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再探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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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把苏梨自己都吓了一跳,宣旨官高亢的声音立刻将她纷乱的思绪拉回到圣旨的内容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安楼乃远昭国祥瑞之征,先帝曾有禁官令,朝中大臣不得带兵进楼,今日虽事出紧急,大理寺少卿赵寒灼、京兆尹张忠已触此令,罚俸禄两月,以儆效尤,钦此!”
“臣等接旨!”
赵寒灼和京兆尹齐声开口,圣旨只有一份,且是用来惩罚的,也没人要争,宣旨官将圣旨递给赵寒灼。
两月俸禄而已,惩罚倒算不得重,只是他们前脚才踏进这茶楼不久,圣旨后脚就到,楚凌昭还是给足了安家和先帝的面子。
圣旨上只说了赵寒灼和京兆尹的处罚,并未提及楚怀安,苏梨扶着楚怀安起来以后,宣旨官冲楚怀安挤眉弄眼,打袖袋里拿了一支人参递过来:“陛下还有口谕:逍遥侯英雄救美注意分寸,别把自个儿的命折腾进去,这支百年老参,给你补补脑子。”
这话是兄弟间的调侃,话里话外都透着亲昵,的确不大适合写进圣旨里面高声宣扬叫旁人知晓。
楚怀安甩了宣旨官一记白眼,抬手打赏了他一点碎银,接过人参。
刚刚安无忧说的千年雪参他不要,现在这棵百年老参他倒是伸手接了,像是故意要给安无忧难堪。
“帮我谢谢皇表哥。”
“是!”
宣旨官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不多待,策马离开,京兆尹受了罚也跟火烧屁股一般冲出茶楼,赵寒灼倒是不受影响,温吞吞冲安无忧拱拱手:“大少,打扰了。”
他这人冷归冷,大多数礼数还是很周到的,安无忧微微颔首算是回了他的礼,又冲掌柜道:“赵大人来此也是公务所需,将两月俸禄送到赵大人府上!”
“食君之禄,忧君之思,今日是本官思虑不周,陛下罚了便罚了,本官心中并无不服。”
并无不服,便是不会接受安无忧这点补偿。
安无忧听出他的拒绝,抬起病态发白的手示意掌柜不用了,然后目送赵寒灼和楚怀安他们走出茶楼。
已是下午,午后的阳光正暖,明媚绚烂的洒下,茶楼里却莫名有些阴暗。
苏梨迈出门槛往回看,只看见安无忧笼在一层阴影中,看不清神情,像是要与那暗影融为一片。
门里门外,形成两个鲜明的世界。
“发什么呆,看你的路!”
楚怀安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掰正,肩膀越发的重,苏梨专心扶着楚怀安往前走,走了没两步,耳边传来一声郑重的低喃:“放心,我会帮你把人找回来!”
“……谢侯爷。”
苏梨犹豫了一下还是憋出一声谢,楚怀安的身体僵了僵,随即又放松:“谢什么,我欠你的多了去了,哪是这一星半点儿的小事弥补得了的?”
他欠她的多了,不知有没有把苏挽月那份也一起算上。
苏梨不想与他再争辩许多,抿唇没再说话。
楚怀安受伤的事很快传遍全城,赵寒灼让人细细盘查,京兆尹也加强了京中的巡逻,原本繁华安宁的京都,在这天染上几分紧张与不安。
苏唤月不在,绿袖整个人都惶惶不安,张枝枝的师妹已经没事了,她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没有保护好第一位雇主,十分愧疚并火大,不由分说的将绿袖接回四方镖局严密保护起来,又跟苏梨千叮咛万嘱咐,若是找到什么线索一定要通知她,苏梨只得应下。
楚怀安和苏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楚刘氏得了消息早早地在大门口等着,远远地看见楚怀安露着半边胳膊,红着眼眶奔来,及至跟前,将那胳膊上染血的绷带看得更清楚,呼吸一急差点晕过去。
“怎……怎么会伤成这样?谨之你还痛不痛?伤着筋脉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楚刘氏急得不可开交,眼角涌出热泪,嘴上说着话,站在楚怀安面前却是手足无措,好像轻轻碰一下都会让他伤口痛。
“没事,小伤。”
楚怀安随意回答,楚刘氏哪里肯信,目光一转落在苏梨头上,满眼心疼变成怨毒,很是埋怨苏梨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楚怀安靠在苏梨肩头把苏梨往怀里又带了带,与楚刘氏视线相对:“娘,伤是我自己受的,你看她做什么?”
