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黛.一

广陵苏家专做丝绸布匹生意。

        苏家有一女名唤秀娘，自幼琴艺刺绣双通、长相秀美。

        对她爱慕之人可谓排遍城门，但却是没有一人能入得了苏家小姐慧眼。

        楼阁珠帘在前，一副古琴在后，纤细的手指触碰着琴弦，拨起一阵令人称快的音律。

        一袭粉装，唇齿动人，那头上的芍药簪花衬托起她的秀美。

        手托一件外袍披风，小丫鬟上前脆生生喊道“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快些回去了。”

        “要不然待会夫人要是知道我又带您来这了，那我可是得受罚的。”

        停下手中的动作，苏秀娘微微叹气。

        自生母过世以后，家母与家父便不许她再踏入这里半步。

        说什么一姑娘家家总偷偷出入于风月场所，若以后被他人传扬出去，自家还如何自证身家清白。

        面露忧伤之色，接过小丫鬟递上的外袍披上，秀娘轻声道“走吧。”

        陪同着自家小姐慢慢走下阁楼，小彤知道她心里难受，可面对家中的大夫人，她又如何敢违背她的意思呢。

        柳树拂面，微风吹动她的发丝。

        正值三月雨季，广陵这天也是说变就变。

        “快快快，赶紧的，雨要来了。”

        河岸之上，做着些小生意的人们连忙收拾着自家的铺子。

        又是支伞又是拾掇，忙的不可开交。

        可就有一这样的书生，眼看雨都快要来了，他却依然还守着自己那几张破烂字画，迟迟不肯离去。

        打开手中拿着的油纸伞，小丫鬟走在自家小姐身旁。

        见那书生身侧除了一个破竹娄以外，连件像样的摊布都没有。

        小丫鬟撇撇嘴道“小姐您看，都说这读书人分两类。”

        “一类是饱读圣贤书，头顶那状元冠。”

        “而还有一类呀，就是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连他自己个都养不活。”

        顺着小彤的话，秀娘往书生那看了一眼。

        一身青色长袍，用布条束起的长发。

        虽贫瘠但也还算是一身干净，只是眉眼间那股傲气到底是不像个做生意的。

        反正自己也不想太早回到那个家里，想来生母与家父对字画颇有一番兴趣。

        于是苏秀娘便来到了书生面前，看着地上摊开的一张字画，说道“梅兰傲雪，画倒是一副好画。”

        “不过这题词却是大可不必如此，反倒是让这画显得格外廉价。”

        听闻苏秀娘如此评价自己的画作，本就因为今日只买了一幅而苦恼。

        如此，书生此刻自然是没什么太好的语气。

        “这位姑娘，虽然小生也赞同你的看法。”

        “但如何画，该怎么画，这都是小生的自由。”

        “或许在姑娘看来它过于廉价，但在小生眼里它却是一副佳作。”

        听完书生所说，小彤鄙夷不屑，为自家小姐撑着纸伞，她道“佳作又如何，等下雨来了，我看你这地字画立马也是废纸。”

        不想同她个小丫鬟理论什么，书生收起地上放着的字画装进竹篓。

        道“今日天公不作美，这些字画就全当是赠与有缘人吧。”

        说罢，他背起背篓，同苏秀娘行了一礼，便自顾自的往街道内走去。

        瞧着他这幅模样，小彤只觉得他自命清高。

        “小姐，不是我说，您看看他那副德行。”

        “难怪从早上到现在他都没怎么卖出去东西。”

        看着书生远去的身影，苏秀娘倒也没觉得什么。

        见天上已经开始滴落雨点，她便招呼小彤继续回家，免得待会雨大了路不好走。

        跟上她的脚步，小彤陪同她一起回了苏府。

        可刚一进门，她们便遭到了当家夫人的质问。

        “说，你们今天都去哪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面对家母的问话，秀娘还想作些解释。

        但不料她那一贯娇生惯养的弟弟，却在母亲身边阴阳怪气道“她还能去哪啊，除了那儿，娘你见她还有去过其他地方嘛。”

        瞥了门口二人一眼，苏母没好气的叫管家带小彤下去，让苏秀娘待会过前厅一趟。

        正好今个她父亲也在，大家不妨好好坐下聊聊。

        苏母由儿子扶着向内室走去，而小彤也被后来的管家带了下去。

        站在院落之中，苏秀娘知道自己这次又少不了被一顿责骂。

        只是不想这次自己竟还连累到了小彤这丫头。

        微微细雨从天空划过，回屋换好衣服后，苏秀娘便被下人叫去了前厅。

        端坐于堂前，苏父品着盏中那新采的春茶。

        抱着手里的猫儿，苏母则和苏父说道“我说老爷的，这回你可要好好说她。”

        “以前她年纪小倒也不妨事，但现在她都已经是十七有初的年纪了。”

        “这要是被以后传扬，那她可还怎么嫁人呦。”

        被自家夫人嘟囔烦了，苏老爷放下茶盏拱了拱自己的袖子，道“行了，这件事我自有分寸，该怎么做用不着你跟着操心。”

        “老爷夫人，小姐到了。”

        随着下人的传话，苏秀娘迈着小步走进前厅。

        进来就对堂前父母双亲行了一礼，道“秀娘参见父亲，母亲。”

        瞧着秀娘这身青衣，苏父倒是没等她一进来就训斥。

        命下人为秀娘斟好一杯清茶，苏父道“坐吧。”

        得父亲的话，秀娘缓缓坐下身，心里也准备好了接受父亲的训斥。

        命身旁的下人都出去，宽敞的前厅内除了秀娘与父母双亲，此刻便再无其他人在场。

        “秀儿，为父我记得曾经就告诫过你，叫你不许再去那烟花柳巷之地。”

        “可你为何定要屡次三番故犯，同我所说背道而驰不可呢？”

        面对父亲所说，苏秀娘不想辩解什么，只道那里有自己同母亲的回忆，是自己唯一能思念母亲的地方。

        “胡闹！”

        随手一拍桌面，苏父看着苏秀娘说道“你忘了为父是怎么和你说的了吗。”

        “你的母亲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也就是你眼前这位正室夫人。”

        “而她只不过是你的奶娘，连个妾室都不是，从来就不是你的母亲。”

        苏父的话让苏秀娘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强忍着心中不甘，苏秀娘问道“难道在爹爹眼里，她真就如此不堪吗？”

        “放肆！

        对于秀娘的母亲，那一直都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他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爱过她的，可那也只局限于他与她在一起的时候。

        若说到如今，他也不后悔和她在一起过。

        只是面对秀娘，无论怎样他都对她有着几分怨意。

        “秀儿，你听好了。”

        “这一次为父我可以依然对你既往不咎，但事不过三，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倘若以后让我知道你再去哪个地方，到时候你可莫要怨为父心狠。”

        说罢他叫来丫鬟，让她们带秀娘回屋。

        并且还告诉她们，没有自己的命令，不许她们私自放小姐出来，否则一切按家法处置。

        被丫鬟们带回自己的房间，苏秀娘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哭泣。

        也许是因为觉得委屈，也或者是为母亲感到不值得。

        今日的秀娘没有同往日一样去和大家用餐，天刚一黑她便早早的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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