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前院男人们打得火热，内厅的小姐夫人们也是热闹异常。

        一来是庞国公在朝中威望颇重，今日来拜寿的人多，自然也就热闹；二来是庞家前年刚刚新添了两个孩子，最近走路已经走得很是稳妥了，又是庞国公的重孙，便让庞世子夫人带着孩子来见见人，而各家夫人也有不少带着孩子来的，一来二去，孩子多了，内厅自然热闹。

        今日齐王既然来了，齐王妃自然也是在场的，被奉为上席，和一侧的林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着说着又说到了林知霜的婚事。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得紧着操办。不过想来陛下都派了司礼监过问，夫人倒不必担忧。”齐王妃道，“若是夫人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我齐王府自当也要为丞相家嫁姑娘尽尽心意的。”

        “王妃客气了，臣妾先谢过王妃美意了。”林夫人笑道，“我倒是不担心，我家老爷偏心闺女，这婚事啊，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反倒让我这个做娘的轻松了。”

        “林丞相对女儿的疼爱我倒是有所耳闻的，不过生养得这么标致又懂事有才的女儿，也是福气啊。”

        “哪里哪里，王妃真是过誉了，臣妾的二女儿顽皮得很。”

        “哎，女孩活泼些也好，”齐王妃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陛下这次可真是特别重视，夫人你可别道是我没见过世面，那以都尉名义送的夜明珠，竟是连齐王也没有的，那日宫宴回去，齐王和我开玩笑说这陛下偏心，这么大的一颗夜明珠他一个做儿子都没有，竟直接给了都尉当彩头。”说着，齐王妃压低了声音，“想必陛下是极为重视这位萧都尉，你家那二丫头，日后怕是指不定的尊贵呢！”

        林夫人总觉得齐王妃画外有话，便也只说些客套话回应。

        齐王妃见铺垫得差不多了，小声道，“我也是好意，夫人可别见外，我是不知林丞相现在是否还生陛下的气，若还是气着，夫人也还是劝着些。现在看来，萧都尉日后指定是要飞黄腾达的，林丞相可别因为生陛下的气而冷落了都尉。”

        林夫人做丞相夫人多年，这弦外之音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想来是齐王妃想探探自家老爷和萧都尉关系如何。

        “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敢揣测着都尉日后的仕途的，待我的知霜好些，我便知足了。我家老爷倒不是生气，只是舍不得这丫头。这嫁出去了，都尉日后若是要回北地郡，我家这丫头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别说老爷舍不得，我，她姐姐，她哥哥，又有哪一个舍得呢？”

        林夫人绕来绕去，就是没说林丞相和萧安庭的事。齐王妃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勉强，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也就罢了。

        只是和齐王妃聊着这么些，林夫人心中倒也有了些想法，自从皇上赐婚，差不多已过去了七八日，这萧安庭竟一次都没有上林家的门拜见过。她能理解萧安庭初来乍到，即便陛下派了司礼监协助，置办聘礼也需要时间，但总觉得今日在庞国公府才遇到自己未来女婿，显得生疏了些。难道那萧都尉心中有所不满不成？

        另一边林知霜和不少姑娘们围坐在桌前用膳。既是寿宴，大鱼大肉自然是免不了了，林知霜平常并不爱吃这些过于油腻的菜肴，夹了几块甜点她也就差不多吃饱了，只坐在桌前，和身边人闲聊着。其实这些尚未成婚的年轻女孩们，能聊的事务也不算多，无非就是胭脂水粉，穿衣打扮，还有就是听来的这家公子那家千金的八卦罢了。林知霜略略觉得有些无趣，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她回头一看，是她的闺中密友，工部侍郎家的女儿姜屏媛。

        “你怎么才来？”林知霜惊喜道，她有阵子没见姜屏媛了，见着她便拉了她的手，“怎么连手炉也没带一个？不冷吗？”

        “手炉给小柳拿着呢，你且跟我来，我刚刚在外头逗狗呢。”姜屏媛和林知霜一样，都喜欢小动物，只是她家里有个病弱的哥哥，爹娘不给养这些动物，说是嫌脏。

        林知霜一听有狗可以逗，立马来了精神，随着姜屏媛来到隔壁的院子里，只见一只全身黑白相间的小胖狗，正在被一个丫鬟拿着手绢逗着跑，身上的肉一颠一颠的。姜屏媛的贴身丫鬟正抱着手炉在一边看着。那逗狗的丫鬟是庞国公府上的，见林知霜和姜屏媛来了，立马行了礼。