他说话时还带着调笑,维护却是实打实的,楚刘氏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用绣帕擦着泪无可奈何的嗔怪了一句:“你便护着她吧!我们楚家,许是上辈子欠了他们苏家的……”
如果不是欠了,她这个儿子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栽在苏家的女子身上?
楚刘氏语气里的责怪很明显,苏梨没有出声反驳,楚怀安也没在这个时候惹她不快,只是在楚刘氏抬脚跨进大门的时候,在苏梨耳边低喃了一句:“苏家不欠我们家什么,是我欠了你很多。”
说完,拥着苏梨回去。
回到院子,下人立刻抬上热水,外面的走廊上也挂上灯笼,苏梨估摸着没自己什么事准备离开,被楚怀安叫住:“去哪儿?”
“侯爷要沐浴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该回避,以往这种事多半都是思竹帮他。
“没见着爷手不方便?帮爷脱衣服!”
楚怀安试着水温懒洋洋的说,苏梨颇为无语:“我去帮侯爷叫思竹过来。”
“爷不要她!”
楚怀安突然拔高声音,语气带着两分沉沉的怒气,他的反应有些异常,苏梨犹豫了片刻,过去帮他脱衣服。
苏梨动作麻利,他又极配合,很快脱到只剩一条底裤。
苏梨微微掀眸看着他:还脱么?
“脱!”
楚怀安大大方方的说,苏梨也不在这个时候羞怯,低头把他扒了个干净,视线不可避免的扫到某处,极具男子气概半睡半醒的凶兽。
“侯爷要我扶你进去么?”
苏梨把底裤丢到一边平静的问,楚怀安挑眉看着她:“你觉得本侯……”需要你扶?
后面四个字没能说出来,被苏梨坦然打断:“没将军的大。”
“什么?”
楚怀安有点懵,下意识的疑惑出声,苏梨目光坦荡的落到他腰腹以下,楚怀安浑身一紧,只见认真的打量片刻,重复刚刚的话:“侯爷的没有将军的大。”
“……”
楚怀安的表情一寸寸崩裂,这段时间他的确喜欢让苏梨把自己与陆戟比较,但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这么大胆,敢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
不管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极大的伤害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苏梨,你再给我说一遍?”
楚怀安咬牙切齿,苏梨偏头毫无畏惧,甚至还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侯爷确定要我再说一遍?”
“……”
这该死的女人!
楚怀安生着闷气自己坐进浴桶。
伤口不能沾水,苏梨帮他搓了背,洗完擦身体的时候,楚怀安把她轰了出去,对着自己的某处戳戳砰砰一阵思索,难道他真的没有陆戟大?
等等,不对!这女人竟然看过陆戟的?
楚怀安的脸顿时卷起黑云,然而某个在老虎屁股上拔毛的女人已经逃之夭夭。
从楚怀安的院子出来,苏梨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走到半路,远远地看见思竹神色慌张的从外面回来。
苏梨想起之前楚怀安夸张地反应,停下来想与她说两句话,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思竹看见了她,眼底闪过惊恐慌乱,急急的后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你……”
苏梨上前一步想把她拉起来,思竹迅速爬起来,见鬼一般转身就跑。
思竹跑得很急,中间几次险些跌倒,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回头看苏梨一眼,好像身后有非常恐怖的东西。
苏梨没去追她,思竹现在这样的状态,苏梨就是追上了她,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说不定还会吓得她情绪失控,像刘贵人一样胡言乱语。
忽略这点小插曲,苏梨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锁上院门回到房间,苏梨立刻从柜子最底层翻出一身墨色男装换上。
茶楼的库房和柴房底下肯定有问题,白天时间不够没能仔细查看,苏梨准备晚些时候再偷偷进去查看一番。
换好衣服,苏梨去厨房偷偷拿了两个窝窝头填肚子,边吃边从侯府后门出来,走到街上,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马上就要到夜禁时间,街上却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在街上走了一圈,看见有人卖花灯猜灯谜,苏梨才记起今天是元宵节。
因着楚怀安受伤,楚刘氏现在又一心向佛,所以这个元宵节逍遥侯府才显得格外冷清,不过这并不影响旁人热热闹闹过元宵。
街上小孩儿很多,拉着父母的衣角要买小玩儿,苏梨走得快,匆匆瞧着,步子忽的一顿,看见一个手工活儿做得极巧的面人。
那面人不知是捏的哪朝哪代的将军,身穿一身金色铠甲,披着大红色披风,胯下骑着黑棕马,手上持着一柄方天画戟,正策马而来,威风至极,面容竟与陆戟有三分相似。
“这个怎么卖?”
