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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姜霖失恋3


第二天宁饶昏昏沉沉醒来,睁开眼看见的是楚濯尘的脸。

        他开口便笑:“师姐你赢了!”

        宁饶不明所以:“我赢什么了?”

        “你醒得比师兄早,你赢啦。”楚濯尘为她宣判胜利。

        “幼稚,拿我和他比这个作甚。”

        “不是昨晚师姐你自己提的吗?你说你会赢他我还不信,谁料还真是——”他说完又像是意识到什么,看向她:“师姐,你忘了?”

        ……她喝断片儿了?

        “我昨夜还做什么了?没太出格了吧?”宁饶揉揉太阳穴。

        “没有罢,也就是把师兄喝趴下了。”楚濯尘眉飞色舞,“师姐果真深藏不露,师兄醉过去之前还夸你海量,真乃女中豪杰。”

        “我就做了这些?”

        “别的么,我再想想……兴许,去收拾了寒宵和隔壁的萧道君也算?”

        “?”宁饶沉默片刻,“我打他们了?”

        “找了个由头教训也不算是打罢?你们平时也经常互相较量,这次叫先礼后兵。”

        找了个由头就打?她平时和他们打架也不找借口的啊。

        先礼后兵,真有我的。

        “那俩冤大头现在在哪呢?”

        “笃笃——”房门两声响。冤大头之一的萧逢奕在外面喊:“宁饶?醒了没?”

        “没醒。”宁饶说。

        “师尊既然醒了,那就同弟子来商讨一下,何时去那方无名冢罢。”

        慕寒宵也在?

        洗漱罢,她和萧逢奕对上了:“你脸上这道红痕怎么来的?昨夜落枕了,还是脸压到什么上了?”

        他挑挑眉:“宁饶你是跟我装还是怎么的?昨晚你拿剑柄抽的,现在就不认了?”

        宁饶道:“……我抽你了?”

        他哼了声,脖子伸过来,指着他那左颊上浮着的浅红印子:“不信的话你拿惊月那柄对着看看印子?”

        宁饶退后一步:“我抽你你怎么不躲?”

        萧逢奕一愣,不忿道:“受害者有罪论了你还?宁饶咱可不带这样的,你昨晚那阵势,上来就抽啊,我还没看清你呢,惊月剑就招呼到我脸上了。你抽哪里不好啊非要抽脸,别处我还好躲,谁能想到你这么不讲武德,啊?”

        “对不起。”宁饶看看那红痕,觉得虽然看着规模有点大,但连外伤都称不上,以萧逢奕的体质,运功两刻钟就够了,甚至都不需要外敷药。“你体质不错的,怎么还留着这痕迹。”

        “伤痕是男人的勋章。”

        “是吗?那你还想再要一个勋章吗?”宁饶道。

        “不。”他打了个响指,脸上的痕迹瞬间烟消云散,“我当然是过来碰瓷儿的。”

        “?”

        “宁饶,你可不能白抽我。”他露出惯常露出的那种嬉皮笑脸厚颜无耻的神情,“那方无名冢,带我去瞧瞧?”

        宁饶听了一愣,是慕寒宵要去的那方无名冢?他怎么也想去?“你去作甚?”

        “去……参观?”他眨了眨桃花眼,顾盼神飞。

        “你要是说帮忙我会带你。”

        他眉开眼笑,顺坡下驴:“那就去帮忙。”

        “这就是你和慕寒宵一起来的原因?”他是有意谋之还是偶然遇见?“那个冢也在剧情之中?但是你以前不是不愿和剧情发生正面交集吗?”

        “和剧情有关,但是不完全在其中,”萧逢奕神秘兮兮,“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行,把慕寒宵叫进来吧,商量商量。”

        慕寒宵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们,他的打算是今天就去。

        “今天?也行,就现在动身出发吧。”

        两人刚决定要走,出了房间,迎面就遇上了来找楚濯尘的姜霖。

        看见他的一瞬间,昨夜醉酒后的记忆依稀开始浮现。

        她应该确乎是做了许多醉鬼才做的荒唐事,但是看见姜霖,宁饶想起来的事情只有一个——

        昨夜不知道是因为她实在喝了太多,话匣子打开,还是感叹了太多兴之所至,总之宁饶拉着他强行就要和他唠感情。追问完他们的爱情故事后,为此大肆唏嘘叹惋,然后又苦口婆心劝姜霖好聚好散,从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到智者不入爱河、傻缺重蹈覆辙,如此种种,滔滔不绝。