        “这是谁人养的狗？好可爱。我以前来并没有见过。”林知霜凑近了小狗瞧着，“这狗怕是吃得不错，这般肥！”

        那丫鬟忙道，“这是我家少夫人新养的爱犬，名叫小二，贪吃得很。少夫人怕它再胖下去就要生病了，所以令我常逗它跑跑，减减肥。”

        林知霜看着小狗可爱得很，按捺不住，伸手摸了摸那狗的狗头，挠了挠它的耳后，这狗舒服得哼哼唧唧。

        撸狗撸了还没一会儿，郭世子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了，叫那丫鬟去厨房帮忙。见林知霜和姜屏媛正在撸狗，笑着说，“我说在屋里怎么不见二位姑娘，原来被我家夫人这小狗引了过来。”

        林知霜撸狗撸得兴起，有些不舍，“嬷嬷这是要把狗带走吗？”

        “不不，”嬷嬷见林知霜一脸不舍，摆摆手道，“这狗通人性，又是少夫人的心头宠，平日里我们不大拘着它，让它随意在家里跑的。林小姐想和它玩会儿自然就玩会儿，不过可别冻着。这会儿屋里已经吃得差不多，开始撤菜了，一会儿姑娘带着它进屋暖暖。”

        林知霜自然应下。

        现下这院子就只剩了林知霜，姜屏媛和她的丫鬟。姜屏媛见无外人，问道，“知霜，你别怪我多嘴好奇，你和萧都尉的婚事就这般定了？”

        林知霜戳戳小二的肥肚子，一边撸狗一边说，“圣上赐的婚，自然就这般定了。”

        姜屏媛见她坦荡，心中倒是有些酸涩，“竟是这般突然，我还指望再和你一起做姑娘再玩几年，不曾想你竟要嫁了。”

        林知霜回头，“嫁了你也可以来找我玩啊，这有何妨？”

        “那时你都是都尉夫人了，我也摸不着这萧都尉的脾气，听说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这我哪里敢上门，想来日后见面的机会是要少了。”姜屏媛扯着手绢道，“我还想着，你这个人性情活泼，头脑又灵活，以前还开玩笑说这燕京上下哪家公子能娶了你，不曾想竟是个新来的都尉。”

        林知霜笑笑，想起了一些别的事，却也不反驳，那萧安庭的脾气听她哥的描述，确实不是个活泼的。

        “横竖都要嫁人，嫁了便嫁了吧，那萧安庭的长相倒还不错。”林知霜在好友面前说话自然随意了些。

        “你长得又不赖，”姜屏媛思忖片刻，还是皱着眉头开了口，“知霜，虽然你现在已经订婚了，有些话我不知道现在说是不是已经晚了。这寻常家女子被皇帝指婚，嫁了也就嫁了，可你毕竟是丞相家女儿，陛下也总得考虑考虑你家的意思，你若是…”

        姜屏媛略略停顿，但还是把话说完，“你若是心中有所属，何不去争取一下呢？”

        林知霜摸狗的手一停，嘴硬道，“我何时心有所属了？”

        姜屏媛跺了下脚，“哎呀，你这人怎么开始装傻了，那人在你及笄时不是送了你一块上好翡翠镯子，后来你在他生辰时又回了他礼。当时我还笑你是交换过定情信物了。”

        “你说褚光熙啊。”林知霜摇头，“不过是个玩得来的朋友罢了。”

        褚光熙是褚太尉的嫡子，和林嘉懿关系也不错，只是褚太尉和林丞相政见不一，两家的关系不算是特别紧密。林知霜承认她和褚光熙之间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朦朦胧胧，只是她一向认得很清，落不到实处的东西，看着很是美好，但也仅限于想象之中罢了。

        她已经被赐婚，褚光熙之前又从未向林丞相或者林嘉懿表露过对她的求娶之意，就连她林知霜到目前为止也不敢说褚光熙真的想娶她。那些少男少女间的羞涩试探，无论是一时的悸动，还是货真价值的感情，在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

        “怎么就不算了，你怎么这时候觉不出意来？你家和褚家虽不算是密交，可褚公子平日里可没少来你家吧？说是找你哥哥，哪次不是顺道去看你的？而且你自从订了婚，来你家贺礼的人自是不少，褚家也派了人来，但是褚公子作为褚家和你家最是密切的人，竟是没来，你说他是你好友，竟是恭喜也没有一声，难道这还看不出他的心意吗？”姜屏媛认识褚家二房的女儿，自是知道这些事。