苏梨走过去拿着那面人问,摊主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打扮很是普通,闻言头也没抬,继续专注着自己手上的活计,苏梨只看清他光洁的额头和鼻梁下方投下的一片阴影,那人淡淡的开口:“十个铜板!”
倒也不贵,苏梨摸出十个铜板丢进他装钱的陶罐
回京这么久,阿湛应该很想陆戟,用这个面人倒是可以哄他开心开心。
苏梨想着,正准备将面人放进袖袋,面人的脑袋却突然断裂掉落在地。
苏梨一惊,却见面人断掉的脖子部位,有一个小小的纸片支棱出来。
什么东西?
苏梨连忙抽出纸片,纸片不过两指宽长,上面写着八个字:护好阿湛,其他莫管!
看见这八个字,苏梨的心脏猛地紧缩,连忙折返到那摊位旁,摊主还坐在那里,仍是那副低头捏面人的姿势,苏梨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来,看见一张陌生的长满痦子的脸。
“公……公子,怎么了?”
“刚刚坐这里那个人呢?”苏梨急切的问,那人眼神游移,似乎在想该怎么撒谎,苏梨手一翻,将刚刚戳着面人的木签抵在那人脖子上:“快说,不然我不客气了!”
那人没想到这样一个白面儒雅的公子动起手来这么不含糊,连忙开口:“往……往城门口方向走了。”
苏梨丢开那人朝前面追去,但现在正是放河灯的时候,街上几乎是人挤人的状态,苏梨又怎么能追得上?
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苏梨不肯放弃,挤着人群往前走,眼睛不停地在人群里搜寻,很快,她捕捉到一个戴着毡帽的后脑勺。
“站住!”
苏梨脱口而出,心脏激荡得好像要跳出喉咙,却还保持着理智,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他的名字。
陆戟,站住!
苏梨在心里喊着,越发孤勇的拨开人群,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娘亲,救我!”
阿湛!
苏梨循声回头,没看见苏湛在哪儿。
“阿湛?”
苏梨喊了一声,回头刚刚那个背影已经没入人流消失无踪。
“娘亲!我摔倒了,快救我!”苏湛的呼救声再次传来,苏梨咬咬牙,放弃追逐朝苏湛的方向走过去。
人流太多,苏湛个子小,一摔倒便爬不起来了,苏梨迅速找到他把他拎到自己身上挤出人潮。
苏湛原本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衣,打扮得漂漂亮亮,这会儿发冠歪了,衣服上也多了好几个大脚印,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也有好几处磨破了皮,可怜得不行。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人那么多你挤进去做什么?要是我不在这里怎么办?”苏梨急切的问,语气有些责怪,但更多的是担心。
苏湛一点没觉得疼,两只手环住苏梨的脖子小脑袋瓜一个劲的蹭她的脸:“娘亲,我好想你,我刚刚在街上就看见你了,我一直在后面喊你,你都没有听见。”
“刚刚就看见了?我买面人的时候你也看见了?”
苏梨抓着苏湛的胳膊问,苏湛自豪的点头,苏梨左右看看,把苏湛抱到僻静一点的地方:“刚刚那个捏面人的叔叔你也看见了吗?”
“看见啦,他脸上生了好多痦子,一点都不好看。”
苏湛摇头晃脑的说,苏梨抿唇,她了解苏湛,所以她能轻易看穿苏湛的小把戏。
苏湛是故意拖住她的,他见到陆戟了。
就在刚刚,在这繁华的京都大街上,在九五之尊的眼皮子底下!
