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相比起兜率八景宫和碧游宫,  玉虚宫算是商枝比较熟悉的了。

        上次去了一趟麒麟崖，也大致记住了路线。等商枝从窄桥行来，穿过飞鸟来到麒麟崖以后,  一只姿态优美的白鹤飞到商枝面前。

        他落到地上，赫然便是之前带他游历麒麟崖的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见到商枝松了口气,  连声说道:“您可算是来了。”

        “等我？”商枝疑惑了。白鹤童子的意思,  怎么像是等了他好久了。

        哪知此话一出，白鹤童子眸中掠过一点心虚,  然后紧闭嘴巴不说话了。商枝见他这模样总觉得奇奇怪怪的，开始思索是不是元始知道他先去了通天哪里,  所以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有些不愉悦。

        见商枝似乎略过了刚才那个话题,  白鹤童子松了口气,  这才说道:“您跟我来,  老爷已经在等着了。”

        商枝觉得这三十三天外的短短经历中,  这句话他都不知道都过多少遍了。跟着白鹤童子去了上次的住处,  商枝发现玉虚宫果然和以前一样，分毫未变，就连那山间的万节修篁,  依旧苍翠挺拔。

        白鹤童子推开门，拉起珠帘,  请商枝先进去，然后在外面留着待命。

        元始早已等待许久,  见到商枝进来，睁开了双眸。

        商枝发现他依旧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甚至成圣以后在三十三天外,  更多了几分寂寥之感。

        “过来了。”元始点点案几一旁的位置,  示意他坐在那里。

        商枝望见他旁边的案几上还摆着犹挂水珠的仙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好几种都是他以前格外青睐的味道。

        商枝心中一凛，赶紧挥散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想。

        太可怕了，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被元始知道怕是得嘲笑他。

        他敛眸收敛神思，正要说话，却被元始抢先一步:“从通天那里回来的？”

        他这句话语气淡淡，偏偏让商枝听出两分兴师问罪之感。

        商枝拳头不由得一硬，想要揍通天两下:说好的元始不会在意这点事情呢？现在就来和他算账了。果然不能听那家伙胡说。

        商枝冷静了一下，这才说道:“我来的路上被通天拦住了，说是找我有要事，我就先去了那里。”反正锅全都甩给通天就好了，他才不要背。

        “是吗？”元始意味不明说了一句，“我还以为是你更亲近兄长和通天的缘故。”

        商枝:……

        他好想摆烂。元始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呢？

        为了冷静，他拿了一个卖相极好的灵果，咬了一口。

        嘶，好酸。

        商枝目光炯炯盯着那个果子，总觉得人倒霉起来，连灵果也和他作对。

        耳边传来似有若无一声轻笑，商枝抬头去看，却见元始表情淡淡，仿佛刚才的笑声只是他的错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商枝心想。元始不对劲，这紫霄宫也有些不动静。莫名的，他就感到了两分如坐针毡。

        就在商枝考虑要不要告辞离开的时候，元始又开口了:“你们聊了什么？”

        不等商枝回答，他又说了:“左右不过是我们的争执，我记得你以前就对他那套情有独钟，想必也是支持他的。”

        “我确实和通天的想法更接近一些。”商枝开口。

        元始心道果然如此，原本漆黑的双眸越发深不见底。早就知道的答案，再问一遍显得有些可笑。

        却听商枝继续说道:“但我也和他商量一些调整截教结构的办法。”商枝将飞仙塔的事情娓娓道来，说道最后，他看着元始，目光不由得出现了两分期待:“我这次过来，也是想要问问你，愿意在飞仙塔上留一份圣人之说吗？”

        商枝要的其实是一份圣人们讲道的留影，不用太深入，而是让进入飞仙塔学习的人能对他们的道法有个大体的了解。正式教学还是塔中太乙金仙以及大罗金仙。

        而圣人就相当于飞仙塔邀请的名师，偶尔过来进行一个讲座。这也是商枝想过的，既能提高飞仙塔影响力，又不会损伤圣人利益的办法。

        “我会考虑。”元始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反问道，“听说你打算创建自己的势力，天庭？”

        有了老子的经验，商枝也习惯了圣人对他们一举一动的了解，点头说道:“没错，已经决定好了。”

        果然如此。

        元始想到白鹤童子打听出来的消息，不赞同道:“听说你创建势力，是为了那些修道之人不涉入巫妖之争。可你真得能做到吗？”

        商枝大约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可他知道元始没有恶意，所以不打算与他吵架，只是安静听他说话。

