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心性

阴阳渡口中是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此地没有日月，没有星光。天空永远都是灰蒙蒙的，散发着犹如人间暴风雨来前，黑压压的天光。

        在这片草原之中，又有无数飞沙狂舞，确实是昏暗到了极点，无法感知时间的流变。

        在这里也不会饥饿，没有身体的感受，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永恒不变的。所以可能已经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过了一会。

        我与唐云昭两人就这样在屋子中等着，我在等待着他去忏悔过错。去讲明一切，让这里的人不要再无畏的枯等下去。

        至于唐云昭在等什么，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已经寂静了不知多久，默默的诵了几遍经。也这没让我的心绪平静下来。此次下来，我是有事要做。比不得唐云昭，一来不复返，待的再久也没关系。

        但唐云昭之前说的又确实有道理，阴阳渡口之大，超乎想象，若是真让我找，怕是比四海捞针还难。别说找师父，要遇见熟人都极难，可我就是遇见了唐云昭，又遇到了这些死在圣眷村的圣人会信众们。

        要说这里面不是天意指引，缘法未尽，实在太过巧合。何况法明大师交给我的那首觉林菩萨偈，又极有可能就是让我在这里转交给他的故人唐云昭的，那就更说明我遇见唐云昭是冥冥中的定数。

        反正就是，我要想找到师父。就得先陪着唐云昭做完该做之事。强行要离开，也找不到师父。

        “唐云昭，你到底想好没有？是去忏悔？还是早些离去？我可不想在这继续等着浪费时间！”实在是不耐烦了，出言催促唐云昭，不然真不知道他要等到何时。

        听到我的话，唐云昭下了座位，走到我身边道：“倒是没想好，不过我想起来刚刚的中年人是谁了，你有兴趣了解他的故事吗？”

        “没有兴趣，我很急，我要去救我师父！”实在是被唐云昭弄烦了，与这里的人有什么故事，都是他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就是在想这件事？

        见我一脸烦躁，唐云昭也不强求，转身回去坐着道：“那你让我再考虑一下，我确实还没有这个勇气去当着他们的面说明白一切。”

        “罢了，那你说说那人是谁。我也等的烦了。”

        想到还要与他一起枯坐，我实在忍不了，还不如听他讲讲故事。

        “说起来，他和你认识的土部圣首有点类似，都是孤儿出身，不同的是，他的身世更惨。甚至我觉得他再无可塑之地，所以不愿传他法术。以至于他和韩青儿的结局却是截然不同，也算因祸得福。”

        唐云昭或许是故意的，刚刚猜到我不愿意枯坐久等，所以玩了一招欲擒故纵。我看他其实已经想讲的不得了。

        “韩青儿？土部圣首的名字？”但真要一开始，我也确实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

        “不是真名，是小名。我收留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娃娃，脾气很倔，像牛脾气，我说他跟青牛一样，所以就叫他小青儿了。”唐云昭想起旧事，也觉得好笑，脸上露出有些温暖的笑意。

        “刚刚的中年人叫桃晨，祖上是大户，因为得罪了人逃难来的蜀地。到他父亲这一辈家世不算好，但也还算衣食无忧。”

        “唉！”唐云昭叹口气，继续道：“可惜他十岁那一年，本就是天下纷乱，恰好遇见盗匪进村，闯进他们家里。为了救他，桃晨的爹将他和他娘藏在柜子中，独身一人冲出去与盗匪搏斗。他一个普通人自然打不过凶恶的盗匪。惨遭盗匪杀死后，盗匪在他家中搜刮，就在快要打开柜子时，桃晨的娘为了保护儿子，主动冲出柜子去引开盗匪。”

        “杀死桃晨爹娘时，桃晨就在柜子中借着缝隙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他惊恐愤恨到了极点，却终究胆怯，缩在那个柜子里不曾出去。而他娘却爆发出非凡的力量，咬掉了盗匪头目的一只耳朵。因为受伤，盗匪们放弃了柜子，也让他逃了性命！”

        “彼时我正云游传法，走到他们村子时，桃晨独身一人在柜子里躲了三天。他当时已经是一个什么都懂的孩子，便是在惊恐莫名中，躲了三天。”

        “我将他带回了圣眷村，本来想着经过家里灭门的大事，他心里的坚韧应该非同凡人。甚至该有成为圣首的潜质，可惜当我打算培养他时才发现，他实在是个懦弱到极点的人。即使提起杀了他爹娘的仇人，他的恐惧远大于仇恨，只想逃躲，不敢反抗，连普通人都不如。”

        原来圣人会挑选修行人，是看他们的心如何。心性越坚韧，越强劲的，便可以修得越强的力量。像是土部圣首和闾丘鸣母亲这样的人，都在经历非凡之事还有非常人之心。像桃晨这样的普通人，便是他们眼中的废物。

        果真是六天所传之法，儒释道三教选择弟子，虽也重心性，但更重善性和一点慧根，心性固然重要，但若是无有善信，便容易没了明辨是非之力，最终易走上歧途。

        “确实是因祸得福，至少他没修六天大魔的法术，还能来到这里，有轮回的机会。”我点头赞同唐云昭之前的话，又觉得如果圣人会那些弟子只能被拘六天，唐云昭这个元凶巨恶居然能有一部分魂魄来此，又有些不公平。

        我听唐云昭的故事说到这里，又起了疑：“按说桃晨应该见过你，怎么刚刚对你毫无印象？”

        “我行走世间百年，用的面貌，名字极多。就像唐云昭一样，也只是个假名罢了，还记得唐家村先祖唐开嘛？那也是我啊。”

        光说不算，唐云昭直接在我面前上演了一个大变脸，随手在脸上一抹，青年小伙便顿时化成垂暮老者，鹤发童颜，道骨仙风。再一抹，又变成一位中年儒生，满腹经纶，胸有智慧。接连抹了几次，女人、老者、僧人。简直变化多端，模样千般。

        直看得我是目瞪口呆：“你不是已经没了任何法术？”

        “我这并非过往的法术，虽然曾经我也能用类似的术。但现在却是因为到了阴阳渡口，本就非实体，身形样貌都是心中最熟悉的念头所化。否则，人死之后衣服又没有魂魄，怎么能带着一起走？实是气随心化罢了。”

        “再说”唐云昭抬手一指道：“你不是刚刚才见了外面那么多普通人都能化出这座房子？他们在生之时都只是凡俗。反倒你这修道之人，对阳间俗世的固见太深，反倒显不出这等变化之能，其实都唯一心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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