身为镇边大将军,没有圣谕皇命,不得擅离职守,这是死令,可陆戟现在违反了,这罪名远比斩杀粮运使的罪名要大得多,若是被人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苏梨的后背一阵阵发凉,脸色也凝重得可怕,苏湛被她感染得敛了笑,有些不安,胖乎乎的小手在苏梨脸颊戳了下。
“娘亲,你……你不要生气,我刚刚的确看见……”
“阿湛!”苏梨急切的打断苏湛:“你做得很对,刚刚的事,不管谁问你,你见到的都是那个脸上长满痦子的叔叔!”
“娘亲,我……真的做得对吗?”苏湛犹豫,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他很多人都更知道军令如山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自己顶天立地的父亲违反军令了,很严重的那种,重到可以杀头。
“嗯!你没做错!”苏梨捧着苏湛的脸肯定,仍心有余悸,急促的呼吸还没缓过来。
陆戟不会无缘无故冒着杀头的危险到京中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让他不得不离开边关。
到底是什么事?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什么没有人上报朝廷?
苏梨急速的想着,手心微微冒出冷汗。
“苏小少爷,你在哪里?苏小少爷……”
听见呼喊,苏湛兴奋地挥手:“我在这里!”
话落,几个穿着短打、个子高大的人匆匆赶来,在他们之后,跟着穿着灰色长衫的陆国公。
苏湛怎么会和陆国公在一起??
苏梨诧异,抱着苏湛行礼:“民女拜见陆国公!”
“不必不必!”陆啸急切的说,锐利的眼眸迅速扫过苏梨和苏湛,见苏湛一身狼狈,手上还带了伤,大手一挥:“先去医馆治伤!”
“……”
一行人形成两堵不可撼动的人墙将苏梨和苏湛护送到医馆,今儿是元宵,医馆的大夫都回去和家人团圆了,只有伙计留守着,陆啸信不过伙计,让人给了银子,自己亲自抓了药碾成粉给苏湛敷上。
“小湛,痛不痛啊?要是痛的话就跟爷爷说,爷爷再轻点。”
“……”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苏梨绝不相信驰骋沙场的陆国公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别人说话。
“不痛,爹说男子汉流汗流血不流泪!”
苏湛勇敢的说,小脸平静,黑亮的眼睛眨巴着,一点水汽都没有,陆啸听他这么说,当即横了眼:“胡说!你还这么小,你爹怎么能跟你说这种混账话?”
“我爹说,小时候他爹就是这么教他的,那我爹的爹说的也是混账话吗?”
陆啸:“……”
苏梨:“……”
气氛一度十分微妙,苏梨轻咳两声:“阿湛,不许这么跟陆爷爷说话!”
苏梨低斥,陆啸回头很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低头在苏湛手上缠了一层纱布。
“谢谢陆爷爷。”
苏湛乖巧道谢,陆啸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过了一会儿,医馆门口一阵哭闹,一个绿衣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看见苏湛安好无虞,腿一软跪在地上:“呜呜,小少爷,幸好你没事,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奴婢一定会被夫人打死的,呜呜呜……”
丫鬟是真的吓坏了,苏湛听话又聪明,平时出去玩都没什么事,谁曾想今天才刚出门,她去给苏湛买小吃,回头就看见几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堵了马车把苏湛带走了,丫鬟吓得一路哭一路追,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这几个男人是陆国公的手下。
“行了,别哭了,小孩子阳气弱,大过节别哭着给他添晦气!”陆啸不满的呵斥,他其实并没有要凶小丫鬟的意思,只是在军营待久了,语气总是生硬带着股子塞北的冷厉。
绿衣丫鬟吓得打了个嗝儿,眼角坠着颗泪珠都不敢眨眼睛,怕一眨眼泪就掉下来。
“嗯,别哭了,我没事的。”
苏湛拍着丫鬟的肩膀有模有样的安抚,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人想发笑,丫鬟一时哭笑不得。
陆啸又看了苏梨一眼,分明是有话要说。
苏梨隐隐察觉到他要说什么,暗暗叹了口气,冲那丫鬟到:“时间不早了,先带小少爷回府休息吧,以后仔细些,别再看丢了。”
“是,多谢三小姐!”
