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话·海王星的睡前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宇宙的某个不起眼的缝隙里，一个女孩睁开了双眼，她发现，自己正待在一间漂亮的树屋里。

    「（她在讲自己的故事？）」

    她什么都不记得，就像婴儿一样一无所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唯有她近乎于本能的，似乎掌握一门语言，她觉得自己会读书、会写字。

    树屋里没有其他人，床铺、书桌，她不知道谁为她准备了这些，它们出现在那里，很自然，就像是苹果树上长出苹果，豌豆荚里冒出豌豆一样，它们和这个空间生长在一起。

    但是，一个人都没有，周围的环境那么陌生，她茫然又害怕，哇哇大哭起来。

    当她闭上眼时，她发现自己的意识一下子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就像是做梦一样，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里，她变成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球，周围一片漆黑，身上很冷很冷，只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才能看到一点点火苗一般的光芒，那个光芒似乎都未曾正眼看过她一下，她转过头，一大片璀璨的光让她吃了一惊，然而，那些细小的光都各自照耀着其他的某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她惊恐地睁开眼睛，自己还在那个房间里，她注意到窗外，像是顺从她的心情一样，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伤心的小雨。

    她擦干了眼泪，走到窗边的书桌前，书桌上正放着一本书。她好奇地翻开了书，不知道为什么，书里写着的文字她能读得懂。

    于是，她追随着书遨游，读到有趣的地方会让她露出笑脸，读到悲伤的地方会让她声泪俱下。直到读完这本书时，她长出了一口气，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积压在她心头，可她稚嫩的内心尚且连感慨都没学会。

    「“那本书的主人公王子最后打败了野心勃勃的邻国国王，娶到了心念已久的公主，但和公主一起长大，从小就喜欢着公主的骑士却在决战战死了。”」

    「“……”」

    「“嘿嘿，很老套吧，不过，当时就是这个故事让我心里放不下了很久。虽然我连当时自己有没有看懂都不太确定，但是我那段时间经常会想，这到底算不算一个圆满的结局，就那样消沉了好几天，打不起精神来。”」

    然而，就在这之后的某一天，海王星突然听到衣柜里响起一声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她去检查时，却发现一个骑士正四仰八叉地倒在里面。

    她惊讶不已，慌慌张张地把骑士解救了出来，骑士对她敬了一个礼，对她说几句话，但是，她听不懂骑士使用的语言。骑士察觉了她的难堪，就开始试着用肢体语言和她交流，虽然很吃力，但是她们也勉勉强强能做一些简单的交流。令她震惊的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骑士，正是她读过的那个故事中已经战死的骑士。

    从她得知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骑士的眉宇间似乎有许多的遗憾与悲哀，这使得她更加坚信，那个故事的结局并不是完美的，依然有没能被救赎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自信心，亦或者，那就是她的天性，她下定决心，要拯救那个骑士了。

    于是，她每天都试着和骑士说话，努力地用她能想到的话开导骑士，骑士也不抗拒，还会在交流的同时教海王星说她们星球的语言。骑士已经察觉到了，她只是一个故事的角色，一个幻影，一个心怀执念的幽灵。这个世界，终究不会是她的世界。

    终于，某一天，骑士向海王星道别了。

    海王星问她，你得到救赎了吗？

    骑士沉思了一会，最后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像一阵烟尘一样，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书桌上，已经不知何时又多出了几本书。

    「“从那天起，我就意识到了，这些书并不仅仅是给我的消遣，那还是我的命运。那些故事里有很多不完整不负责任的故事，我要认识每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这样，当他们出现在我身边时，我就可以帮助他们。后来，也确实是这样，树屋里时不时就会有新的故事精灵到来，而我试着用我的方式去理解他们，给他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安慰，因为那是他们得不到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海王星懂的东西越来越多，她从故事里学到生活中的常理，从故事精灵那里学会了各个星球的语言和各种不同的观念，她长大了，但也因此开始变得迷茫、懦弱、容易孤独了。

    她知道了自己是谁，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理解了自己的孤独。

    原先她并不觉得孤独，因为衣柜里经常会有新的朋友出现，随着思想越来越成熟，她开始感到空虚。

    直到有一天，一个老魔法师出现在衣柜里。

    老魔法师在故事里有很多徒弟，但却因为一次疏忽，学院受到了魔王的入侵，徒弟们被魔王蛊惑，反过来成为了王国的敌人，他解散了名存实亡的学院，郁郁而终。

    于是，海王星就向他拜师学习，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让他稍有宽慰。

    海王星练习得很勤奋，学习得很快，但是，其实老魔法师一直都藏着一门魔法没有教给她，那就是读心术。老魔法师知道海王星只是为了安慰他才努力学习魔法，她没有在魔法上的志愿，她真正的志愿还在迷茫中。

    她很孤独，老魔法师能读到。

    直到海王星学会了最后一门魔法时，老魔法师来向她告别。

    临别时，老魔法师给爱徒做了一次特别的占卜，他不想干涉海王星的内心，但他希望做一些回报她的事情。

    最后，他告诉海王星两个关键信息。

    你不会一直孤独下去。

    你将有去无回。

    「“啊……”」

    「“如果……我真的和云洛结走了的话，可不是有去无回吗？他占卜出的结果，是‘原结局’吧，只可惜我到现在才明白他的意思。”」

    老魔法师走了，她还是在迷途树屋继续生活着，偶然之间，她阅读地球的故事时，发现地球人似乎把她称为“海王星”，她喜欢那个称呼，于是就把它用来做自己的名字。

    她依然是那样孤独，新朋友来时，她可以用魔法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哄对方开心，但是，她知道的，那些朋友终究要离开。

    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海王星。

    海王星只属于深空，属于孤独，属于黑暗。

    她渴望逃离，她想逃到别的地方，逃到温暖的、光明的地方，不再忍受命运的不公。

    就在那样的日子里，衣柜里又一次响起熟悉的声音。

    她打开衣柜，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一个金发的女孩注视着她，呆滞的眼神，她当时还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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