        林知霜一时无话，半晌才说，“屏媛，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我从不信这些虚的东西，若是心意还需要人去猜，却不敢自己表露，这心意我也不想要。”

        姜屏媛素知她的脾气，晓得她既是这么说了，和褚光熙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唉，我只是觉得你二人相配得很，若是能结为亲家，也是燕京中的一桩美事。今日见四下无人，我才和你问起，你若是已经下了决心，我就不多说了，我只希望你嫁得心甘情愿。”

        林知霜知道姜屏媛的好意，拉了她的手，诚心道，“屏媛，谢谢你。”林知霜知道姜屏媛这是为她担忧，这燕京大户人家，但凡家中有女儿，遇人上门提亲时，都得预先托人把这新郎官的人品作风打听清楚才行，以免女儿嫁过去受罪。萧安庭来京没几日，圣上就赐了婚，姜屏媛为她担忧也正常。而褚光熙一向在京中口碑甚好，能文能武，相貌堂堂，洁身自好，且为人低调，竟是比林嘉懿还要热门的未婚公子，姜屏媛想撮合他们俩也是正常。

        “现下让皇上收回成命自是不能了，”林知霜补充道，“横竖怎么着都是过，他总不见得要欺负我吧。那我又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人，屏媛你放心好了。”

        姜屏媛想想也是，突然她有些似笑非笑地开口，“说起这个，知霜，你那绣工好些没？”

        林知霜一僵，“我的好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我这几天在家被我娘我姐姐天天逼着学，好不容易来了趟庞国公府才能消停片刻，我们能不能不提这个？”

        姜屏媛捂着嘴笑，“好好好，不提不提。”

        酒足饭饱之后，各门各户都准备从庞国公府离去。

        林知霜今日也是非常满足，先是撸了狗，后又撺掇那狗去夺了李蕙妍的手帕——那手帕材质是五彩锦缎，江南的永嘉郡特供，一年也没有几匹。当年李蕙妍的爹干了件什么事，陛下赏了一匹五彩锦，拿去给李夫人做了件好衣裳，剩下些残料就给李家几个女儿做了帕子。李蕙妍可宝贝了，若不是今日庞国公府寿宴，小姐们都要争奇斗艳一番，她还不会特意带上这块帕子。结果愣是被小二叼走，浸满了狗的口水，那李蕙妍是又急又气，可碍于小二是庞世子夫人的爱犬，她一个尚书家的千金总不至于还要为一只狗和庞国公府闹不愉快，这气只好自己咽了，气呼呼地走了，林知霜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林夫人自是不知她笑得这么开心是为何，只是出门时不住地张望着，想着若是能遇到萧安庭，总该试探试探这人对林家的态度，不然真的心有不满，知霜嫁过去落不着好可如何是好。而林知燕今日刚见过太子，彼此互诉衷肠，也算是解了一番相思之苦，心情也还不错。

        这来得巧，走的也巧，萧安庭出府门时又与林家碰上了。此时林丞相，夫人还有知燕知霜都已经上了马车，只有林嘉懿一人正准备上马。

        萧安庭本想着是不是要再拜见一下丞相和夫人，但想着今日寿宴不少人都在暗暗试探他和林丞相的关系，突然有些烦躁，只是和林嘉懿道了声告辞，便上马离去。

        林嘉懿今日瞧着萧安庭如何应对各路试探可谓游刃有余，丝毫不显得生硬，对这未来妹婿是愈发满意——他瞧着这是个聪明人，管他是不是闷葫芦呢，是个聪明人就行，他那妹妹就喜欢聪明人。只是看着萧安庭这酒越喝越多，来者不拒，他也产生了和林丞相一样的担忧，这酒疯子可真的不招人喜欢啊。

        但不得不说萧都尉酒量大得很，喝了那么多，这个上马的姿势还是这么帅，骑马还是这么稳，啧啧啧，他林嘉懿何日能学得此控马的功夫，想必全燕京想嫁给他的姑娘又会多不少。他坐在马背上，正目送着萧安庭离开，突然马车的窗帘掀开，林夫人瞧着远去的萧安庭，脸色说不上好。

        “娘，怎么了？”林嘉懿问道。

        林夫人没有说出心中所想，只道，“快些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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