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掌控兮兵荒

天刚蒙蒙亮，穆小晚半梦半醒中，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走在一条漫长的沙子路上，怎么走也走不到目的地她嘴里总有吐不完的沙子，她拼命地异常费劲儿地吐

        终于她睁开眼，慢慢回想起昨晚发疯。

        回想起昨夜的伤痛感，还很清晰，但一觉醒来，多出来的理智却让伤痛不像昨夜那么痛了。

        她头晕目眩，正欲起身，就看到了烨云迟他就趴在了她床沿，长姐在茶桌旁打了地铺，丫鬟川川趴在书桌边正酣睡

        穆小晚想着他们为了自己操心了一夜，而自己昨夜闹够了，能任性地躺在舒舒服服的床上，他们却疲惫地睡在了不该用来睡觉的地方，心中说不出的内疚又想到昨夜对父母亲，本就不关他们的事，自己却把那个世界的怨愤撒在了他们身上

        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实，却一次次地成为一个人兵荒马乱的理由，直到把这些人都牵连进自己的情绪中，她不该！

        她又一次下决心——要减少一个人兵荒马乱的次数！

        她曾经想不通，为什么走着走着，一个个都走散了。

        后来，大道理她都懂，走散了或许恰恰是自己成长了，那些落后的情感、质量差距太大的情感，以及同自身成长不同步的人被淘汰了，并不是走散了。

        她劝自己不必悲春伤秋，她告诉自己，情感的质量不匹配，成长的速度不匹配，他们就同自己走散了。

        她此刻想，她不该把过去带到这里，她应该往前走，珍惜接下来要同行的人，接下来要同行的人是、他们吗？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留到了棉被上

        明明她把哭泣调成了静音，却不知怎地，烨云迟从睡梦中醒来，正迷糊着双眼，抬头看她。

        “好些了？”烨云迟揉揉前额，问。

        小晚点点头，没说话。

        “你可知，你前半夜呼噜声两短一长，后半夜两长一短？”见穆小晚情绪低落，他想逗她。

        “辛苦大人了。”她并没和他斗嘴。

        看她泪眼婆娑，烨云迟玩闹少了几分，许是因为昨夜的事，他下意识拿捏着玩笑的尺度，既希望她轻松，又怕过头。

        “往后别这样喝了，更不可乱吃葛谷丸。昨夜你经脉不通，差点儿”他并不想说教，又转而笑道，“即便你有故事，他们有酒。”

        他在哄她。

        “是我昨夜没掌控好自己的情绪，让大人看笑话了。”小晚想道歉。

        “与情绪无关，再说，为何要掌控情绪？”烨云迟压低了音量问她，生怕吵醒了屋内两个熟睡的人。

        “聪明的人都可以治理好自身的情绪，不是么？”她起身披外套。

        他扶了她一把，坐在了她的床边，温和道：“并非八面玲珑，让所有人舒服，才是掌控情绪。你的愤怒让周遭感受到，你的睚眦必报也让周遭感受到，这样身边的人就不会得寸进尺了，也不会轻易打搅，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掌控情绪？”

        穆小晚有些不相信这是从烨云迟口中讲出来的话，怔怔地抬眼看他，半晌沉默，思考他为何说这样的话。

        “譬如，我就感受到了你的逆鳞。”又听他补充道。

        听他这么补充，穆小晚突然有了探讨的欲望，问：“我的逆鳞？”

        “对，你的逆鳞，譬如——”他微微侧身，露出了久违的梨涡浅笑，“你说的洁癖。”

        穆小晚正回忆自己昨夜说了些什么

        “昨夜在场看你发酒疯的人都会如我一样，摸索你内心的法则。”烨云迟低头笑道，把自己说成了在场的人之中的一份子。

        穆小晚顿时觉得，昨夜自己的无端愤怒也许惊吓到一些人了，于是说道：

        “我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但我炸点明确，这些关于我个人的法则不难摸索。”她又忍不住好奇轻声问，“只不过，我不懂，大人精力宝贵，何必摸索我的炸点？还是，天生对炸点敏感？”

        烨云迟见她以往的精气神恢复了一大半，目的达到了。

        “我只有摸清了，才能顺利地避开你的炸点，你我之间的感情，才能朝我预计的方向发展。”烨云迟嬉笑道。

        穆小晚知道他又开始戏弄自己了，不过，看在他出于好意，再加上没有心情，便没同他较真儿，“昨夜，云迟大人明明没有必要留宿，却留宿了，想必麻烦大人不少，我且先谢过大人了。等我问过父亲”

