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史莱姆·瞳

“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把她带回来干什么，”顾渊瞄了一眼九瞳的残骸，对小章鱼的行为很是愤怒，“你是跟地板有仇，还是蓄意报复我？”

        目前九瞳的样子确实只能算是残骸了，她几乎成了半块被啃剩的饼干，此刻她身上渗出的大量组织液浸透了室内的木制地板，看上去一片狼藉。

        小章鱼弱气地对对手指：“只有您能救她了。”

        顾渊让祂气笑了：“你们一个个的全不听我的，现在自己解决不了，开始求我帮忙？”

        小章鱼磕磕绊绊试图解释：“问题其实都解决了，现在是——”

        “现在是她也快要被解决了？”顾渊嘲讽道。

        小章鱼默不作声，过了会儿，祂说：“你在世界上的眷族都快死绝了，只剩下她了。”

        顾渊对祂的过分敏锐有些不满，沉默了一会儿，冷着脸道：“她不是。”

        “……虽然血脉稀薄，但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小章鱼期期艾艾地道。

        顾渊刀子般的眼神在小章鱼脸上划过，最终冷声道：“滚去我的卧室，把仪器拿过来，把地上这团该死的家伙装进去。”

        “好的，长官！”小章鱼赶忙跳起来从顾渊卧室里搬来一组仪器，祂将这堆东西迅速组装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九瞳放了进去。

        营养液瞬间灌满了管体，这些透明的液体在接触到九瞳身体残骸的一瞬间变成了粉红色，接着，这末粉红色布满了整个空间。

        “定期更换营养液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顾渊瞪他一眼，“先把这些小崽子们喂饱，催眠之后装起来。”

        “好的，长官！”小章鱼赶忙答应，积极得不得了。

        随着10分钟一次的营养液更换，里面的那团组织正飞速成长，小章鱼不得换了更大的容器，但显然不怎么管用，新的容器也很快被填满了。

        第二天顾渊出现在房间里看到的就是一个占据了自家大半个客厅的水缸，里面飘满了巨大肥硕的小崽子们。

        顾渊冷眼看了小章鱼一眼，小章鱼非常疲惫，祂飞扑到顾渊脚下诉苦：“它们长得太快了……我完全没办法。”

        “你想拿我的客厅来养鱼？既然从母体上剥离下来了，该丢掉的赶紧丢掉。”

        小章鱼低声下气道：“……没有合适的地方用来存放。”

        顾渊看了祂一眼，丢了个名片给祂：“打上面的电话，让专业的人来，冷冻起来运走。”

        小章鱼乖乖照办。

        到了晚上，这一堆小崽子们终于被清理干净了，只剩下缸底形态可疑的某位女士了。

        小章鱼搬出自己的竖琴开始演奏，缸底的古怪肉|体和骨架慢慢移动起来重新组织成人形的模样。

        顾渊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真难听。”

        “……”小章鱼忍辱负重，继续演奏。

        仿佛来自天堂的隐约从竖琴中流淌出来，围绕着自己的身体，九瞳感觉自己仿佛长出了翅膀，正飞向天堂，目之所及是洁白的云层和高大庄严的天国之门。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她猛然从天下落到了地下。

        九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顾渊家的地板上，明亮的灯光照得她眼睛疼。她挣扎着爬起来，见顾渊坐在一边喝茶，菠萝抱着竖琴掉眼泪。

        “怎么了？”她忍不住问道。

        “老大说我的琴声难听。”小章鱼哭唧唧。

        “是真的难听，”顾渊不客气地嘲讽完菠萝又瞄了九瞳一眼，“女士，在这个国家裸奔是违法的，您的身体伤害了我的眼睛。”

        九瞳默默走到餐桌前，扯下桌布，裹住自己的身子。

        做完这一切，她颇有些愤怒地瞪着顾渊：“你这是污蔑，我的身体不会伤害任何人的眼睛！”