        “你想保住太多人，可是圣人都无法肯定自己能左右战局，更何况你呢？通天想必也要跟着你胡闹，待到牵扯太深，你真得能在巫妖之争中独善其身吗？”

        元始声音微凉:“若是满盘皆输，通天作为圣人，不死不灭，尚有回旋余地，而你呢？一步差错，身死道消。你承担得起这样的代价吗？为了生死不过百年之辈，值得？”

        商枝呼了口气，半晌忍不住说道:“你这人真的，我大概知道通天为什么气不过你了，明明很多时候没有恶意，可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

        他直视元始，神情坚定:“我并非圣人，也并非执棋之人，天道之下，除了圣人，我又与你口中生死不足百年之辈有何区别呢？你说不入局就能保全自己，可是你又怎知，我不是早就进入局中。”若他能够独善其身，为何鸿钧早早就将混沌珠以及护法大阵传给了他。

        元始说的道理他难道不懂吗？可是成圣之道本就艰险，若是趋利避害就能成圣，当初罗睺也不必挑动三族，创立魔道。鸿钧与三位圣人也不必讨伐罗睺，安静待着，哪管他生灵涂炭。

        他感念元始的提点，让他之前没有走了弯路，可是对于己身之道，商枝依旧坚持。

        而且他同意元始对自己是好意，却不认为元始所言全都是对的:“我不认为你能算清一切。结局如何，便让时间来定论吧。”

        商枝放下一枚玉简:“之前说过飞仙塔之事，你若还愿意，便镌刻道法在其上，不愿意此事就算了，告辞。”

        商枝微微垂首，继而迈步离开玉虚宫。

        “老爷……”白鹤童子立在外面，想到刚才两人争吵的那血话，大气都不敢出。

        元始久坐片刻，拿起那枚玉简说道:  “近日闭关，无要事莫来打扰我。”

        元始起身打算离开，目光落到那堆仙果之上的时候，拿起商枝所食品种类似的咬了一口。果肉入喉，元始咀嚼片刻，开口说道:“果然很酸。”

        若有下次，还是不要给他准备这个果子了。

        -

        商枝心里的怒气出了玉虚宫倒是冷静了一些。他拍拍脸颊，暗道自己真是奇怪。已经好久没有了这么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

        但是看到元始那样淡淡说出不足百年之辈的时候，就真得很生气。

        “明明我才是那个斩三尸的人，他倒显得更淡漠无情。”商枝在心里吐槽了两句，又看了眼身后置于山水之中的玉虚宫。他这次冒犯了元始，又拉着通天一起做事，估计两人本就不如何的交情也快要没了？

        心里划过一抹淡淡的遗憾，转瞬即逝，就连商枝自己也没搞清楚那抹情绪。

        离开三十三天外前，商枝又往兜率八景宫和娲皇宫也放了两枚玉简，询问他们是否有讲道之意。

        做完这一切，商枝回了太阴星。

        他想再联系一下自己认识的准圣，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参与到飞仙塔的教学中来。

        毕竟圣人虽说是顶尖的讲师，可是准圣、大罗这些力量也是不能缺少的。学习百家之长，对修炼也有益处。

        只是商枝没想到的是，回了太阴星以后，却得到了一个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消息。

        -

        白泽不知道什么到了太阴星，刚见到商枝，就语气凝重告诉他一个坏消息:“红云陨落了  。”

        “什么？”商枝讶异。他不过是去了一趟三十三天外，红云一个准圣就丢了性命。这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白泽沉声说道:“这个消息已经传遍洪荒了，红云是被突然袭击的，死得很快，当时只能发现天地忽然变黑，像是被谁遮盖了日月，然后便是红云彩云翻飞，最后却被杀死。陨落的时候，红云连躯体都没有留下。不过他神魂是否还在就不清楚了。”

        商枝和他坐下，消化完这个消息，和他讨论:“你觉得凶手是谁？”

        白泽沉默片刻，抬眸说道:“鲲鹏。”

        商枝和他想法一样:“当时日月被遮蔽，很可能是鲲鹏显出了原型，遮蔽了天地，他早先就对红云得到鸿蒙紫气非常不满，是最有可能动手的人。”

        “对了，鸿蒙紫气可有踪迹？”

        “没有，据说鸿蒙紫气在红云陨落之后就飞入了混沌之中，不见踪迹。”

        商枝叹道:“那杀害红云之人怕是也没有想到鸿蒙紫气会逃走，如今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惜了红云，居然就陨落在这场截杀之中。

        红云的陨落让洪荒一时间风声鹤唳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杀害的会不会是自己，好在之后洪荒风平浪静，总算让不安的氛围变少了一些。