        “令尊令堂昨夜不得接近你，否则，他们此刻会在你身边。我看，他们对你是出自真心，并非”烨云迟打断了她的客气话，却说了些想说的话，他还是好奇穆小晚同父母的关系，话说一半便打住了。

        穆小晚没言语，神情落寞，耷拉着脑袋。

        “只是你一直念叨的‘牌技’、‘烂牌’是何意？”烨云迟仍就好奇。

        “每个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如果父母亲不好，就好比一张不能公示于大众的烂牌。”她低声回答，理性且毫无波澜。

        “可，你怎么伤心成那样有人告诉过你么？只要你一哭，这世间的人就都对不起你。”

        烨云迟不由自主伸手轻触碰她的手，但她将手缩回，见她排斥，他便立马缩回了双手。

        穆小晚并不想将一些事混为一谈。

        氛围尴尬，烨云迟起身欲给她倒茶，怎料在这时穆之书醒了，见妹妹比起昨夜的糟糕状况好得太多，喜不自胜，便叫醒了丫鬟川川，让她去喊人。

        穆小晚站在闺房的门口，晨光熹微。

        此刻，父亲母亲、兄长急匆匆赶来看她。穆小晚见父母亲面容憔悴，想必他们也一样整宿没睡好，母亲看到穆小晚平静温和的样子，更生几分失而复得的喜悦。

        就在母亲要探身向前抱穆小晚的时候，穆小晚一脸严肃虔诚，突然跪下。

        她在众人面前，给父母亲分别磕头，认错道：

        “女儿不孝，昨夜让爹爹娘亲伤心。是我不好，”她诚恳说道，“我曾跟爹爹娘亲提到过，过去昏迷的日子里，我去了另一个梦境，在那里历经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遇到的家人和你们不同这一切皆出自于我的执念，是我的执念伤害了你们。有时候我难自控，就像我无法改变‘家人’二字的定义一样——”

        她顿了顿，泫然欲泣，接着道，“家人，是在危难时候，一点都不会退缩的才是家人；是他和你说话，你不用去判断哪句真、哪句假的，是家人；是你不需要使用手段去博弈，只需要给他展现你一腔赤诚是你出走半生、经历无数，你可以玩弄虚伪圆滑，却不愿意用在他们身上的才是家人！家人，是过命的交情，不是连‘钱’字都过不去的坎！‘家人’这两个字，在我这里比命都重然而，随着时间账本的清算，我才发现，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最重要的家人对我的爱，早就只取不存”

        穆小晚好像停不下来，沉浸在某个世界里，诉说着一切虽说比起昨晚愤怒的情绪冷静许多，但仍然可以感受到她对于“家人”二字的执着。她好几次试图强忍的泪水的样子，更是看在了一些人的眼里，惹人怜惜。

        烨云迟在一旁出神，看她伤心的模样，即便不知道原委，也会断定这世间有什么人一定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

        “不说了，丫头”母亲想起了些什么，心疼扶她起身。

        “母亲，且让我说完，”她拒绝了起身，接着道，“昨夜，我酒后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并非是因为你们，是我将昏迷梦境中的父母亲混淆，是我把对他们的怨气都撒到你们身上，是我不好！对不起，娘亲！对不起，爹爹！”

        见穆小晚小脸红彤彤，眼中噙泪，父母亲更觉小女儿惹人怜，不但不生气，更为昨晚跟醉酒的娃较劲儿的事——于是，内疚之情更甚！

        烨云迟本来作为一个外客，不便杵那儿听别人家事儿，不过，还是忍不住听随后，还察觉到，穆小晚和她兄长穆之达说话异常客气，很是怪异。

        她兄长穆之达连忙上前要解释昨晚那狠狠一巴掌，还没开口，穆小晚便冷冷地抽开哥哥的手，冷冷道：“兄长打得对，是小晚不对，兄长教训是应该的。”她脸转向一侧，看也不看穆之达，一副客客气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烨云迟连忙给穆之达递眼色，穆之达当然也发现了妹妹对自己的冷淡。

        想必，穆小晚认错是认错了，她在道理上站不住脚，但是扇自己的是她的哥哥，就是不可以！的确，穆小晚觉得，只要扇自己的是自己人，都不行！她认错是认错了，伤心也是真的。

        穆之达有些不知所措，看妹妹的样子，根本不具备哄妹妹的氛围，于是，烨云迟便笑着私下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慢慢劝解，不必急于一时。

        “云迟大人，朝服、冠帽皆已备齐，您看也快到点卯的时辰了”烨云迟的小跟班儿义旭催促道。

        这边烨云迟管别人家事管得起劲儿，另一头，义旭早就回到穆宅，在外头如热锅蚂蚁，转了半天，忍不住催促他要点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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