        “菠萝，你去为我们的桌布小姐找套衣服，否则她这个样子从我家走出去，对我名声不好。”

        九瞳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她乖乖跟着菠萝换了身衣服，做工精良的白t恤和一条品质出众的短裤，这昂贵的身衣服让九瞳看起来多了几分贵气。

        顾渊抬头看她，难得称赞了一句：“不错。”接着，他又补充道：“我是说衣服。”

        “这不是你的衣服吗？”九瞳无奈。

        “我当然知道是我的衣服。”

        这个人，某种程度上真是让人火大，但是——

        “谢谢你们救了我。”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在九瞳意识濒临消散的最后一刻，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快被啃食殆尽了。

        如今能够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虽然不清楚顾渊祂们用了什么方法，但道谢总是没错的。

        “我不接受口头道谢。”顾渊傲然道，“邪神从不做亏本买卖。”

        九瞳赶紧表明态度：“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忙的，我愿意——”

        话说到一半，九瞳的身体像煮沸的开水一般剧烈翻腾起来，而后坍缩下去又慢慢膨胀开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大量的眼睛从额头蔓延到脚底，背后一个巨大的肉包剧烈蠕动着。

        扑哧一声轻想，肉包处裂开一条缝隙，一层细薄的肉膜脱落下来瞬间被其他细胞吞噬，一对肉乎乎的翅膀从人形的背后伸展出来，上面布满了眼睛。

        而更可怕的是气息。

        ……那种属于深渊怪物的气息。

        九瞳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从小到大发生的所有事情，甚至记得上周五老师说的数学题，但，从无法再维持住人形的那一刻，所有的感情都在慢慢剥离，所有的理智都离自己远去，同时一股难耐的饥饿感自心底生出。

        那种吞噬一切的欲望像千百只蚂蚁啃咬着她的心脏，她想要吞掉这栋大楼……

        不可以，这不是人类该干的事情，她在心底告戒着自己，同自身进行着剧烈斗争。

        思想和规则的混乱让她的身体再度开始扭曲融化，最终，她变成了一滩肉色的史莱姆，与此同时，她的理智也终于回归。

        九瞳和顾渊大眼瞪小眼。

        最终，小史莱姆痛苦地嘤了一声，夺门而出。

        顾渊有些不确定地问小章鱼：“她这是……烂了？”

        “……可能出什么岔子了。”

        房间内一片寂静。

        五分钟后，两位邪神齐刷刷松了口气。

        “还挺好玩的。”顾渊躺在沙发上。

        小章鱼从冰箱里拿了罐饮料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一瞬间，她身上的气息有点吓人？”

        “我倒觉得有点熟悉。”那气味太久远了，久远到他实在有些想不起来。

        九瞳四处张望了下，悄咪咪钻过走廊，她不熟练地在地板上蠕动着，艰难地爬回家，爬回卧室，然后趴在卧室的地板上嘤嘤哭泣起来。

        目前的这种形态，实在太过离谱，完全超脱了她有限的生物学知识。

        一想到自己下般辈子要用史莱姆的形态活下去，九瞳就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绝望，就好像被困在一口古井里，而水已经淹到了脖子。

        九·史莱姆·瞳默默地把自己关在家里，她不想去学校，也不想见任何人，虽然快要期末考试了，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空关心自己的期末成绩了。

        她默默躲在窗帘后面、躲在门背后、躲在衣橱里、挂在天花板上，用不正常的姿势在房间里游荡着，一边害怕，一边觉得有点好玩。

        中间安娜来过几次电话，她不敢接，从安娜的发过来的短信看，她似乎报警了。

        但九瞳实在没有勇气让安娜看到现在这个样子的自己，她趴在床底下默默地哭，哭了好久之后，难过得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一边嫌弃自己脆弱的情绪一边慢吞吞移动着身体，冷不防打了个嗝，哎呀，太不雅观了。

        九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太奇怪了，自从变成史莱姆以后，她长期被饥饿感折磨着，悄咪咪吃了不少泡面也填不满那种来自灵魂深处得饥饿感。

