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莫离

【梦醒魂殇08】

        落漪在慕枫的看管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两眼不闻窗外事，但也没落个清净，慕枫有事没事就缠着她下棋。

        落漪也是万万没想到慕枫竟是个臭棋篓子，一直输，落漪跟他下棋完全不用动脑的，下了几回觉得无趣，便不跟他下了。

        慕枫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她解闷，念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话本，比戏楼里还要狗血嗔舌，落漪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慕枫又不知从哪里淘来了一堆乐器，一窍不通还硬要卖弄一番，自卖自夸，落漪敷衍附和，背后却无语地翻着眼皮。

        一连几天，慕枫时刻守在她的身边，落漪不知道莫离的伤势如何了，各派有没有再为难他，魔族有没有什么新的动作。

        落漪问慕枫，他什么也不说，只让落漪安心在房里养伤。

        落漪实在待不住了，便骗慕枫说自己想吃山下小镇的马蹄糕了。

        自从落漪受伤醒来后，胃口就一直不好，除了每天勉强把药服下，一日三餐吃得极少，大都是一些汤食，人消瘦了好多，慕枫听到她提出想吃东西了，二话没说就去买了。

        落漪等慕枫走了一会儿，便披上那件海蓝色的斗篷出门了。她来到莫离的房前，门是半掩着的，里面蔓出来的药味比她房里的还熏人。

        落漪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敲了两下门，清瑶听到声音，起身出来，见到是落漪，脸上自然地露出笑容。

        落漪开口道：“莫离的伤势怎么样了？”

        清瑶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摇头叹道：“他伤得很重，身上尽是些纵横交错的伤痕，但总归命是保住了。只是他的右腿被刺了密密麻麻的血洞，伤到了骨头，可能以后走路会有问题。”

        落漪连忙问：“恢复不了吗？”

        “莫离的右腿在落日崖受伤那次就落下了旧疾，这次的新伤更是雪上加霜……”

        落漪闻后一怔，心跳猛地快了起来。

        “不过，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让他恢复的！”听了清瑶这句定心的话，落漪的心绪稳定了不少。

        清瑶这个大喘气，可把落漪吓得不轻，她又问：“事后还有没有人再来为难你们？”

        清瑶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莫离，有点替他寒心：“除了云师兄和黄姑娘看望过，就没其他人来过了。”

        落漪抓起清瑶的纤手，神思忧虑道：“待莫离伤势好些，你就赶快带他回药王谷，此生都不要再出来了。他的身份已经公之于众，不便在江湖上行走了！只有隐世而活，才可保此生平安无恙，我相信这也是我师姐的心中所愿。”

        清瑶的声音显然低了几分：“可是我未必劝得动他！”她顿了顿：“但是你可以！”

        两人目光交集，各有各的复杂。

        清瑶顺而将双指搭在落漪的脉上，然后道：“身体恢复的还可以，可我怎么见你的脸色不太好？”

        落漪“唉”了一声：“在房间里闷的！”她一言难尽地笑了笑：“慕枫这家伙霸道的很，一直不让我出门，说怕我受风着凉，我实在犟不过他，今天故意把他支走，这才出到门的。”

        清瑶忽然明白过来，前几日，她去看望落漪，慕枫将她拒之门外，道是落漪谢绝见客，清瑶以为是落漪不愿见她！

        清瑶低下头，声音带着愧意：“落漪，对不起啊！我让你去救莫离，让你为难了，可我真的别无他法了！”

        落漪握紧清瑶的双手，柔声道：“何须说这些！就算你不来找我，莫离的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其实，清瑶有所隐瞒，那天慕枫的语气很坏。

        “你与他都应该有自知之明，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既然杀了人，就应该承担其后果，是生是死，那都是他的宿命。阿落受了他一剑，差点死掉，你如今又想让阿落以身犯险，成为众矢之的。昆仑的人都尚且自保，以阿落的身份就更应该避嫌，你还让她直面这场风暴，你这样做会害死她的！你们都不在乎她的安危，可我在乎啊！不要因为阿落重情义，你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打感情牌，阿落已经做的够多了，你实在不该来找她！”

