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人心最恨

翌日，按照昨日商定好的计划，沈云临等人分别在城中各处搭建了灶台，熬制大熏。

        不多时，轩城又冒起了滚滚浓烟，不过这次却多了浓郁的药味。

        千回和青葵来到了南门的城墙下，两人将柴堆点燃，然后开始搬运城墙下的尸体放上去焚烧。

        青葵道：“也不知道要烧多久才能把这些尸体烧完。”

        千回笑道：“你要是累了就去歇着，我有的是力气。”

        “才不是，我也有力气，不比你差。”青葵不服地道。

        千回也不和她较真，只道：“我昨天就看出来了，你比那些大人还要厉害。”

        青葵得意一笑，忽而想到了什么，道：“阿姐姓沈，你叫千回，你们不是亲姐弟吗？”

        千回摇头，“我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了。”

        青葵说道：“我也是。”

        千回道：“那你多大的？”

        “十四啊。”

        “我也是十四，我是一月的，我肯定比你大。”

        青葵努了努嘴，“不就大了七个月嘛。”

        千回笑道：“那我以后就是你哥了，等会我们去找玉面，让她叫你做阿姐。”

        “呸！玉面看上去就比我们都大，他肯？”

        “这有什么，我们随便编一下就好啦。”

        “好主意。”青葵那黑黢黢的眼珠子一转，兴奋不已。

        千回偷偷一笑，突然一个东西砸在了脑袋上，吓得他一跳，伸手就抓，一看，是一只死老鼠，他尖叫了一声将老鼠丢到了远处。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数也数不清的老鼠从高大的城墙外被扔了进来，大多数是活的，它们被扔进来，立马四处逃窜。

        青葵道：“有人在外面！”

        千回撕下一具尸体身上衣物的一角，包起了一只死老鼠，然后和青葵飞也似的跑回医馆，将死老鼠交给高辛，把事情说了一遍。

        高辛怒而拍案，“大尤的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牲！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沈云临让千回将死老鼠烧了，沉思良久后，她道：“我大概能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轩城了。”

        “为什么？”高辛一双眼睛通红，布满仇恨。

        沈云临看着他道：“试验。”

        高辛“嚯”的站起身来，“你是说他们拿轩城来做瘟疫试验？”

        沈云临道：“我想不出轩城有其他的什么价值，他们投放老鼠，无非是知道还有活人，他们无非是在算时间，到底这一城人什么时候能死光。”

        “无耻之徒，无耻之徒！”高辛怒不可竭，气得满脸通红。

        千回道：“阿姐，你可有什么办法？”语罢，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沈云临思索了一番后，看向高辛道：“我觉得高辛大夫的安排没什么问题，我们一直做的就是防止瘟疫蔓延，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城中的尸体尽数烧毁，至于那些老鼠，我有一个办法，就是绕着城墙百米内铺长布。”

        高辛道：“铺长布？你的意思是捕捉老鼠？”

        沈云临点点头。

        高辛道：“可是轩城如此之大，恐怕难办。”

        沈云临道：“所以我们要先探得他们投放老鼠的位置，轩城那么大，他们不会选择山林之类人烟稀少的地方，一定会选在城中人多且有利的地方投放，千回，你们今天发现老鼠的地方有水源吗？”

        千回和青葵对视了一眼，道：“有！有一口井！”

        沈云临道：“高辛大夫可知城中哪些地方有水源？”

        高辛道：“这个我清楚。”

        沈云临道：“他们携带的病鼠不会很多，否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未知的危险，只要我们控制得当，他们就会知道用鼠疫来攻城，并不有效，而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凛然大气，“我们还要诛心！”

        “诛心？”

        “对，以武力征服，会换来畏惧，那么轩城呢？”

        高辛眼中一亮，“只要我们将大尤对轩城做的事传扬出去，那么必将引起众怒，各国便会借机征讨大尤！”

        沈云临道：“正是。”

        青葵这时忍不住插话道：“可是我们怎样才能将消息送出去啊？城门被锁了，外面都是他们的人。”

        沈云临一笑，看着千回等人道：“你们会做长明灯吗？”

        “会！”千回三人异口同声地道。

        沈云临点点头，与高辛对视一眼，不言而喻。

        大尤士兵知道城里还有很多活人，所以急不可耐地投放病鼠，这才有了应对之法。

        城□□有五□□井，沈云临等五人分别带了人在活井四周拉上了长布，长布上系上了铃铛，留了人看守，只要有东西掉进来，铃铛便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如此一来，一半的人看守活井，一半的人去焚烧尸体，每日熬住大量的大熏，几乎整座轩城都被熏了一遍，日复一日，每天死亡的、染病的都在逐渐减少，甚至得了瘟疫的病人也有了痊愈的迹象。

        这夜，轩城内早已挂上的红烛灯笼被点燃，为这座曾被死亡覆盖的城池添上了许多温暖之气。

        众人在医馆内席地而坐，围炉饮酒，畅所欲言，即便是寒冬，也不觉冷意，反而人心甚暖。他们曾经互不相识，却因一场饥荒，一场战乱而聚集在了一起，相互之间也由冷漠转变成齐心协力。

        悠扬笛声自千回指尖飞舞，配合着青葵的月下独舞，一动一静引来来鹅毛大雪，好似身处缥缈仙境。

        高辛道：“这一个多月以来，大家都在与时间抗衡，眼看就要十二月年尾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快到有时候都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沈云临望着千回和青葵的身影，道：“盛年不重来，岁月不待人，我们从来就盛不过时间，我们能做的就是不遗憾每时每刻。”

        “说的好。”高辛看着她，乍然望她，一身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殊不知心中自有丘壑，深情难言。

        一曲必，在座之人已满发白霜，自发地响起雷鸣般掌声。

        “阿姐，好大的雪！”千回伸手盛雪，分外欢喜。

        沈云临轻轻地笑，如玉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愈发温柔，那如潺潺细水的笑容看在人眼中毕生难忘。

        只听医馆外传来清唱声，众人皆起身走去。

        只见医馆之外的人，围成了数个人圈，绕着在飞扬的雪花中生气的火堆载歌载舞。

        高辛在旁道：“这是噫舞，也叫奴舞，是一位叫‘噫’的女奴跳来，她是一个因战乱变卖到异国的奴隶，因思念家乡而成。这首歌的意思大概是：国亡家亡我何在？黄土一抔泣泪血。国亡家亡我何在？夜夜心惊鸟不语。国亡家亡我何在？青丝白头肝肠碎。国亡家亡我何在？魂断百恨憎……”他说着说着，情到深处也凄凄哀哀，忧伤唱响。

        沈云临闻得这壮丽而悲鸣的歌声，不禁泪目感概，所求只是一生安宁，无关富贵权势，却那么难以实现。

        歌未完，舞未毕，人们就已停下了舞动，捻着袖子擦拭泪水。

        大雪来去匆匆。

        沈云临举目远眺黑夜，道：“开始吧。”

        不久，无数个耀眼的长明灯从轩城缓缓升起，乘着夜风，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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