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那年枯井前

云裳霍然转首！

        却并没有捕捉到明若虚的魂灵。

        梅儿一把扑到她背后将一把匕首刺入她后腰，箫雪剑自动格挡了开，将梅儿弹飞到几丈开外！

        叶凌远是可忍孰不可忍，几枚羽剑齐发钉住梅儿四肢穴位，彻底锁住她动作，也不再看她狰狞模样，不禁上前扶住云裳，关切十分，“云裳，你没受伤吧？方才是怎么了？”

        云裳回过神来，迎上叶凌远一双瞳孔里满是担忧，又看向地上的梅儿，耳边似乎仍有方才的回音……

        “放心，有箫雪在，我不会有事。”

        云裳终究应答了他，然后走向梅儿，仔细端详了许久，渐渐觉察出了些什么来。

        梅儿她，也是一双桃花眼。

        “凌远，”云裳站起身，表情突然变得无比凝重，“我方才，听到若虚姐姐的声音了，她让我不要伤害梅儿。”

        叶凌远怔住，很快又恢复如初，对云裳多少有些通灵法术也习以为常了，见她依然紧盯着梅儿的脸，亦走上前去看了一会儿，听得云裳继续说道，又似是自言自语：“你觉得，为什么若虚姐姐的一缕可以说无意识的游魂，会为了这个丫鬟而传递出意识呢？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凌远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的确越看越觉得，这个梅儿，和明家两姐妹，长得有几分相像，难道是明空生在外的私生女不成？

        “你们觉得，应是什么关系呢？”

        林间忽传来铃铃笑声，一抹明黄从密布绿竹后绰约走出，明若予站在二人面前，一如以往嘴角带笑、亲切可人，旁人看了，许是会当她与云裳、叶凌远关系应是亲厚的。

        “你究竟对若虚姐姐做了什么，这回，又是那个人给了你什么东西，你毫不知情吗？”

        云裳对她已没什么好脸色，警惕诘问道。

        明若予敛了笑容，微微摇头，“不，这次我知道。”

        “当初我就说过，她做了选择就不能回头了，可是她居然和我说她后悔了，怎么能后悔呢，我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

        她望着二人，喃喃自语，却完全不知是在说些什么，躺倒在地的梅儿呜咽□□，向她伸出手去，她却看都没看一眼，越过梅儿走到了叶凌远面前，眼神却是穿过他、看向了二人身后不远处，手指指着隐匿在密竹之后、那一处被乱石掩埋住的井口，幽幽道：“凌远，你还记得么，当年你就是在那口枯井里，把我救了出来，当时我们在井底已经困了三日，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并将我带了出去，也许我早就成了那井底枯骨……”

        叶凌远听她再次提及，亦想起了那个晚上，是他永生难忘的一个晚上。

        只是此前，他所记得的，几乎只有那天父亲被杀的场面，其他的画面都变得极为模糊，如今站在此地，听着明若予讲述，他才终于拾起一些碎片来。

        那日，他被父亲塞进了这口井里，然后就遇到了两个小女孩，如果明若予所言不假，那想必，其中一个女孩便是她。

        记忆里他三人共享吃食，很快就不够了，他到底有些武功底子，沿着井壁艰难爬了上去，又抛下来一根藤蔓，看着其中一个女孩爬了上来后，急不可耐地就往柘叶庄跑……却是目睹了父亲的死亡。

        “那日我救了你，你父亲却带人屠了柘叶庄，你记了这么多年，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叶凌远叹息，看着明若予，心情很是复杂，话亦说得冷硬，拒绝着她的情意。

        他明明救了人，亦不后悔救了人，可是这善行之下，对应的却是明空生犯下那样大的罪恶，他不甘心，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明若予听着他这样无情话语，亦不过是在意料之中罢了。

        她站在二人面前，浅浅冷笑，起初的那几分悲凉随着笑意渐深而彻底消失殆尽。

        她不该抱有希望的，从一开始就不该。

        她明若予，她明若予是明空生的女儿，是十三年前率众屠杀柘叶庄、杀死叶知秋的首领，这便注定了叶凌远不可能对她产生好感，她本该知道的，可是，是云裳的出现让她有了莫须有的希望……

        尽管云岚也参与了当年屠杀，纵然只是旁观，但当年他若肯出手，叶知秋不会死，柘叶庄不会惨状如斯，可云岚没有出手。

        但叶凌远还是对云裳情根深种了不是吗？甚至即使在知道了云裳是云岚的亲妹之后，依然，无法自拔。

        明若予曾经以为，云裳可以的，自己也可以，但原来，终究是不同的，一切都是不同的。

        既如此，她也再没有什么好惦记的了。

        一切过往，再也不会出现在如今明若予的心中，与往后前行路上。

        她微微偏头，望着云裳，指着那一口枯井，似引诱一般娓娓道来：“你不是想要找回姐姐的魂灵吗，就在那口枯井里，你跳下去，就能见到了。”

        “别去。”

        云裳尚未动作，叶凌远立即拉着她衣袖，警惕道。

        “定是有诈。”

        “姐姐的魂魄不是我带走的，但我的确也没有阻止，我不想害她的，可到了这步田地，也由不得我自己了，若是我能下到这枯井里将她带回来，我定会下去，但我绝不会再回到这井里，永远都不会！”

        明若予眼中似有火焰在灼灼发亮，盯着云裳不放，“你既然来了，既然答应了要把姐姐带回去，就该一往无前，什么都不该怕，什么都不该怀疑！”

        云裳看了她一眼，竟是深看到底也都只能看到莫名的癫狂，明若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纵是她七窍玲珑心，都始终看不分明。

        但她说得没错，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带若虚姐姐的魂灵回去续命，不管那井中有什么，都去定了！

        云裳不再理会明若予，转身便往枯井处走，叶凌远又一次拉住她，难以掩抑焦急之色，朝她微摇头，“云裳，别去，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我不会有事的。”

        云裳反手拍了拍他肩，安慰道，神色俱是轻松模样。

        明若予不知她身份，也许想借此设计她，叶凌远亦不知她身份，会为她担忧，却都不知，那枯井之中纵是再可怕，又能奈她何？

        云裳说罢撤开叶凌远双手，纵身一跃入了井，月白衣角在井口一闪而过后不见，井中也再无声息。

        明若予的表情显然兴奋了起来，一直以来都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假面之下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唯独如今，任何一个普普通通不认识她的人见了都能晓得，她此时有多开心。

        叶凌远尚在愕然中，转身愤然瞪了明若予一眼，三步并作两步朝枯井走去，转瞬便也跃身跳了下去不见。

        明若予怔住，没想到叶凌远竟然如此没有半点犹豫地就跟随下去了，不过如今，她心里也没什么感觉了，曾经的那点妄念，在自己一次次的努力失败后被消磨殆尽，莫说是叶凌远，即便是姐姐，她都舍下了，又有谁还能绊住她的脚步？

        谁都不能。

        明若予眼神渐渐冷却、凝成水镜无波，她踱步到枯井前，手指轻轻叩了下井边的一棵竹子，然后退身。

        两侧绿竹竟然开始移动，将枯井遮了个严严实实，井口轰隆着向地下沉去，片刻便只在地面留下一个圆形开口，开口内侧旋出圆形石壁合上，竹子陡然倒了几棵压在石壁之上，繁茂的绿叶将此处彻底盖住了。

        她转身提上躺在地上的梅儿，翩然消失于绿竹林，除了她和昏死过去、也许再也不会醒来的梅儿之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云裳与叶凌远曾经来过此地，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此处还有一处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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