        商枝趁着这个时间段，给白泽几人说了飞仙塔的事情，得到白泽的支持以后，便安排几人也刻录下自己所讲之道，而且因为是自己人的原因，他们的讲道也会更加深刻一点。

        考虑过后，商枝也给冥河那里发了一道玉简，询问他要不要入伙，没想到冥河态度格外热情，居然很快就答应下来。

        因为冥河和鲲鹏关系还算不错，商枝特意强调冥河不要将这件消息透露出去。

        虽说洪荒里没什么法律要求，但是对于鲲鹏这种为了一己之私截杀红云的行为，商枝还是不认可，也不想与其有太多的交集。

        好在冥河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只除了将玉简送回来以外，再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女娲还送来消息询问商枝要不要去后土那里也加一道炼体之法，商枝考虑过后还是拒绝了。

        倒不是在意后土是巫族，实际上有些生灵可能更适合炼体之法。但是他没有问题，就害怕巫族那边会有问题。

        日后若是双方有了矛盾，后土夹在那里未免为难。

        然而除了相熟之人的支持，还有一个人的加入，让商枝格外惊讶。

        “镇元子。”商枝望着面前道人，惊讶喊出他的名字。

        许久不见，此时的镇元子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脸上也不掩悲痛之色，他手中拿着一个赤色葫芦，一步一步来到了商枝面前。

        商枝望了一眼他手上熟悉的葫芦，用术法遮盖住一切可能窥探的视线以后，将镇元子带到了屋中。

        商枝目光落到他手中的赤色葫芦上，心中虽然好奇，却也没有特意询问，而是说起了正事:“我没想到你也愿意参与到飞仙塔的建设中来，我可以询问一下为什么吗？”

        在这之前，镇元子一直居于五庄观之中，虽然实力强大，却很少参与到洪荒之事。如今居然会掺和到自己建造飞仙塔一事里，商枝哪能不奇怪。

        镇元子略显消瘦的手拿起赤色葫芦，放到了商枝面前:“这葫芦里，存放着的是红云的魂魄。”

        商枝一凛，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当初红云也从葫芦藤上得到了赤色葫芦，据说这葫芦后来被他炼成了九九散魂葫芦，却也成了红云的一线生机。

        可是镇元子为什么告诉他这么重要的事情，就不怕他往外面说出去吗？

        镇元子似乎察觉到他的疑惑，解释道:“之所以告诉道友，是信任道友的品行，也是为了告诉你，我接下来的话都极为认真，绝无半点谎言。”

        他的表态感染了商枝。商枝神色认真下来，仔细听镇元子解释缘由。

        “当日，鲲鹏截杀红云之后，发现鸿蒙紫气飞往混沌之中，不能拦住，便想逃走，却不想被一人拦了下来。”镇元子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平缓心情，半晌，他一字一顿念出那个名字，“帝俊……”

        商枝神色一动。他忽然记起，之前在血海的时候，鲲鹏说过帝俊曾经接触过他，想让他成为妖师，当初鲲鹏拒绝了，因为不想掺和进里面，而且求圣之心急切。可是现在呢，在杀死红云，又无缘鸿蒙紫气之后，鲲鹏会不会为了躲避报复，而选择加入妖族得到庇佑。

        果不其然，镇元子继续说道:“帝俊说鲲鹏杀死了红云，我定然会找他的麻烦，于是让鲲鹏加入妖族，他可以拜鲲鹏为妖师，给他在妖族无上的权力。而若是失败，他就将鲲鹏杀死红云的事情宣扬出去。他们以为此举无人知道，却不想红云的神魂躲避在九九散魂葫芦之中，将一切记录下来，最后告诉了我真相。”

        葫芦上手指收紧，镇元子沉声说道:“如今红云沉睡，不知何时才能养好魂魄，而我也确实不能对抗妖族。”

        商枝听到这里，哪能看不出镇元子的想法。这是打算借天庭和鲲鹏对抗。

        如果真是这样，就算镇元子实力再强，他也要拒绝对方的提议了。

        “镇元子道友，在此之前，我还是要和你实话实说，如果你是打算借天庭之手对抗妖族，然后与鲲鹏解决私事的话，我恐怕不能帮你这个忙。”商枝为难说道，“天庭最初的想法是为了在巫妖二族的争斗之中寻一片无纷争之地，这就保证我们必须处于中立的位置，如果对某一族有极为浓烈的敌对想法，都不利于天庭的建设。而天庭也非我一人之天庭，飞仙塔更是涉及多位道友以及圣人，恐怕难以满足你的要求。”

