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洞

夜色深沉，狂风肆虐，林中的树木疯狂摇曳着，夹杂着雷雨愤怒地敲打着地上的生灵。

        宫灵与祁年，还有黄毛长风、眼镜男扶风以及另外一行十几人一同朝林间更深处艰难前行，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天气这么古怪，我们不会被劈死吧？”长风多嘴道。

        “如果被劈，那个人也会是你。”扶风从他身侧艰难走过，跟上大部队。

        又是一阵狂风，宫灵被身上硕大的雨衣连带着向一棵树木吹过去，身边人忙拉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了回来。

        “抓紧我。”祁年拽着她的手腕却没放开。

        约莫半个小时，一个平台式的山洞出现在眼前，众人匆忙冲了进去。

        山洞处于背风口，里面漆黑一片，深度未知。

        洞口够宽敞，站了十几个人尚且仍有空地，一行人迅速将身上的雨衣脱下来，抖着上面的水。

        “这有柴火！”队伍中有人的手电筒晃向山洞一侧。

        “愣着干嘛，点着。”黄毛过去把粗木头和细碎的树枝堆到一起，拿出打火机生火。

        眼镜男盯着柴火看了好一会儿，看向祁年，“这地方有人来过。”

        祁年与他四目相接，目光不自觉瞥向山洞深处。

        “大家待在原地不要乱走，扶风跟我来。”祁年从火堆旁拿起一根燃烧的柴火朝里面走，刚迈出两步远，脚步顿住，回头客看向宫灵，“你也过来。”

        火堆旁只有黄毛和其他一行不认识的男的，和祁年走貌似比留在这里安全得多，于是二话不说跟了过去。

        叫扶风的眼镜男也拿了根火把，他与祁年分列山洞两侧，宫灵走在最中间。

        和外面的巨大平台比起来，山洞里侧要窄上几分，只有不足两米宽，长度未知。肉眼能看到的只有跳跃在火光之后一望无际的黑暗。

        越往里，外面的雨声越弱，反倒是脚步声越发清晰，也不知走了多远，雨声完全听不见了。

        “火要灭了。”扶风手中原来那根半米长的木柴已经不足二十公分。

        祁年手中的木柴差不多也要燃尽了，他停住脚步，目光集中在手里跳跃的火光上。

        “这里的空气是流动的，往前走。”

        他脚步加快，扶风和宫灵紧跟其后。

        山洞的路越来越窄，原本并排而行的三人不得不排成一排，祁年在前，宫灵在中间，扶风最后。三人大约行了百步，眼前逐渐宽阔。

        宫灵从通道出来，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半径约五米的环形空间，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扶风惊呼出声，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火光弱了。

        祁年越过宫灵，走到他那侧。

        倏地，宫灵嘴被一只手捂住，几乎是一瞬的功夫，人已消失在原地。

        祁年回过头，身后只有黑洞洞的一片，宫灵已经不见了踪影。

        “宫灵？”

        扶风捡起木柴，上前一步与他站在同一水平线，眼前是一道弧形的墙壁，并无其他出口。

        “奇怪，刚刚还在这里。”

        “分头找，应该有暗门。”祁年向右手边摸索，扶风则向左侧，二人很快汇聚到一处，毫无收获。

        “会不会沿来时的路回去了？”扶风问。

        “不应该。”

        “难道她不会逃走？”扶风持怀疑态度。

        “或许吧。”

        祁年又在壁面上摸索片刻，“回去吧。”

        说完掉头原路返回，扶风从山洞内扫过一圈，跟在祁年的身后离去。

        另一边，宫灵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被带离环形空间，待回过神后即刻出手攻击对方，身后的人反应极快，单手钳制住她的手腕。

        “是我。”

        那人凑近她耳边道，随后松开捂住她的手。

        这声音……有点熟悉。

        宫灵想要看那人的脸，四周昏暗，看不真切。

        “这是哪？”

        “跟我来。”那人拉过她的手腕，在黑暗中穿梭。

        宫灵紧跟着他的脚步。真奇怪，即便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跟着他似乎就会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伴随着咯吱一声，昏黄的光线印入眼帘，这里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空间，有窗户，好像是一栋小木屋，屋内有一床、一桌、一椅，桌子上燃着一支蜡烛，是整个室内唯一的光源。借着微弱的光线，江湖茶馆老板那张与世无争的脸暴露在宫灵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明明应该在溯源小城中的人却出现在百里之外的山里，说不好奇必然是假的。

        他迎上她的目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来这山里找一泓泉水。”

        “泉水？”宫灵下意识地反问，并没有期待他回复，谁料对面人却说：“好茶配好水才能煮出味道。”

        这是个很奇怪的人。

        室内安静下来，外面的雨声入耳。从他们入山洞到现在大约不足半个小时，雨没有减小，反而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窗框上。雷声轰鸣，偶尔能听见噼啪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劈裂了。

        宫灵不住地抖了一下。

        “你在害怕？”男人问。

        意识到手腕还被他握着，宫灵抽回手，“不过是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她朝桌子旁走去，旁若无人地在椅子上坐下，半伏在桌子上，靠近桌上的蜡烛，好像这样就能感觉到一丝温暖。