        今天明明什么都没吃，只是睡了一觉，居然就饱了？

        难道史莱姆是可以靠睡觉填饱肚子的吗？太离谱了，这不科学……

        正当此时，手机亮了。

        九瞳艰难地划动着手机屏幕，看看是谁找自己。

        原来是颜月……

        颜月：瞳大，最近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你能帮帮我吗？

        颜月：瞳大？

        颜月：瞳大，我想见你，我们见面聊好吗？

        九瞳一点一点戳着手机屏幕，拒绝了颜月的见面请求，她趴在床底抓着手机默默流眼泪。她也想见见人，任何人都好，能跟她说说话，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正常人类。

        但不能，就她现在这个样子估计能把颜月吓疯。九瞳失去了所有的社交，躲着所有认识自己的人，包括顾渊。

        不知是否因为顾渊救了她，她现在对顾渊的爱慕之情日益增长，不合理的增长，这份日益膨胀的感情和自身丑陋的外在形象让她极为痛苦。

        现在，她的朋友只有小章鱼了，她日常躲在小章鱼的房间里，两人的友谊急速升温。

        九瞳赞美小章鱼肢体协调，八只腕足孔武有力，小章鱼赞美九瞳天赋异禀，被邪神污染变异后，还能残留自我意识。

        九瞳默默思索着残留两个字，她都在怀疑现在的自己和曾经作为人类的自己是否是同一个人。

        一声轻微的推门声，顾渊回来了，小史莱姆情不自禁地被来者吸引，她屏住呼吸，听着对方的动静。

        布料的摩擦声，水沸腾的声音，翻书的声音，对方应该在看书喝茶……

        九瞳想象着客厅里的画面，不由得浑身发软，她心中涌动着一股强烈的情绪，一种，想要把顾渊整个人拆吃入腹的强烈感情。

        多么美好的家伙啊，要是能吃了他该有多好，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好饿啊……

        九瞳擦了擦口水撞上小章鱼一脸嫌弃的眼神。

        “哎，我说你，克制一点好吧，虽然我们老大很帅，但是你这……”太丢脸了，简直没眼看。小章鱼深切以自己交了这么个朋友为耻。

        顾渊自然也能够感受到九瞳对自己强烈的感情，那种炙热的眼神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上下级邪神之间往往会出现这种情况，下级怪物对强者会有出自本能的朝拜冲动，那是一种为对方可以肝脑涂地，不惜粉身碎骨的忠诚与热情。

        这是等级决定的，但有不少头脑不清楚的家伙会将其误认为是爱情。显然，九瞳的眼神让顾渊知道，她大概也产生了这样的误解，她大概误以为自己对他产生了深切的爱慕之情。

        很麻烦，也很无聊，但是并不讨厌。顾渊无意戳破这一点，毕竟可爱的小蚂蚁喜欢自己并不是件坏事，哪怕出于错觉。

        在顾渊眼里，九瞳天天呆在这里，和自己以及菠萝生活在一起是蛮不错的，像一只宠物。宠物么，至少比普通蚂蚁来得顺眼。

        虽然偶尔对九瞳赖在菠萝房间里感到不满，但现在他觉得事情似乎也还不错，他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对方。

        想到这里，顾渊看向天花板上的九·史莱姆·瞳，对她招招手：“做来坐会儿，你又要去哪呢？”

        九·被抓包的·史莱姆瞳，痛苦的沿着墙壁爬下来，慢吞吞地挪到顾渊面前。

        越是靠近这个男人，就越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让人无法抗拒的香味，九瞳只觉得自己饿得浑身发软……

        “怎么了？不太舒服吗？”男人修长的手指捏捏史莱姆的脸蛋，如果那里是脸的话。

        “有、有点饿……”九瞳期期艾艾地说。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一口将顾渊碰自己的那只手给吞下去。

        哎呀呀，不行不行，我要做人，不要做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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