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

　　快递小哥走到倪迅和李进面前，双手放在身前，微微鞠了一下躬，说：“你们好，我是张德明，抱歉晚到一会。”

　　倪迅站起身来，伸出手说：“没关系，你好，我叫倪迅，咨询公司的。”

　　张德明没有伸出手来握手，点了一下头，：“不好意思，我刚才骑电动车过来，手还是比较脏的，就不握手了。我去洗一下手。”说完去洗手间洗手去了。

　　不一会张德明走回来，坐在倪迅和李进对面，倪迅说：“张总，这是给您点的，不知道符不符合您的口味。”

　　张德明客气地点了一下头：“什么都可以，您客气了，这位是？”眼光看向李进。倪迅回答说：“这是我的同事李进，一起来采访您。”

　　李进跟张德明握了一下手，说：“张总，幸会，您不介意我架上手机拍摄一下视频吧？”

　　张德明微笑说：“没事，按你们的安排来就行。我都可以。”李进被一个预备好的三脚架架起来，再把一个手机夹在架子上，打开视频录制，跟倪迅点了一下，说：“已经开始录制了。”

　　“我们是部委下属的咨询公司，是给国家一个课题做咨询报告，是向了解青年创业者的真实想法，我们了解到您做过很大规模的餐饮企业，所以想过来跟您聊聊，您能否跟我们讲讲您的经历和您的一些想法？”

　　张德明点点头，拿起饮料喝了一口，开始叙述他的经历：“我是山东人，98年中专毕业之后，我舅在北京批发山东的海鲜，我就跟着我舅舅一起倒腾海鲜，98、99年北京进入高速发展阶段，餐饮行业很火爆，我们每天给餐厅送海鲜，有的餐厅一天要补两次货，我们也赚了一些钱，但是我们也看到原来我们送海鲜的一个小餐厅老板第二年就买了房子，第三年就买了车，很是羡慕，我和我舅舅商量说，要不咱们自己也开一家餐馆直销我们自己的海鲜，舅舅同意了我的想法，就凑了50万开了一个海鲜店，400多平米，在东三环京广桥附近，事情也像想象之中顺利发展，2008年我和舅舅各自买了一套房子在北京，还买了一辆车。2012年餐饮实在是火得不行了，我自己把自己的钱都投入在东二环朝阳门附近又开了一家店，自己的钱还不够，就跟山东一个老乡借了200多万，开了一个1000平米左右的餐厅，一年的流水也有1000万左右，每年都有个两三百万的利润，自那以后，我就有点浮躁了，结交的朋友多，这也投一点，那也借出去一点，应酬也多，吃饭是小事，夜场消费金额都比较大，总而言之花天酒地吧。2015年以后，生意就不行了，先是舅舅想回山东老家，把他的股份撤走了，拿走了三百万。好巧不巧，两个店都要续租，房租都涨了30%，2018年两个店续租下来，基本上也就是略有利润，维持还是没有问题，但是，生活方式没有改变，花钱也多。跟几个支行行长关系都不错，贷款也方便，也就贷了500万作为周转资金，就这么滚着。现在想来贷款应急可以，如果是长期用贷款是很糟糕的事情，温水煮青蛙，自己本金慢慢地被消减，还是很不好的事情。后来，19年之后发现自己的生活方式有问题，再这样下去就废了，也就开始收心想好好经营餐厅，学习海底捞看能不能搞活起来，包括上一些海鲜火锅品种，但是没想到的是2020年初疫情，一下子就把我击垮了，四五个月没有收入，人员消减一些，加房租也得一个月也得亏五六十万，那年疫情结束之后，那个小的餐厅零元转给了一个朋友，把自己房子抵押做了经营性贷款，贷了600多万，自己专心做自己的餐厅，依然不行，入不敷出，坚持了一年多，原来投出去的钱也没有回来，到了今年彻底转不动了，把自己的店转出去，把房子卖了，把债还了大部分，整体还是亏空两百多万。老婆和孩子回山东老家了，老家还有房子，我呢就留在北京，我想赚钱把钱给还了，另外再看看北京还有什么机会能做点什么赚钱。基本经历就是这些。”

　　听了张德明的经历，倪迅和李进的心情有些沉重，虽然过去也经常在新闻或者网上看到类似的报道，但是当亲自见到当事人时，却不是像看书一样翻页就可以过去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让两人想着更深入地了解张德明的想法。“您对您的事业陷入低谷有什么想法？”倪迅问道。

　　“我把经营十多年的店转掉之后，始终是不能释怀的，总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或者是别人耽误了我，这找理由那找理由，但是，慢慢地我在手机上看了一些书，也不断地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把自己逼成这样子，只能怨自己，不怨别人。在自己日子过得好的时候放纵和肆意妄为，在整个环境已经发生改变，传统餐饮行业已经没落的时候还在坐吃山空，不思进取，失败是必然的。不怪别人，只能怪自己。”张德明很淡然地说。

　　“您现在的境况如何呢？你把房子卖了，您住哪里呢？”倪迅接着问。

　　“我现在没有什么专长，找不到什么高大上的工作，又不是北京户口，滴滴跑不了，只能跑快递。一个月好的话有一万吧，差的话七八千。我给家里转三四千块钱，剩下的把债还一点，自己留一点。我早上6点就开工，一直跑到现在10点左右收工。我借住在我朋友家里面，但是有时候也不方便，有时候图省事，就在外面对付一宿，比如今天我就在这里眯一晚上就可以了。”张德明说。

　　倪迅听到之后，眼睛竟然有点发红湿润了。李进看到这个情况，忙接着问：“张总，如果您再有一次机会，重新开始，您打算怎么做呢？”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不想再做那么大了，我只想做好一家炝锅面面馆，把炝锅面做到最好，让顾客满意，自己生活稳定，做到做不动了，也就够了。”张德明有点向往地说。

　　“那您觉得您现在需要什么样的帮助呢？”李进问。

　　“其实好多人跟我一样，我们自己还有能力赚钱，就是希望如果债不要催得那么急，给我们一些宽容，给我们一些时间，政府和法院能够在承诺偿还的情况下是不是可以保护个人隐私和尊严，给人一个公平的机会，我想这是我们同样境遇的人的心声吧。”张德明说道。

　　倪迅听到之后不禁眼泪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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