丫鬟连忙道谢,苏湛闻声眼巴巴的看向苏梨:“娘亲,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
“过几日得空了再说,今日先回家去。”
苏梨坚持,苏湛有些失望,却也能感受到苏梨与陆啸之间的暗流涌动,他点点头看向陆啸,一脸真诚:“陆爷爷,我娘亲对我和爹都很好,虽然我爹不在这里,但你不许凶我娘亲,不然我和……我长大以后会替我娘亲报仇的!。”
苏湛本想说自己和爹都会替娘亲报仇,但想到自己爹已经‘死了’,便急急的改了口。
哼!报仇?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样子还跟老子提报仇?
陆啸在心里冷哼,面上一片严肃:“行了,我陆家的男人,从来不会欺负女人,别婆婆妈妈了,快走!”
苏梨:“……”
陆国公,您和孩子他爹说话的方式还真是……一模一样!
苏湛第一次被人说婆婆妈妈顿时觉得伤了颜面,当即挺直背脊,昂着小胸脯带着绿衣丫鬟离开。
等苏湛走了,陆啸一个眼神,手下的人便把药堂伙计也撵出去,四处把守着,形成一个静谧安全的空间。
“说说吧。”
陆啸抬抬下巴说,好似对所有的事都已了如指掌,一般审讯也都是这样诈犯人口供的,苏梨并不慌乱,从容反问:“国公大人想听什么?”
陆啸掀眸,眼神似无形薄刃寸寸扎在苏梨身上,不曾见血,却实打实的扎着疼,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苏梨却还咬着牙忍着。
片刻后,陆啸收了那股子嗜血狠戾的威压,唇角勾起笑,常年冷钩似的眼角也染上一分暖意:“这小崽子,和那臭小子小时候一模一样,连说话的调调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以为老子老眼昏花认不出来了?”
陆啸的语气有些得意,一方面是知道自己有这么大个孙子开心,另一方面是因为苏湛的聪明讨喜。
这孩子被教养得很好,聪明劲儿有,正义感也不少,是棵好苗子,以后做什么定然都是极有出息的。
“请国公大人恕罪,阿梨贸然回京,还未探清京中局势,是以未让阿湛与国公大人爷孙相认。”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梨也没有再找借口搪塞遮掩苏湛的身份,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陆啸脸上的笑意未减,抬手指了指她:“老夫对你这个小女娃也有所耳闻,知道你有些不同,没曾想你竟如此有能耐,倒是叫老夫刮目相看!”
“国公大人谬赞!”
苏梨回答,语气不卑不亢,不曾因为五年前那些流言蜚语而自惭形秽,陆啸满意的点点头:“骨头不软,倒是与那臭小子的驴脾气有几分相似。”
陆啸说着敲敲桌子,从袖袋里摸出一块银锁递到苏梨面前。
那银锁是特别打制的,锁做得极精致,上面刻的不是元宝什么的,而是一只鸳鸯,苏梨会画画,一眼就看出锁上刻的是只鸳鸯。
鸳鸯向来成双,这锁自然也是两个。
苏梨五年前见过另一个,那是陆戟唯一随身携带的东西,后来,他再也没戴过那个锁。
“这是臭小子的娘让人打的,是一对,一个在臭小子身上,这一个……”
“国公大人,这个我不能要!”苏梨推辞,在陆啸不解的目光中低声解释:“国公大人,我……不是阿湛的生母。”
“那他的生母呢?”陆啸轻声问,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悲戚,已经猜到几分,苏梨如实相告:“没了。”
没了,就是不在了,这个世上再看不到这个人,听不到这个人的声音。
陆啸一生见过无数生死,这颗心本应早已硬如铁石,如今听见这个消息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难过。
国公府很大,可很少有人可以让他说说知心话。
他看着苏梨,想起某些悠远模糊的旧事。
“臭小子的娘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那时我在边关战事正急,她在京里染了重病,我回来时,她坟头草都长了快一人高了。”
谈起早亡的发妻,陆啸的眼眶很快红了,向来挺直的背脊也出现一丝佝偻,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此生所有的柔情都给了那位早亡的佳人。
“臭小子不记得他娘长什么样,现在他儿子又是这样……”
陆啸说着哽咽起来,当年少痛失爱妻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骨肉身上,总是要比发生在自己身上更加残忍。
“将军把阿湛教得很好,阿湛这些年过得很快乐!”
