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信任（一）

夏油杰自信满满的话语换来的是天内理子怀疑的眼神。

        天内理子沉默着打量了一下夏油杰，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被五条悟猛力一击依旧毫发无损、甚至还生龙活虎的伏黑甚尔，然后又迟疑地看了看不远处被中原中也压着打的白毛墨镜少年，语气含蓄地道：“……哦。”

        虽然她现在基本上已经相信夏油杰的话了，但是她觉得相比于其他势力派来的人，薨星宫选人显然是过于草率了。

        虽然传说中负责把她抓回去的“六眼”只是个菜不啦叽的高专生（这学校听上去学习成绩也不咋的）是不错啦，但是如果这家伙变成了她的救命保镖，这不完蛋了吗。

        怎么回事啊薨星宫，还有所谓的天元大人！既然知道其他势力会盯上她，给她这个重要的星浆体派个厉害点的保镖不行吗？！再怎么样至少要有个靠谱的成年人吧，比如把眼前这两个家伙的老师也一起雇过来啊！

        夏油杰：……虽然具体不清楚这丫头在想什么，但是总觉得这敷衍又绝望的眼神让人莫名有点火大呢。

        黑发丸子头的少年紧了紧发痒的拳头，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了几下：“其实我们来的路上已经打退了好几拨来追杀你的人了。我们俩啊，尤其是悟，在咒术界的的确确是最强的存在，所以这次任务……”

        夏油杰的话没有说完，天内理子就见原本在半空中不断闪避的五条悟就被中原中也利用重力立场抓住，整个人像是陨石一样坠入地面！

        天内理子忍不住抬手拍拍夏油杰：“我知道了。比起这个，你不觉得……”

        夏油杰一边回头去看，一边面带不满地继续说着：“……本来只会派悟来，加上我已经是额外的……！”

        港口mafia出手制敌从不留情。

        眼看五条悟被自己制住，中原中也自然不会错过优势。他整个人一跃而起，再借助重力的加速从高空中对准了地面上被重力死死困缚住的五条悟，强悍的异能在他挥出的拳头上凝聚成肉眼可见的黑红色能量，挟着万钧之势直冲而下！

        轰隆一声巨响，整片地面地震般颤动起来！

        天内理子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挡住脸，感觉有细碎的尘土飞溅在自己的头顶和手臂上，脚下的砂石震颤滑动。片刻之后，感觉一切安静了下来，她这才眯着眼睛透过指缝努力向前看去。

        在漫天扬起的烟尘阴影中，一只巨大的龙型咒灵正面对上了中原中也拳头！它龇牙咧嘴地亮出了如刀锋般锐利的獠牙，同时张开了头部周围的铠甲一般坚固的骨翼。而在它硕大坚硬的身躯之后，不知何时，夏油杰已经伸出手臂挡在了挚友的面前。

        天内理子心情有些复杂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她呼气的同时，原本如山峰巨石一样屹立着的龙型咒灵却在眨眼睛坍塌倒地！凌空跃起的中原中也一击不中，轻轻啧了一声，在半空中犹如信步般退后半步，游刃有余地落下。

        面对着两个胆敢从自己手上抢人的少年，中原中也自然也不像之前对着天内理子那样还保留着所谓的风度了。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名字他在港口mafia的情报里也略有耳闻，知道他们是咒术界那边的两个特级新星，不过那又怎样？在实力这一块，他从来不畏惧任何挑战。

        明明刚刚已经打的是昏天黑地，中原中也的身上的衣物却不见丝毫的破损。他在地面上站定，掸了掸漆黑的宽边帽帽沿边上几乎微不可见的灰尘，湛蓝的眼底是毫不收敛的战意、挑衅，以及……激动和兴奋？

        天内理子被橘发mafia眼底黑红色的暗光惊了一刹。就是这一刹那的迟疑，中原中也已经再次出手，夏油杰还来不及抬起手亮出术式，全身瞬间一沉，成百倍的重力宛如千钧之力压下，他整个人踉跄着跌倒在地，只能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勉强单膝半跪在一片废墟里。

        嗯……所以说，对孩子的赏识教育真的不能太过啊。一天到晚被说是什么最棒最强，现在遇到这种情况只怕打击会更大吧——尤其是这位中原中也先生看上去也就跟他们差不多大的感觉，简直是自尊心粉碎机啊。

        该怎么说呢？果然是体制内在校实习生跟出来的混的港口mafia有本质的差别……吗。

        看着勉力支撑的夏油杰和摇摇晃晃、从头到家都挂彩了的五条悟，天内理子忍不住在心底一阵唏嘘。其实按照她之前的思路，两边打起来正是她逃跑的好时机，但是这一次，她留意到中原中也利用重力攻击五条悟的最远距离是超过她与他们的距离的。