        “不，你误会了，我来找你并非为了这个。我和红云之事，又怎么能拖累你来帮忙，我也不会加入天庭，只是为飞仙塔的建立出一份力。”镇元子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我之所以想要帮助你，不过是希望看到飞仙塔和天庭的影响变大。”

        “在你说鲲鹏有问题的时候，我便去调查过他一些事情，在三族大劫之前，他在元凤手下做事，行事极为张扬傲慢，而且虚荣心极强，自是看不起比他弱小之人。也正因为如此，若在他加入妖族之后，飞仙塔和天庭影响力变大，甚至能压住妖族一头，鲲鹏肯定极为不满。”

        “我想帮助飞仙塔，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妖族势力太过。并非想让道友为我们做些什么。”说到此处，镇元子叹了口气，“而且比起让鲲鹏得教训，我现在更急切的是想办法帮红云稳住神魂，今日送来这讲道玉简，之后一段时间我恐怕会一直闭关。”

        镇元子一番话下来，彻底打消了商枝的疑虑。不过镇元子愿意帮忙，他也不能领了对方好意而什么都不做。

        别的帮不上，红云如今魂魄虚弱，他倒是能提供一点帮助。

        历经三世，尤其是奥林匹斯山吞噬神格的经历让他的神魂比起□□更加强大，又有混沌之气帮忙修炼，商枝自认在此法上的造诣也算排得上号，于是在悟出的神魂修炼之法中，选了一道延缓神魂磨损速度的法术交给了镇元子。

        “不算什么好东西，平时也无人用得上，只希望能帮助红云道友一些。”

        镇元子却大喜过望，有了此法，最起码能为红云再拖延上一段时间，他谢了商枝，这才离开了太阴星。

        镇元子离开以后，商枝也要开始着手飞仙塔的锻造。

        没错，虽然他已经规划好了飞仙塔的规模，联系好各种圣人、大能，可是飞仙塔到现在都还没有个具体的模样出来。

        盖因为商枝手中没有适合用来做飞仙塔的法器，所以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这飞仙塔商枝也打算自己制作。

        按理来说这锻造出来的飞仙塔也是后天法宝，好在商枝拥有乾坤鼎，法宝从此鼎出来以后，有后天转先天之功效，所以商枝可以保证飞仙塔诞生以后便是先天灵宝。

        前提是他能锻造出来。

        关于飞仙塔的锻造材料，商枝打算以一种通体黑色的晶石为主，其中加入各种辅助材料，锻造出来以后，最起码可以保证飞仙塔的防御力。

        不然他把记录圣人讲道的玉简刻录进去，结果塔被人偷家了，他哭都没有地方哭。

        而飞仙塔的主材料，商枝则要去不周山寻找。

        自从三族陨落之后，原本居住在不周山的麒麟一族也纷纷离开。始麒麟陨落在昆仑山巅，玉虚宫所在的麒麟崖便是他的躯体所化。至于始麒麟的孩子四不相也成了元始的坐骑。

        就是姜子牙日后乘坐的那头四不相。

        而现在不周山则空闲了下来，但是早年麒麟一族居住，又是天柱之一，所以时不时便有宝物诞生。之前的三十六品造化青莲，还有葫芦藤以及商枝拿到的生死簿等等都是生长于不周山之上，可见不周山灵气充足，想要寻找天材地宝也更容易一些。

        想到日后这不周山就要被撞塌，商枝心中直觉暴殄天物。然而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里防贼的，商枝也不可能天天盯着不周山看哪天共工就要打架了把人拦住，没准天道得劈个五六道雷让他清醒一下。

        只希望危机来临之时，飞仙塔能够给更多的生灵提供一点生存本领，让他们能多一点生机。

        商枝在不周山间行动，偶尔深入洞穴，偶尔破开山壁，寻找自己所需的材料。等到材料寻找的差不多了，商枝坐在乱石中间，自天柱上仰望下方的洪荒大地，别有一番风采。

        金乌光芒从指间滑落，照在脚边的玉石上，反射的光芒映入商枝眼底。在他脚边散落着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的玉石，这些玉石碎块里的包裹着他需要的材料，在他拿出材料后便被削去。掉落在脚边的玉石颜色各异，未经过雕琢打磨，却别有一番美丽。

        青白色，黄色，还有黑色的，赤色的，各色玉石散落，散发着微弱的灵气。

        忽然，商枝身形一顿，脑内形容一个想法。

        他拿起一块黄色的玉石对准了天空，阳光透过玉石，隐约能看到上面灵气带有的微弱流光。

        能不能找到一种办法，让他与人类在不直接接触的情况下，进行短暂的沟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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