苏梨干巴巴的安慰,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还能说些什么。
想到苏湛,陆啸的悲痛轻了一些,他抬手揉揉眼睛,将还没来得及成形的泪意拭去,片刻后又恢复到平日沉静严肃的国公形象。
像多年前在战场上接到爱妻死讯,一瞬间的悲伤之后,又继续上阵杀敌。
他们这样的人,注定不能像旁人那样恣意快活。
平复了情绪,陆啸复又看向苏梨:“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叫你回京以后,不入国公府,反而让我的嫡亲孙儿入了你苏家的祖籍?”
陆啸这话问得很平静,并没有对苏湛入了苏家祖籍的事生气,只是想知道这背后的隐情。
一语中的,苏梨无可隐瞒,噗通一声在陆啸面前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请国公大人恕罪,民女回京,是为包庇斩杀粮运使的凶犯!”
陆啸此人光明磊落,向来以‘上对得起皇天后土,下对得起君王百姓’为准则,以他的性子,就算是独子犯下大错,他也能大义灭亲,所以苏梨回京以后没敢立刻找陆啸据实相告。
听完苏梨的话,陆啸有好半晌没说话,他的表情由震惊到了悟,到最后化为无尽的苍凉。
“那个臭小子……斩杀了粮运使?”
陆啸说得很慢,中间还停顿了一下,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会干出这样糊涂的事。
苏梨有些不忍心,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是!”
“这个臭小子,还真是给老子长脸了!”陆啸低笑,笑里满是无赖悲怆。
他很清楚自己儿子的脾气,若不是被逼急了眼,断然不会做出斩杀朝廷命官这种事。
他也很清楚朝廷律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无论出于怎样的理由,斩杀粮运使,是重罪,就算他们父子俩所有的战功加起来,也抵不了这一宗罪。
因为这朝中会逮着这条罪名要陆戟性命的人太多了……
“朝中有人贪污军饷,去年雪灾,边关暴动,将军上了折子请陛下拨款赈灾,赈灾款迟迟未到,将军用军粮安抚百姓,粮运使送来的冬粮却比平时还减少了一半!军中尚且不够吃,更遑论边关百姓?”
苏梨急切的说出原因,她没有说的是边关暴动,军中将士一日只吃一餐,她没说那个粮运使的态度有多嚣张跋扈,她也没说粮运使运来那一半冬粮里,掺了多少发霉腐坏的烂米。
她没说那日若不斩杀粮运使,边关数座城池的百姓会立刻倒戈投诚胡人!
那一日陆戟只用一枪就挑了那粮运使的心窝,却也一枪挑了陆家忠君爱国的名声。
若不是被逼入绝境,谁会先将自己置于死地?
陆啸的眼睛被怒火烧得发红发亮,从苏梨在除夕宫宴上那一篇国论他便隐隐猜到军中如今不好,却没想到军中的情况会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这么多。
“那日,你拿着帝王鞭来国公府找我要东西,不是去替逍遥侯求情,而是请赵寒灼查贪污案?”
“是!”
苏梨承认,陆啸长长的舒了口气,难怪那日宫宴上赵寒灼会一反常态主动插手要调查,原是在践行诺言。
“侯爷知道此事也在帮你?”
“是。”
“还有旁人知道此事吗?”陆啸又问,苏梨迟疑了一下:“陛下已猜出我与将军认识,但不曾提过粮运使一事,我不确定陛下知不知情,不过从前几次谈话可以看出陛下对安家似乎有所怀疑。”
“安家?”
陆啸若有所思的捋捋胡须,片刻后又看向他手里的银锁,把玩片刻,陆啸再度把锁递给苏梨:“你虽不是小崽子的生母,却也入得了我陆家的门,拿着吧。”
陆戟随身戴的那个锁已经不在了,苏梨就算拿着这锁也成不了对,但她没有再拒绝,伸手接过:“谢国公大人!”
“起来吧。”
陆啸说着扶了苏梨一把,他的手很有力,手上有伤疤纵横交错,与密密麻麻的掌纹交叠,掌心传出温暖燥热,源源不断且醇厚,叫人心绪安定平和下来。
“国公大人,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能查出罪魁祸首,为将军洗清罪名!”苏梨恳求,陆啸板着一张脸,眼神冷肃的瞧着苏梨,直看得苏梨惴惴忍不住想避开他的目光时,忽的抬手在她额头拍了一下。
“臭丫头,那是我儿子,我还能上赶着送他去死么?”这动作俨然已是把苏梨当做自己人,苏梨还有些不大适应,揉揉额头附和:“……国公大人说得有理。”
夜空绽放烟花花束,元霄灯会快要结束了,陆啸瞧瞧外面,一脸了然道:“你今天穿成这样,夜里又打算去哪儿翻墙?”