        这大概就是刚刚夏油杰带她离开战场时中原中也没有阻拦的原因，因为他们并没有离开他的能力操控范围。只要中原中也愿意，他可以立刻掌控住天内理子所在位置的全部力场。有必要的话，天内理子毫不怀疑那位先前彬彬有礼的港口mafia会把她打成五条悟的现在的样子，然后再抓回去的。

        天内理子不打算做无意义的挣扎，但是同时，她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基本上的情况她已经大致从先前的scepter4众人的对话中，还有夏油杰刚刚透露的信息里汇总分析出来了，现在除了人民警-察scepter4和传说中的异能特务科，追着她不放的人有三伙。

        第一伙是就是包括伏黑甚尔在内的一众杀手，主要原因是有个叫盘星教的玩意不知道出于什么脑瘫原因在重金悬赏她。

        第二伙是以中原中也为首的港口mafia，危险社会人……等一下，这么回想起来的话，相比于中原中也，或许那位穿着邋里邋遢的森医生才是地位更高的人。中原中也跑腿到现在，他倒是一直不见人影，在飞机上的时候中原中也也是一直有意无意地保护着那人。

        港口mafia追着她跑的原因嘛，大致上她已经能够猜出来了：从盘星教的脑瘫们肯出重金悬赏她这个“星浆体”这点来看，薨星宫应该远远比她想象得要复杂，水更深，不然他们怎么只敢背地里偷偷悬赏而不是正面硬刚？而港口mafia这边的打算，只怕与盘星教刚好相反，他们大概率是想要利用她这个出逃的星浆体作为一张人情牌打到薨星宫的面前，等等，他们也有可能是想要盘星教的悬赏……不，那样的话，中原中也就不会对她那么客气了。

        可如果港口mafia最终的目的是拿她当人情牌，那么她回到薨星宫手上，被抓去完成那个见鬼的“同化仪式”也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这第三伙人嘛，就是眼前这两个自称最强、却被看上去差不了几岁的中原中也打得头破血流的高专生二人组了。

        受雇于薨星宫和天元，但却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和想法。从他们甚至觉得任务可做可不做这点来看，他们所属的势力可能只是与薨星宫有部分合作的关系，属于“得罪了也无妨”的类型，让天内理子觉得他们对于薨星宫的在乎程度还不如港口mafia的中原中也。

        很微妙的是，这样的二人居然会是薨星宫绝对信任的首选……是因为那个银发墨镜的少年有着“六眼”之称的缘故吗？就像是黑井美里之前跟她说的那样，天元、星浆体以及六眼，三者之间有着千年纠缠的宿命因果吗？

        【“传说无论如何，只要到了天元需要同化的那一天，星浆体和六眼就必然会为之而出现。历代星浆体负责完成同化，而历代六眼则必须要肩负起确保仪式顺利进行的职责——哪怕是付出性命的代价。”】

        【“传闻在历代的星浆体和六眼中，甚至有人出生不足满月便因为这一宿命被天元大人的敌人残忍地扼杀在襁褓中。”】

        黑井美里的话语快速地闪过了天内理子的脑海。她微微垂下头，看向了不远处虽然身处劣势，但是仍然桀骜不屈的两个少年。

        “必然”……吗。

        她真的非常讨厌这个词语。这意味着她从出生开始就必须接受十几岁就要被献祭的命运，而为了星浆体的安全，她从小就必须要与家人分离、与世隔绝地在薨星宫的“照顾”下不偏不倚地长大，洗脑成为以此为荣的愚昧存在。

        虽然她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但是即便是想象一下，都忍不住感叹这该是多么无趣的人生啊。

        黑井美里说，她的生身父母死于一场车祸的意外，现在想想，天内理子甚至有些怀疑那场意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意外了。毕竟，天底下有哪对正常的父母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孩子出生就必然要面对这样的命运呢？

        但是，即便是薨星宫算尽机关，作为星浆体的她仍然在同化仪式即将举办的时候失去记忆，摆脱了之前十几年的扭曲价值观，决定为自己而活。

        既然她作为星浆体都会发生这样的思想转变，那么五条悟作为六眼，为什么不可能会产生拒绝宿命的叛逆想法呢？本来，要两个独立的人格和生命体拼上性命和一切就为了另一个生命个体的延续——这不是非常可笑吗？

        因着这一份莫名地同病相怜，以及夏油杰的话语，天内理子想——她觉得，自己可以尝试着相信一下这两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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