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早已动心》吾彩20211212

        海城，七月。正中午，烈日炎炎，三十九度的高温，似乎能把人给烤熟。

        方小满脚上踩着一双黑色人字拖，穿着一件宽松草绿色体恤，配了一条五分喇叭牛仔短裤，一手撑着黑色太阳伞，一手举着手机，边接电话边匆匆往地铁站赶。

        “喂，你好。……一房一厅，有的。看房可以，但我现在有事，过了五点之后你再打我电话可以吗？……哎，好，再见。”

        刚挂断，手机又响，方小满再次接起：“你好？……退房是吧，我今天有点忙，你看明天可以吗？……哎，好，谢谢啊。”

        “喂，你好……”

        等最后一个电话挂断，方小满已经到了地铁口。

        见扶手电梯上太多人，她干脆走楼梯。一双白皙小巧的脚上踩着人字拖，吧嗒吧嗒小碎步疾走，下了长长的楼梯。

        进了冷气肆虐，凉爽无比的地铁站，这才感觉回到了人间。

        方小满一边走一边拨通了电话。电话刚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一个略带着些粗哑的声音响起：“喂……，说话，方小满？”

        地铁站的走廊里，几个一身水泥浆的农民工，正贴着墙右侧躺在凉席上睡午觉。

        方小满小心绕过他们，这才开始说话：“季尘，你可总算开机了。你现在到哪了？”

        “地铁上，还有一站。”

        “是白沙站，别下错。我已经到了地铁站，就在e出口这里等你，e出口，千万别走错，不然待会儿可够找了。对了，我特意穿了件绿色的t恤，方便你找……”

        电话那头嗤笑一声，满满都是嫌弃：“方小满，我十八岁，不是八岁，啰嗦。”电话粗鲁挂断。

        “小屁孩还是那么没礼貌。”方小满丝毫见怪不怪，笑着嘀咕一句。

        白沙地铁站是海城地铁最重要的枢纽之一，永远都是熙熙攘攘。

        方小满穿过人群，走到e出口牌子的下面，抱着手机靠墙站着等。

        五官精致，皮肤雪白，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灵动地转着。不施粉黛的脸上因为急走了一路而微微泛了红，整个人看起来鲜活又漂亮。

        这样的美貌在美人如云的国际大都市海城也不算常见，惹得过往的路人频频看过来，还有两个男人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可方小满却像浑然不知，只是目光快速扫过一张又一张路过的脸，寻找着记忆里熟悉的面孔，生怕错过。

        看了有十几分钟，眼睛都快看花了，方小满也没找到要找的人。

        怎么回事，还没到吗？方小满点开手机，再次拨出季尘的号码。

        刚响了一声，那边就挂断。再拨，再挂。再拨，再挂……

        “真是太久没挨打了。”方小满气得小声骂人，想往里走走去找，又怕两个人错过，只好伸着脖子往里看。

        身旁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方小满转头，差点撞在身后那人身上，急急后退了两步。

        一个年轻男子瘦瘦高高，两手插在裤子口袋。上下一套黑色运动服，运动衣帽子扣在头上，帽子底下还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压得极低的帽沿下戴着一副太阳镜，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鼻梁高挺，嘴角微微翘着，对着她微笑。

        可真挺帅的。方小满仰头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看着看着，察觉出一丝熟悉来。

        伸手拿下那人的太阳镜，看到他右边眉骨上截断眉毛那一道疤，方小满乐了，伸手就抽在了那人肩膀上：“季尘？你这小屁孩怎么长这么高了？你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刚才怎么不接我电话？”一连串的问题。

        季尘露出有些痞帅的笑容，把太阳镜拿回来再次戴上，手指掏了掏耳朵，一边转身往前走，一边语带嫌弃：“方小满，几年不见，你果然还是那么啰嗦。”

        “你个小屁孩，连姐都不叫，还敢嫌弃我。”方小满追上去，举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下，手法异常熟练。