这语气像是家中长辈逮住自家小辈要出门爬墙干坏事一样。
苏梨的脸微微发烫,却也并不隐瞒:“不瞒国公大人,今日在昭安楼后院,我发现库房和柴房有些古怪,只是时间不够不能细看,便想晚点再去查探一番。”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陆啸说着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冲苏梨道:“屋里这几个都是信得过的,你挑两个带走。”
“昭安楼有禁官令,我若是被抓到还有说法,万一……”
“要是被抓到了我自会去面见圣上护你周全!”陆啸打断苏梨的话,他的声音拔高了许多,浑身的气势变冷,鬓角的银丝像凝了霜。
苏梨白日发现了茶楼的古怪,但当时没能查探,必然已经惊动了背后的人。
只要背后的人不傻,就不会还留着那些古怪等着她再去查,她要再去,无异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赌的不过是那些人也许没有时间做得太细致,还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行军打仗,最忌讳推来推去的虚礼,苏梨咽下后面的话,凭感觉选了两个人径直离开。
花灯会刚好结束,人潮回涌,掩护了他们的行踪,茶楼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客人也都渐渐散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茶楼里的灯影熄灭,只留下外面檐角几盏稀疏的灯笼。
伙计关上店门,苏梨和那两个人趴在茶楼后院房檐上,在茶楼伙计住的房间灯熄灭以后,又等了片刻才悄无声息的潜入后院。
白日走过一遭,苏梨对后院的地形很熟,带着人迅速找到库房。
那两人也是极有经验的,见库房上了锁,立刻掏出一枚银针开锁,门开以后,一人进去探路,苏梨跟在后面,外面留下一人守门预警。
夜里偏凉,进屋以后苏梨却没有感受到和白日一样的热气。
白日没事烧着地炉,夜里却不烧了?
苏梨皱眉,伏身蹲下,从鞋底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楔进地砖,轻轻一撬,地砖立刻松动,下面果然是空的!
苏梨一喜,抬起地砖。
“小心!”
先进来探路的人从背后拉住苏梨的衣领把她往后一带,避开从地砖下面射出来的短箭。
啪!
短箭射破房顶的瓦盖,有细碎的渣石掉落。
“屋里全都是机关,已经被触动了,不要乱动!”
那人低声警告,语气有些紧张,苏梨拿起地砖闻了闻,砖已经凉透了,上面只残余了炭火熏烧的味道。
“下面有地炉,火已经灭了,我想看看通往什么地方。”
“必须先破机关。”
“怎么破?”苏梨问,那人没说话,轻轻咳了一声,忽的抓住苏梨的腰带把她丢出门口。
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守在门口的上转身一把接住苏梨。
嗖嗖嗖!
屋里立时响起利箭发射的声音,借着月光,苏梨只看见那人不停躲闪又不停触碰机关的身影。
一刻钟后,利箭发射声停止,至于下那人粗重的呼吸,库房房顶的瓦片被射了个稀碎,轻柔的月光透过密密麻麻的狭小缝隙倾洒下来。
“好了。”
那人说着抬手又取下几块地砖,露出一条半臂宽,半人高的地道。
地道里全是被烟熏火燎的黑灰,他率先跳下去,苏梨复又进屋跟在他后面,门口那人照旧警备放哨。
下了地道以后可以感受到墙上还有些许余温,里面一片漆黑,一点亮光都没有,半臂宽的距离对男子来说行走颇为艰难,这人又比较高大,只能侧着身子往前走。
苏梨刚想走前面去,鼻尖突然闻到熟悉的桐油味。
不对劲!
脑袋里警铃大作,苏梨抓住那人的腰带:“快往回走!”
男子行动不便,苏梨几乎是抓着那人的腰带在往后拽,他们往后跑了没几步,地道一下子变得很亮,汹涌的火舌卷裹着热浪呼啸而来。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夜空。
远昭国雪泽年,新帝继位第三年,元宵节当夜,天降炸雷,举国闻名的昭安楼柴房突然起火,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众人发现库房被雷击中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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