        男人跟了过来，在桌前站定。

        “是那件事？”

        宫灵抬头看向他，又倏地收回目光。她知道他说的“那件事”是什么，是她在江湖茶馆后院对他吐露的秘密。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再相遇，说了便说了，谁料今日相见，他竟然还能坦然提起。到底她还是在意的。

        宫灵不愿提起，索性转移了话题，“这是哪？”

        “山里，那个山洞的背面。”男人站在她对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如果是避雨，呆在这里不是更好。”宫灵对上他的目光。

        她对他说不上信任，也谈不上怀疑，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神秘。就像黎时亦说的，他似乎知晓所有事，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无所不知，不会惹上麻烦么？更何况，他出现在这里，的确太过巧合了。

        “偶然发现的暗门，就进去瞧了瞧，没料到会碰见你们。你呢，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他的话让人挑不出毛病。

        “被抓去的，这么说来我该谢谢你。”宫灵站起身，向桌子对面的他凑近些，“谢谢，你救过我好几次，好像是上天专门派来保护我的。”

        她直视他的眼睛，似乎要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些什么。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他，他的眸子如一潭清水，波澜不惊。

        “有可能。”他眼里带着笑意，让人分不出说的是玩笑还是真心话。

        宫灵眸子微转，自知败了下风，刚要坐回却听对面人又道：“你的眼睛很美。”

        他凑上前来似是想看仔细些，宫灵伸手在他面前挡了一下：“当心烛火。”

        她对他笑了，随后抽离，坐回到原位。

        你的眼睛很美。

        她不是第一次听这句话，那个叫祁年的男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她突然消失，那个人可能会找她。

        至于眼前的这个人，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

        雨还在下，密闭的空间里气氛难免尴尬。江湖茶馆老板还站在桌子一侧，身形笔直，如果换上一身古装，俨然就成了画中人。

        “你叫什么名字？”

        “木頔。”他的声线如他的人一般，澄明清澈。

        “宫灵。”她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

        “你真的如传言所说，无所不知？”宫灵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不是，眼下就有疑问。”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在昏黄的烛火中竟贫生出几分温柔。

        “什么？”宫灵自然地迎了过去，与他四目相接。

        “你身上的标记是怎么来的？”木頔有意识地向她的腰部瞥了一眼，虽无冒犯之意，却也让宫灵觉得难堪，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但现实总是如此，越想要忘记的事，偏偏越会被人提起。宫灵低头，看向地面，桌子的阴影下是一片黑暗。

        “我不知道，那件事之后就出现了。”她曾尝试用各种方法洗掉，然而抹不掉，就像是一个耻辱的烙印，牢牢地印在她的身上。

        木頔眼神微动，她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地悲痛，犹如在刻意压制内心的情感。

        她不知道，他却知道，那是专属于他的印记。

        三年前被他索取的那个人是她，她的秘密他也有参与。

        三年前的清晨，他醒来的时候是覆在一个女孩身上的。

        他记不得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谁，只晓得身下的姑娘是被他欺负了的人。不知是出于恐慌还是其他，他逃了，只留下一个印记，专属于他，别人无法抹掉的印记。

        他没想到三年后会在江湖茶馆偶然瞥见熟悉的面孔，会看见这个标记。

        好奇心一但被引发，总想让人阔窥探到底。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她。

        “你有找过那个人么？”木頔知道她会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她曾同他分享过这个秘密。

        宫灵紧咬下唇，缓缓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当然，没有一刻停止过。”伤害她的人，杀她外婆的凶手，她都不会放过。若不是当夜发生了那件事，外婆或许不会遇害。

        木頔在她眼中看到了恨意，她那双眼睛那么特别，在流露出这样的目光时候，犹如会放箭一般，他甚至感觉自己心脏的某一部分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她恨他。也罢，她没有理由不恨他。

        所以，这件事只能当做他与她之间的秘密，不能公开的秘密。

        “不早了，他们不会追过来的，歇息吧。”木頔收回目光，他很少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刻，上一次还是三年前，在她身旁醒来的那一刻，这一次依旧在她面前重新上演。

        他胸口那颗心脏砰砰地跳着，却说不出原由。

        “我能相信你吗？”宫灵问。

        噩梦般的雨夜，封闭的空间，孤男寡女，两个人。

        “嗯。”他应道。

        在内心如此慌乱的情况下，木頔不敢说更多的话，话说多了，总会暴露出不该有的情绪。

        “你呢？”

        “我睡下面。”他指了指地面。

        宫灵会意，起身走向木屋中唯一的一张床榻，木頔自然地让开路，在她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来。

        “要熄灭它么？”待宫灵躺好，木頔问。

        “不用。”她虽然喜欢黑暗，但在这样的夜里，她害怕黑暗。

        “好。”

        室内重回安宁，唯有雨声清晰入耳。

        既然不知该去哪里，不如随遇而安吧，宫灵想着，闭上了眼睛。

        桌子旁的人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她闭着眼睛的时候，身上的寒意收敛了一些，却依旧散发出不容接近的距离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木頔不是别人，他放轻脚步，踱步到她身侧，几乎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手又在半空中停住，只是静静地俯视眼前的人。

        他该怎么对待她？这个唯一与他有过关联的，被他欺负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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