        此番细节想起来令人发指,姿态比之村口知心大爷大妈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实这也没什么特别难为情的,可关键是,不知是姜霖困了,还是被她说得太感动了,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总之,姜霖他好像被感动、或者是被女朋友抛弃的痛苦终于涌上心头……总之,他哭了。

        宁饶从没想过姜霖会哭。也从没见过姜霖哭。更没想过他会流着眼泪,沉默而坦然地注视她,卸下一切防备地问她——

        “——为什么?”他的眼睛如秋水,也如盈盈的月光。宁饶记忆里就是这样,也许经过了她喝醉之后想象力飞跃的美化,也许经过了宁饶自欺欺人的脑补。平时姜霖是断断不可能做出这般模样的,宁饶脑子里闪过好多,比如她腹诽过他是个极其要面子的家伙,一来不可能随心流泪,绝少示弱。二来很难屈尊问人,更不可能是这样无厘头的话。他总是微笑着,甚至有时候调笑起来让宁饶嫌弃他轻浮,可他又总是周全的,如果示弱必然另有所图……

        总之她想了不少,想过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分析“为什么。”

        当时风声忽起,宁饶不知道有没有前半句,总之她没听见,她醉了一半的脑子也飘散在无尽的夜风里,只留沉浮的心绪在此刻目光里失守……

        她自己也恍惚了,似乎那时候她清清楚楚意识到自己醉了,并且姜霖也醉了。可是醉酒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已醉,恍惚的宁饶也试图在这无端的“为什么”之中冷静寻找解答。

        什么为什么?有什么好问为什么的?你在问她为什么离开你吗?还是别的?

        你在问她为什么会离开你,还是为什么会接近你?或者只是,为什么你会遇上她?

        姜霖平生顺风顺水,有天赋,又肯努力,人缘不错,没怎么遇上风波,谁知道有这般情路坎坷。

        有点遗憾其实是很正常的事,只是按宁饶对姜霖的了解,他自尊心极高,在意识到这是个陷阱之后怎么也该是那种真心尽负、不堪回首,也不必回首的心态。为何还要问呢。

        情之一字当真如此伤人?

        宁饶甩甩头,她其实也想问。

        为什么问我这个呢?

        不知道这句话说没说得出口,因为又是一阵夜风猎猎,面前的姜霖忽然眨了眨眼睛,眸底晶莹湿润散去,他唇角微微翘起,说不出是个什么神情。

        总之这次,留了几滴泪之后又笑,实在不难让宁饶怀疑是受刺激了精神错乱。也许姜霖当时醉了没能即刻阻止,也许宁饶酒醉就会粗线条爱说话这个天赋与生俱来。总之,这没够两滴的泪,使她惊如见鬼,被她大肆渲染,渲染到姜霖自己刚酝酿出来的苦水瞬间被她大惊小怪的热情浇息——

        够了!这地方怎么没个地洞能让她钻进去呢!为什么人喝酒了之后会胡说八道啊!

        眼下姜霖不见昨日颓唐神色,衣冠楚楚,人模人样,只是和她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宁饶反复再三,觉得还是正视自己的错误比较好:

        “姜霖。”

        他把幽幽目光一寸寸挪到她身上:“师姐,早。”

        “昨夜喝多了,我不记得说了什么醉话,”宁饶字斟句酌,“没冒犯到你吧?”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师姐这是哪里的话,你我姐弟二人,还能有冒犯之说?”

        宁饶深吸一口气,感谢姜霖给了她台阶下,又忍不住顺口一问:“真没有?”

        “当真没有。师姐为人处事向来正直,对师弟也是谆谆教诲,何谈冒犯?”

        ……他真的不是在阴阳怪气吧。

        “那好,我们先走了,你昨晚喝了不少,好好休息。”

        “师姐也是。”

        宁饶头也不回,飞一般逃离社死现场,并且暗暗打算最近这些日子最好离姜霖远些,免得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她。

        路上听慕寒宵说起尹国东南的这方无名冢,宁饶猜是地壳运动震出来的什么历史遗迹,只不过他说冢前无碑,难以得知这是哪朝哪代的孤坟。那无名冢山环水抱,风水不错。旁边开着一片集市,热闹得很。他们刚御剑落地,就瞧见那土包前不远处立了一对儿年轻人,好似金童玉女那般漂亮。

        慕寒宵道:“师尊,这二位是我上次结识的朋友,也对这方无名冢十分好奇,希望能借师尊的光一探究竟。”

        这少年人也上前介绍自己,落落大方:“宁道君,萧道君,晚辈纪长息/云盼儿有礼了。”

        这是,男主和他表妹?这么简单、毫无准备……就遇上了?

