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沈在安今天下午临时被叫回医院代替请假的医生值班。

        他穿上白大褂，戴了工作时才会用的银框眼镜，俊秀的脸就算是素面朝天也很引人注目。

        “请17号李子威到2诊室就诊。”电子报号机响起了生硬的女声，随着重复的几遍报号，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推门走进了沈在安的诊室。

        “你好。”沈在安礼貌地打了招呼，李子威挑眉看着他，像是把整个人都从内到外观察透彻了才从嘴里挤出来“嗯，你好”三个字。

        沈在安莫名觉得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他又怕是自己多想了，便使劲闭了闭眼睛，开始走熟悉的流程。

        从李子威不多的阐述中可以得知，他今年25岁，是一名自由音乐创作人，也不清楚是因为生活压力大还是心理问题，对别人总是持有强烈的怀疑、嫉妒的情绪，并且对和自己亲近的人有独占欲。

        沈在安听得后背一凉，瞬间明白了刚刚从李子威一进来就透露出来的一股阴森的原因。

        “初步判断为偏执性精神障碍，后续要做测试，先拿这张单子去缴费。”沈在安说完递给他一张缴费单，他接过的时候手碰到了沈在安的大拇指。

        不知道为什么，沈在安总觉得他是故意的，因为在短暂的触碰后他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像是满意和回味。

        沈在安突然有点害怕，因为他永远也无法知道在精神科和心理科这种地方能碰到什么样的人，但他强行镇定了下来，摘下眼镜用带着体温的掌心捂了捂眼睛，然后按下叫号键。

        “请18号周止到2诊室就诊。”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沈在安莫名觉得很有安全感，松了口气，看见小朋友推门走了进来。

        “放学了啊。”他像是闲聊一样地问了一句，周止“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玩弄挂号单。

        “刚刚那个男的。”周止突然开口，“看起来很奇怪。他一直盯着外面墙上你的医生简介，比我做语文阅读题都仔细。”

        沈在安后背又是一凉，但表面故作淡定地犯贱：“是吗？可能被我的辉煌成就给吸引了。”

        周止切了一声，坐下开始简单讲了讲自己最近的情况。

        “那我再给你开个药配着吃，效果好点。”沈在安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文字从他的镜片里反射出来。

        周止没事干，就盯着沈医生，打心底觉得他长得很好看。

        但是能27岁都不找女朋友的怕是只有他了。

        “你谈过恋爱吗？”周止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沈在安疯狂打字的手突然一怔，然后又恢复了飞速，随口回答：“没谈过，母胎solo呢。”

        说完他觉得有些尴尬，又接了一句：“你谈过吗？”

        周止“嗯”了一声，有模有样地说：“谈过一个很漂亮的女同学，但是后来她转学了，就分了。”

        其实他的感情经历也是张白纸，只不过想在沈医生面前逞个强罢了。

        沈在安敷衍地“嗯嗯”了两声，并不好奇他和他“前女友”的恩爱故事。后来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你不是说你是单身主义吗？”

        完蛋了，露馅。周止暗叫失策。

        “咳。15岁以前谈的。”周止心想这谎必须给圆回来。“哟，没看出来你以前很野嘛。”沈在安眯着眼睛笑了，笑容很好看，直击周止的心窝，导致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李子威推门而入，看见了坐在诊室里闲聊的两人。

        沈在安：

        周止：

        李子威略带玩弄地说：“我没打扰到两位吧？”沈在安连忙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周止赶紧出去。

        但这个木鱼脑袋似乎并没有接收到沈在安的提醒，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李子威。

        头顶灯光的打下来，恰到好处地在周止立体的五官下形成阴影。

        “现在是我的看病时间。”周止放松了面部表情，带着轻浮和礼貌，“您可以等会儿再进来吗？”

        李子威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描述的表情，又微微转头看沈在安，只见后者也轻轻点头，他便撇撇嘴，退出了诊室，砰的一声把门拉上。

        “你干嘛呢，他进来给我个结果也不耽误你的时间。”沈在安目光重新聚焦到电脑光屏上，周止在一旁盯着他的眼睛看。

        淡淡的双眼皮褶皱，纤长的睫毛和天生的卧蚕，垂下眼看桌上的病历时白皙的眼皮盖住半个黑眼珠，再抬起眼时瞳孔都带着光。

        周止盯得入迷，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就是看他不顺眼。”

        沈在安皱皱眉，责怪道：“人家也没做什么，别带着这么大的意见。”

        周止忽然心生一股烦躁，冷淡地“哦”了一声，刺啦刺啦地朝后推开椅子站起来，头都不回一下就出去了。

        这小朋友奇怪得很。沈在安抬头看一眼半开的门，心里暗暗叹口气。

        紧接着李子威又走进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周止那些话的影响，沈在安莫名觉得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李子威径直走过来坐下，开玩笑道：“上个弟弟脾气可真大。”

        沈在安并不想搭理他这个话茬，但还是礼貌地哈哈了一下，然后就接过检查结果翻阅了一遍。

        “你现在的状况是需要服药治疗的，偏执性精神障碍应该及时开药按时服用，不会太久就能有好转。”沈在安有些疲惫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着双手放在键盘上打得啪啪响，“先给你开阿立哌唑片，缴了费就去拿药。”说完从打印机里拿出单子，伸手抬头看向李子威时，发现对方眼里有一丝难以察觉地戏谑之意。

