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士为知己者死

他不明白这样的感情，他也没有这样的感情。他记忆里有淮城人的欢笑和和忧愁，有他们各种各样的情感，只是他能唯一共情的大概只有他们的憎恨，或许真的是恨意太深，以至于让墨淮安能够感同身受。

        白梨玉听见他问的话，回答道：“这当然是有的，有的人用金钱可以让别人为他卖命，所以有的是人去替他死。如果你说要心甘情愿的话那也是有的，有的人是为报答恩情，还有的是为懂得自己的人，有句话说‘士为知己者死’说的就是这种感情，还有一些人他死是为自己心里所坚持的正义，死而无憾，哎呀，总之有很多种情况的。”

        “那牵挂和想念呢？”

        “有的人就是会牵挂和想念啊，见不到对方会担心焦虑，会想对方在做什么，想什么，吃不吃得好，睡不睡得好，这些都是控制不住的，比如说父母会担心自己的孩子，这是天性使然，因为血脉相连，是亲情。恋人也会互相想念，有的甚至茶饭不思，这是因为爱情。朋友也会互相担心牵挂，因为朋友也是很重要的人。”

        所以是因为亲情、爱情、和友情？墨淮安还是无法理解，但是，“你说的我们是朋友对吧，士为知己者死，那你现在愿意为我去死吗？”

        “！”白梨玉就知道他果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真是白瞎自己一番功夫还为他解释，她真是要气炸了，当即狠狠地瞪着墨淮安，“当然不愿意，哪有叫朋友去死的，你可真是…真是…”白梨玉想不出一个形容词来。

        “你不是说士为知己者死吗？怎么又不愿意了。”

        “我…哪有你这样的，这句话重点在‘知己者’上面，朋友也分很多种好吗，你还不算知己者，咱们现在可没有到互相为对方死的程度上好吗？”白梨玉也不知道墨淮安是真不明白还是存心要捉弄她，莫不是看自己打了他几顿，怀恨在心，于是想骗她去死？

        墨淮安大概明白了，这应当需要很深厚的感情，在一定的情况下愿意为对方死，但是这条好像对墨淮安来说好像并不适用，因为如果问他现在是否愿意被白梨玉杀死，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不满的，但绝不是因为他同她友情深厚，他想了想对白梨玉说：“或许心有死志者也会如此呢？”

        白梨玉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谈到生死问题上去了，什么死不死的，他们就不能好好活着么？哪有那么多特殊的情景是会让他们不得不为对方去死的？

        墨淮安对这个倒像是真的感兴趣了，又问白梨玉：“那如何才能成为‘知己者’呢？”

        “啊这！”白梨玉突然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她想到了她感兴趣的事，“就是心意相通，朋友在想什么他还没说你却能提前知道，你能理解他的难处，能理解他的做法和想法，你们互相了解，又天然地有不必言说的默契，大概就是遇到了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所以首先是多了解对方。”白梨玉说完就盯着墨淮安。

        墨淮安瞥了一眼她，说到“朋友应该不会揭对方的伤疤，问对方的伤心事吧，应该能理解的吧！”

        白梨玉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子，她真当墨淮安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蛟龙了，他是没能感受到，而不是啥也不知道，看来忽悠是不行了，她正想要怎样跨过这个话题，然后墨淮安却自己开口了。

        其实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出来好像也是没有什么感觉，于是就从淮城五千士兵活埋讲起，他讲起来很平静，好像只是一场故事里没有感情的旁白，说到怨气的侵扰时，仿佛那个受折磨的不是自己一样，白梨玉听完却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淮城一战，伤亡惨烈，这些都是她所知道的，但是再次听他讲好像还是无法波澜不惊，她心中一片凄凉和感伤，最令她在意的还是受着那些怨气所困扰的墨淮安，淮城人无辜，墨淮安也无辜，淮城枉死的人死后怨气不散，他们早就没了意识，在这个大陆上惟有墨淮安记得他们的恨和怨，他承受着他们的循环往复的恨意，如果他本来没意识那就罢了，但他有，他有自己的清醒的意识，当他清醒时回想起来自己被控制到失去意识的自己会想什么呢？白梨玉好像无法开口，她不知道她该说什么。

        墨淮安没有听到她说话，转过头来看她，见她也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样子，“你不会是觉得我可怜吧？大可不必。”他真没那么伤春悲秋，他多数时候都是麻木的，他倒是不觉得痛苦和可怜。

        “要不，你讲讲你自己？”墨淮安见她还不说话，他不想别人觉得他可怜，而且也没必要，看白梨玉情绪低落，忍不住自己先提前话题，“你这样子，好像受怨气影响的是你，我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

        白梨玉听此才讲起灵华山来，说里面灵气有多浓，灵花灵草有多少，又说起里面那棵好看的梨花树，外面的人无法进去，还有自己的兔子朋友。

        她还有很多很多可以说的，她常住在了淮水，墨淮安回到湖底时她会在湖面上变一片大大的叶子，然后睡在上面，有时候墨淮安也会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看星星。

        期间，墨淮安失控了几次，很快又被白梨玉安抚下来，其实对于墨淮安来说，和白梨玉待在一起，他被怨气影响的时刻减少了很多，因为她的灵力压制着他。

        又是如此这般待了几个月，白梨玉想到了灵华山，她也该回去看看了，而且她看过的话本子讲完了，其实西洲大陆风俗人情，山川地貌仔细讲起来就那么多，有时白梨玉甚至自己讲起来都昏昏欲睡，倒是不同地方的文学书籍尤其是话本子，那讲起来好像就有趣多了。

        临走前白梨玉还是有些担心墨淮安的，虽然这方圆几百里没有人烟，他也离不开，但是他还是担心墨淮安会失控，因为自己变得不是自己这种情况一定很是难受。

        最后白梨玉还是走了，走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墨淮安，他却没什么情绪，好像该是如何还是如何，生活并没有因为白梨玉的到来或离去变得不同，反正他早就知道白梨玉会离开，心下也没有难过或其他的情绪，他还是躺在湖面上，闭着眼睛，或许是在听风，也或许是在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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