        清瑶的脑海里回想着慕枫戳心窝的话，一时之间愣住了，落漪在她眼前摆了摆手，清瑶才回过神来。

        落漪说：“你别怪慕枫无礼，他也是为我着想……”她沉思半晌：“我救莫离不单是同窗的情意，还有他是我师姐用生命保护的人，况且血脉出身的错不在他。这次明显是魔族的诡计，他只是替罪羊，罪魁祸首是筹划这一切的背后之人……”

        清瑶忿然道：“莫离跟他无冤无仇，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落漪皱眉：“我猜想他的种种所为，应该是想让天下大乱，乱的前提是让正道间离心离德，莫离就是撼动整个风云变幻的关键变量。他的血可以唤醒冥幽剑，想来他是魔王血脉的事就人尽皆知了，就算昆仑的人并不知情，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人们往往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人们大多时候也是被眼睛蒙住了心。”语毕，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清瑶道：“我听说龙庄主因为你在神殿上用诸神令救莫离而非常不悦，需不需要我去跟他解释一下。”

        落漪笑了笑：“没事！我二哥就是那脾气，你可千万别去找他，免得碰一鼻子灰！”

        清瑶颔首：“好！那我去给莫离煎药，你替我照看一下他吧！”

        落漪本想离开的，却被清瑶一句话留了下来，她悄声坐到床边，看着伤得一塌糊涂的莫离，心里不是滋味。

        橙红色的斜阳从窗外照了进来，给此间一贯素净的房屋增添了颜色和暖意。

        落漪伸出手，摸了摸莫离略微糟乱的头发，他似乎感觉到了，眼睛睁开了一点。

        落漪的手戛然停住了，嘴角微微上扬，他想要坐起来，惹着浑身的疼痛，肢体用力向上，样子艰难。

        落漪离近去扶他，好像碰到了他的伤口，感受到他的肌肉反射性地抽动一下，落漪的心也跟着抽了一下。

        莫离道：“阿落，对不起，我差点……差点……”他还在为那一剑耿耿于怀。

        莫离目光向下，眉头紧地一皱，看着他曾将剑刺入的位置，心海间巨浪滔天。

        落漪说：“我的伤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再自责了！倒是你这次逢凶化吉了，但也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一定要好好养身体。”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莫离稍微抬起头，对视上落漪的眼眸，她们彼此相视着，一字未言，就这样，静默了许久……

        莫离突然低声说：“自打我恢复记忆，我就反复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问，可是我见到你，又忍不住想要问，阿落，为什么要瞒我？”

        落漪怔了怔，她想到莫离记起前尘事后，可能会这样问她。她虽然已经事先想好了话术，但她临时决定不再刻意地逃避、隐瞒。她想把心里话一吐为快，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讲出来。

        “莫离，你知道吗？当我们在龙灵盛会上蓦然重逢的那一刻我有多高兴！可你却不记得我了，我整个人都傻了！我本想着去找你问个清楚，紧接着长林城发生一连串的事给耽搁了，这时间拖得越久，我就越犹豫了。”

        落漪的声音又轻又缓，继续道：“直到我们在暗夜镖局再次相遇，我从黄姐姐那里得知了你失忆的原因，我的心很奇怪，本来还很难受，竟在一夕之间释然了。你跟我说，你回来是为了找寻记忆的，我也知道了在你脑海里时常浮现的那个红衣姑娘就是我，我又开始纠结了，到底要不要告诉你。”

        她微微感叹，带着难解的神色：“那天，我独自站在角落，注视着你和清瑶的背影很久。清瑶是违背师命带你离谷的，在你受伤时，她片刻不离地照顾你，细致入微。当你身处陷阱，她不会功夫，照样奋不顾身地去救你。你忧伤难过，她比你更甚，当我看到这些，我就放弃了！”

        落漪的嘴角绽开一抹笑：“莫离，清瑶是个特别好的姑娘，她更值得你去珍惜与爱护！而我与你，情义犹在，缘分已过……”

        莫离眼中有一道微波浮动，睫毛也跟着颤了颤，他张开怀抱，轻轻地抱住了落漪，落漪的身体立刻就僵住了。

        两人的身体相触，头与头交错着，莫离在落漪的耳边道：“可我的心里，唯有你而已。”

        斜阳下，窗边隐隐约约有一抹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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