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信任（四）

事实证明，笨蛋的行动力通常都是无与伦比的，尤其是身残志坚的笨蛋。

        在与夏油杰比赛一般冲到了涉谷的休息点，飞速处理伤口换了衣服又打退了一拨觊觎着天内理子悬赏金的家伙之后，五条悟最终如愿以偿地抢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草莓鲜奶冻。

        得益于这家甜品店的老板制定了限量购买一人一个的规矩，当他转过头无声地盯着夏油杰时，后者心有灵犀地用自己的份额顺带点了一份。

        天内理子也点了一份，只不过当她把自己的那一份限量版甜品推给意犹未尽的五条悟时，已经换上一副全新圆墨镜的五条悟愣了一下。

        “理子妹妹不喜欢吃甜品吗？”

        有一搭没一搭喝着饮品的夏油杰率先开口。

        “一般般吧，不过肯定没有五条君那么喜欢啦。”

        险死还生的经历让天内理子此时对于食物的兴致并不是很高，尤其是注意到五条悟在吃第二个草莓鲜奶冻期间已经连瞥了她的甜品三四次的情况下。

        就当是身无分文的她现在仅仅能给出的一点点感谢吧，对于他们决定不把她交给薨星宫做祭品的感谢。虽然不知道他们这么做到底有多大的风险，但是至少，肯定没有任何好处并且必然会受到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

        薨星宫那帮人对她有多么势在必得这点，天内理子还是有数的。现在想来，可能同化仪式真的不是她以为的那么简单，不然黑市的悬赏价格也不会高得离谱。

        不过尽管如此，天内理子还是不太明白眼前的两个少年对自己的怜悯从何而来。如果说是因为怜悯她身为星浆体注定要为天元的同化仪式付出生命，那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反抗了；相比之下，在一路上看到二人习以为常一般地对付那些黑市杀手，对于杀戮和受伤司空见惯的满不在乎之后，她反而觉得他们的生活比较残酷。

        锦衣玉食然后注定要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点死去，和十四五岁开始就日常行走在死亡的边缘，被一群卑鄙的大人当作廉价劳动力和易消耗品使唤来使唤去，说真的，天内理子并不觉得这两人有什么怜悯她的资格。

        她是这么想的，于是也这么说了。

        “嗯……天内你是这么想的吗？”

        再三确认天内理子是真的愿意把草莓鲜奶冻让给自己之后，五条悟便第一时间把甜品拿了过来，毕竟在常温下放置的时间越久，草莓鲜奶冻的美味就会流失的越多——银发少年舀了一大勺放入口中，感觉到那柔和如同甜雾一般的口感抚慰着味蕾，幸福地微微眯了眯眼睛：“嗯……这次的行动主要是因为我‘六眼’的身份吧？至于那些日常的祓除任务，如果硬要说理由的话，那么就是‘因为我们很强’吧？”

        这答案傲慢却又理所当然。但是身为五条家的“六眼”，这是五条悟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的理由和使命，五条家的继承人不成为咒术师，就好像身为老虎狮子不去捕猎一样。

        从出生开始就与一般人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五条悟的诞生就改变了咒术界的很多规则——普通等级的咒灵极速减少，特级咒灵的数量不断上升；曾经掌握了一点点咒术就到处非法牟利的诅咒师们也因为他的存在开始藏头露尾，御三家的势力平衡被打破。

        不过这些五条悟都懒得对天内理子细说就是了，毕竟这孩子虽然对咒术界很重要，但是薨星宫从来不曾想要将她培养成强大的咒术师，所以估计她在这方面的常识也几乎为零。

        从头开始说太麻烦了。而且如果她真的可以逃过同化仪式这一劫，最好还是别再跟咒术界沾边的比较好。

        “所谓的‘能力越强责任越大’吗，看不出来，五条君居然会是有那种程度责任心的人呢。”感觉到五条悟回答的敷衍，天内理子挑了挑眉，用同样欠揍的语气还以颜色。

        正在埋头吃甜品的五条悟拿着勺子的手指微微一紧，然后有些不爽地抬起头来。

        “倒也没有那么伟大，只不过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这个世界变得乱七八糟对我也不是什么好事。比如说，如果咒灵横行，这么会做甜品的老板可能就没法活到现在了。”

        这例子举得还真是紧贴实际啊……该说不愧是悟吗？

        夏油杰忍不住轻笑出声。

        “身为强者，理所当然要保护弱者——筑造一个可以让所有的弱者都能幸福生活的社会，扶弱抑强，这才是世界正确的发展趋势吧。”