        “沈医生，”李子威淡定地接过单子，缓缓开口询问，“我可不可以约一个时间段让你给我做专门的检查。”

        沈在安没懂他想干什么，但还是礼貌性地回复：“可以的，手机上预约就好了。”李子威点点头，冲着沈在安笑了一下，起身的时候说了一句。

        “那就下次见了沈医生。”

        明明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道别，但却麻得沈在安后背出汗，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等到下班，沈在安收拾好东西从医院出来，刚拿起手机给同事发了条短信，余光感觉到不远处的绿化带后面有什么东西快速地跑了过去，带动着草丛也晃出声响。

        可能是野猫野狗吧。沈在安不是很在意地想。

        坐上了公交车，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旁一个座位上的李子威。

        “沈医生，好巧啊，你也坐这趟车回家吗？”李子威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沈在安点头回应：“是啊，好巧。”然后两个人就没了话题。

        最后李子威开口问：“你在哪站下啊？”沈在安指指行程表上的一个位置说，“站东路。”

        李子威点点头，又朝着沈在安笑笑，刚好公交车就稳稳停在了站东路的公交站。

        沈在安礼貌地说了声“再见”就下了车，这是碰巧开始下起小雨，他躲到站台的檐下拿出背包里常备的雨伞，恍然间看见李子威也混在下车的人群里出来了。

        他也住这边？沈在安疑惑地想。

        他撑开伞往小区走，路上还去便利店买了点明天的早饭，出来的时候他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门口晃过去了。沈在安开始有些警惕，四处望了望，外面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了，路上除了遛狗散步的人以外，也没见到类似于小偷之类的外人。

        他紧紧捏了捏手中的购物袋，低下头直直朝着家走，速度快得惊人，仿佛真的有人在尾随他一样。

        进了家门，沈在安靠在门板上大喘气，站在餐桌前仰头喝水的周止瞥了他一眼，并没打算理睬他，进厨房放了水杯就回房间锁上门。

        沈在安早习惯了他忽冷忽热的性子，也不在意，现在也早就放松了对可能有跟踪者的怀疑，哼着小曲进浴室冲澡去了。

        第二天起大早，两个人一起出门，沈在安早饭吃个面包还嫌饿，出门又买了一个酱肉包子，像只兔子一样乖乖地跟在周止身边埋头啃包子皮。

        周止有时候会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小小一只吃东西的样子未免也太可爱了吧

        “你看我干什么？”沈在安早就察觉到身边的人不老实，仰头对上周止的视线，装作一脸正色地问。

        “没什么，你好看。”周止拿他没办法，只好顺着毛安抚，但他自己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除了夸好看就没别的形容词了。

        走到公交车站，两个人同时一愣。

        李子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止下意识把刚刚还带着笑的脸垮下来，握着拳向前走，站在离李子威几米远的地方，装作没看见似的招呼沈在安过去。

        “沈医生，早上好啊。”李子威突然隔着一段距离对着沈在安喊。

        “早。”沈在安觉得这个人很古怪，只是出于礼貌地回应了一声。

        早上的公交很挤，大多都是上学的学生，周止找到了一个空座位，本来正准备坐下，结果这时一位老太太上了车，他也就只好让了座，挤过人群到沈在安身边站着。

        李子威也跟着上了公交，只不过被堵在了很远的地方，沈在安垫着脚望过去，确认李子威和他们依旧处于安全距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学校，沈在安闲得没事坐在电脑前发呆，脑中莫名其妙蹦出了李子威的脸。

        他越想越奇怪，为什么这个人从一开始的种种行为都显得那么怪异。

        简直是细思极恐。沈在安揉揉脸，强行让自己的大脑思绪回到电脑上的文件。

        和李子威的专人治疗约在了周天下午，明天就是周六，可以睡一个懒觉。想到这里，沈在安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时咨询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周止走进来。

        沈在安看看腕表，感到奇怪：“现在是课间，你不休息跑这儿来干什么？”

        周止盯着沈在安的眼睛，随后低下头冷冷地说：“那个李什么的搬到我们旁边的房子来了。”

        沈在安差点被吓掉下巴。

        “为什么？！”他几乎是喊了出来，随后又迅速捂住嘴巴，压低音量，“李子威成我们邻居了？”

        周止点点头，翻出通话记录：“刚刚房东给我打电话了，说旁边那个房子也是他的，租给了这个李子威，让我们照应一下新租客。”

        沈在安认了命，叹口气向后仰靠到椅背上，周止靠在他的办公桌旁，瞧着面前这人一副颓丧的样子，有点想笑：“就有这么讨厌李子威？”

        沈在安摇摇头：“不讨厌，但不知道他是出于精神问题还是思想问题，他的一切举动都显得很奇怪，让我有点怕。”

        周止点点头，正准备说什么，这时上课预备铃响了，他便起身出门，临走前还叮嘱沈在安下午要等他一起回家。

        沈在安有点哭笑不得地答应下来，心想这人还真是个小孩子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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