        宁饶不轻不重地掠了萧逢奕一眼。

        简单客套了几句,他们便走向那无名冢。那冢外本有官兵把守,可是被萧逢奕施了障目法,轻易把五人连同这无名冢方圆百十步都罩了进去,使得寻常人意识不到。

        那冢只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土馒头,远远望去,只见那底部塌陷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他们还未靠近洞口,就被之前慕寒宵提过的剑阵逼退了。

        按常理来说,要升剑阵需持剑人以剑做祭,持剑者和剑这两者缺一不可。可灵盘探过这冢内并无灵力波动,想来也没有生灵会在其中被生生埋上百十余年。

        如此而言,徒有剑,是无法完成剑阵之设立的。所以自古以来,鲜有人以剑阵护墓。

        不过,也并非没有例外……

        剑阵不算难破,慕寒宵他们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怕是因为顾忌到了特殊情况——倘若祭阵之剑有灵,那能够自主运行剑阵也并非难事。

        剑乃杀器,杀器成灵,便是妖邪。

        宁饶心知现在挡在她面前的这层剑阵不过是以最外的剑气伤人,还不足为惧。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越往内走这剑灵的攻击程度越发厉害。

        她召起惊月,斩开这剑阵,走向那塌陷下去的洞口。那洞口狭窄只容得一人通过,萧逢奕自告奋勇,点了张明火符引在前面就先下去探路。

        不过一会儿,他传声来:“没什么机关埋伏,下来吧。”

        宁饶便也随之下去,通道狭隘,四壁光滑,脚下台阶窄得让人疑心会不会一个脚滑就囫囵下去。但只要够小心,他们走得就还算顺利。

        来自地底的阴冷气息袭人,不知哪里的地下水在黑暗里的某处滴答滴答着,响出骇人的悠长回音。

        看来这个墓修筑得不算很好。

        前面不远处萧逢奕的明火符亮着,宁饶也引着明火符将四周照亮,朝他走去。一时间这墓道里亮晃晃的。

        极明和极暗对比下,左右两边的壁画上色彩剥落的人脸晦明不清,有些吓人。她身后的少年少女们露出几声惊叹,压低了声音交流着。

        云盼儿应该是有些害怕:“这些壁画是画的什么?人不人神不神的,怎的如此可怕……”

        纪长息道:“有何可怕?虽说是画的不像神,可也流畅优美、宝相庄严,说不定是哪个异族的传承。”

        慕寒宵也说:“年代久远,这画上面孔已经模糊不清,没必要害怕。”

        ……好直男的回答。

        宁饶也随这几个孩子看了看两边的壁画,老实说,并不能看出来画上想表达的什么。诚然如纪长息所说,画面优美线条流畅,即便保存得并不完好,也能看出来艺术成就挺高。

        可是违和感也出现在此处,虽说画上人物宝相庄严慈眉善目,绘画方式近似于画神,可是——

        没有哪个丹青妙手会用青蓝黄绿赤黑紫诸般鲜艳夺目的颜色来做人物面孔的底色,也不会有人以人物占据画面的三分之二的构图方式来做壁画。

        如此这般,倒显得这里不像墓室,而是现代艺术展里,肖像画的陈列室了。

        宁饶自诩比这几个少年多了解一些这个时空的一些文化,就这画上人物衣饰来看,他们并非异族。可是传统文化里,这样大胆用色又大胆构图的绘画流派绝无仅有。

        那这座无名冢的墓主人究竟是谁?

        萧逢奕还在跟她传音:“你们没遇上什么危险吧?”

        “没有,挺顺利。”宁饶说,“我都瞧见你了。离这么近就把传音掐了吧。”

        萧逢奕沉默片刻,继续传音:

        “是吗?那还是不要断了。我刚才回头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你们。宁饶,你我二人的眼睛,哪个看到的是真的,哪个看到的是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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