己可以帮助他辨别方向，然后不由看呆了。

        荣渊的剑很快，难以想象他使用的居然是重剑，一点也不显得笨拙，反而出奇的飘逸自如。

        他似乎真的看不见鬼魂，但是他的直觉十分准确，几次挥剑的时机都很完美，或劈或扫，手腕和身形几乎未变，就将大面团一样的鬼魂团打散得稀碎，仿佛是在切瓜砍菜一般。

        而后他的剑愈来愈快，只看得开白刃剑气，鬼魂们太过呆滞，在瞬间被他切得稀碎。

        直接切碎了鬼魂？！

        那万相鬼市应该会很欢迎他去就任刑场侩子手，手起刀落间，就利落解决了一个个孤魂野鬼。江苇尘漫无目的的想道。

        那边荣渊已经解决完了一切后，去看了看地上冰花和苏木山的尸体。

        “这不是可以自己解决，”他凝视着那团鬼物破碎的肢体，发现鬼物头部有道火符。

        他朝江苇尘扔一个小罐子，道：“吃了它，然后你去挖个坑把他埋了。”他指了指苏木山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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