        比起没什么耐心的五条悟，夏油杰（在正常情况下）则是有耐心得多。他甚至愿意不厌其烦地给什么都不懂得天内理子解释咒灵形成的原因，以及普通人如果受到惊吓会导致负面情绪区域范围内持续增长，咒灵得益然后数量和等级都不断上升这种恶性循环的问题。

        “……所以，就需要有咒术师来祓除咒灵，同时还要注意避免被普通人发现。普通人看不到咒灵，但是却可以看见我们，也会被我们战斗的动静惊动，因此我们一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一般都要放【帐】，也就是专门用来隔绝普通人的结界。”

        “哦……”努力吸收着大量咒术界有关的常识性知识，天内理子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嗯？所以你们之前和中原中也战斗的时候放了吗？”

        桌子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夏油杰脸上笑容有些凝滞，五条悟舀起了一勺鲜奶冻放在嘴边，那定格的画面有那么点滑稽。

        “……如果不是在闹市，【帐】也不是特别重要。”

        夏油杰很快回神，机智地给自己找补。

        问题不大……反正这回他跟悟回去，会被上面问责的重点肯定不是没有放【帐】，而是居然没能把星浆体抓回来。

        “就算是在闹市的话，我觉得【帐】这种东西也不一定重要啊。”将最后一勺鲜奶冻放进嘴里，五条悟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一边用不锈钢的小勺子不满地敲了敲瓷质的甜品碟子：“你看，天内这家伙看完全程不但完全没有问题，甚至还敢冲过来。”

        “理子妹妹不能算普通人吧，悟。”

        “基本上就是吧，这家伙除了能看到咒灵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用处了吧？”

        这一下就轮到天内理子不爽了：“什么叫没有其他用处了……按照夏油君刚刚的说法，一般人根本看不到咒灵吧？我既然能看到，说明我本身就具有天分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不可以对这种贬低自己能力的行为保持沉默，仿佛也从来不会保持沉默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理智告诉她，自己在咒术上绝对不是五条悟的对手的话，她觉得按照自己的性格一定会先动手而不是哔哔。

        “你们只不过是比我多受了几年咒术方面的训练罢了，如果真的一起学，指不定我跟你们谁更强呢！”

        天内理子说着，颇有点懊恼意味地捶了一下桌子。然后她抬起头，就看见桌子上的另外两人一个叼着勺子，一个咬着习惯，先是愣愣地看着她，随后一起露出了忍笑的表情。

        说真的，很久没有……不，应该说是从来没有人会在五条悟和夏油杰面前这样大言不惭。

        一般来说，对于没什么恶意的任务对象，就算是五条悟也会保持一定的风度……除非忍不住。

        片刻之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绝世好玩的笑话，五条悟拍着桌子大笑了出声。

        “别这样，悟……理子妹妹对于咒术界并没有什么常识——”

        夏油杰嘴里这么说着，但是不断上扬的唇角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天内理子看着一左一右跟自己一起围着圆形小桌子坐着的两人，莫名有些火大，甚至还有些想动手。

        “说的有一定道理，那么就试试吧。”

        出乎天内理子的意料，在五条悟大笑完毕之后，他居然率先提出了这一方案。在夏油杰不那么赞同的目光中，银发少年转过身，问老板要来了两罐可乐摆在了桌上。

        笃定不会发生任何事情的五条悟将其中一罐推到了天内理子的面前。

        “确实，你能看到咒灵说明你本身具有一定程度的咒力天赋，但是‘咒术术式’这种东西百分之八十都得靠天生获得，也就是所谓的‘生得术式’……这样吧，如果你能感应到自己的咒力，就尽可能地操纵它来攻击这个可乐罐好了，像这样——”

        五条悟说着，随意地对着自己面前的那罐可乐抬了一下掌心，伴随着一阵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易拉罐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攥住，被当成抹布一样拧成了一个麻花般诡异的形状，罐身裂开，棕褐色的碳酸汽水喷涌而出。

        夏油杰挪了一下凳子，警告道：“别给老板增加额外的打扫工作啊，悟。而且边上还有别的普通人看着呢。”

        “小事小事啦~看到这个顶多把我当做什么意念能力者，实在不行跟他们说是魔……术……”

        五条悟推着鼻梁上的墨镜，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半，耳边就传来了一阵似曾相识的，金属变形的声音。他跟夏油杰同时怔住收声，然后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了桌子上的另一罐可乐。

        天内理子的双手交叉，懒洋洋地支撑着自己的下巴——在她的面前，那罐被五条悟推过来的可乐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她被吃空的甜品盘子里，此时此刻，它就如同五条悟面前的那罐一样，被扭成了麻花一般，从裂口中涌出的汽水盛满了盘子。

        天内理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辜中隐隐带着得意的笑容：“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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