        季尘转头看着方小满，威胁道：“方小满，别手欠，当心我把以前吃的亏都找回来。”

        “行，看把你能耐的。”方小满笑。

        “对了，我先给你妈打个电话。”方小满拨通电话。

        电话接通，还不等方小满开口，就传来有些焦急的声音：“小满啊，你接到季尘了吗？我打他电话怎么不接呢。”

        “阿姨，刚接到，地铁上太吵，他没听见。”方小满替季尘找完借口，狠狠瞪他一眼：“我们现在正往回走，晚上等我爸下班，咱们再视频，哎，……放心吧，我管着他。”

        挂了电话，方小满谴责季尘：“以后不管你在哪，记得及时给你妈报平安。”

        季尘耸了下肩，不以为然：“她这电话从我上飞机，打到下飞机，再打到我上地铁，恨不得我给她来个实时直播。你还是个女孩子，也没见叔叔对你看得那么紧。”

        “那是我省心！”方小满瞪他：“你想想你以前的那些事儿，阿姨是被你给吓怕了。”

        这话一出，二人齐齐沉默了，季尘嘴角一直带着的笑意慢慢消失，下颚紧绷，一脸冷峻，大步子往前走，上了扶手电梯。

        方小满有些后悔，追上去在他下一级台阶站好，伸手扯了扯季尘衣服，小心道歉：“阿尘，别生气，你姐说话不经大脑你也不是不知道。”

        季尘没应，抬了抬胳膊，把袖子从方小满手里扯出来，伸手扯了扯棒球帽，把帽沿压得更低，侧身越过几人，往上站了几级。

        方小满有心追上去，可听着广播里的“乘坐扶手电梯，请靠右侧站稳扶好”，只好先作罢。

        没一会儿，季尘先一步下了电梯，他腿长步子大，一下就出了站。

        方小满追出去，就见季尘两手插在裤子口袋，微微低着头，站在一旁。

        看着那张陌生又带着熟悉的脸，方小满想到五年前刚见到季尘的时候。

        十三岁的少年，还没她高，眉清目秀的脸上带着稚气，眉骨上一道刚拆了线狰狞的疤，像个小兽一般满眼凶狠和戒备地瞪着她。

        方小满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走了几步站定，抬手在季尘胳膊轻轻拍了拍，低声说了句：“小尘，对不起。”

        季尘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啰嗦，老太婆。”

        听到那声久违又熟悉的“老太婆”，方小满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彻底松了一口气：“走吧，回家。”

        季尘伸手接过方小满手里的太阳伞打开，跟在方小满身边，两个人一路说着闲话，离开地铁站，拐个弯，走进海城最繁华的城中村，白沙村。

        走了十多分钟，两人停在一栋二十多层高的农民房楼下，楼门口的牌上写着，白沙村北九巷52号。

        “到了。”方小满刷卡开门，带着季尘走了进去，坐电梯上了四楼，走到最里面倒数第二间，开锁走了进去。

        方小满把钥匙递给季尘：“呐，以后你就住这套，两房一厅，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还有你寄过来的行李，我也给你拿回来了，都在屋里，还没拆。”

        季尘接过钥匙，钥匙圈挂在手指上不停地绕着，四下扫了一眼：“你住哪？”

        方小满走到门口往旁边最里那一间一指：“我住隔壁这套。”

        季尘抓住转个不停的钥匙：“我跟你住就行了，何必浪费一套。”

        方小满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叮叮当当摇了摇，一脸风轻云淡：“你姐有钱，住一套扔一套那也是常有的。”

        季尘看着方小满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你这就是暴发户心态，真富豪哪像你这么嘚瑟。”

        方小满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行了，走吧，先下去吃饭，吃了饭还有好多事呢。”

        两个人锁好门，下楼，就近找了家挂牌隆江的猪脚店各自吃了一份猪脚饭。

        吃过饭，方小满就拉着季尘去买墙漆，滚筒刷子，随后两个人拎着东西去了另外一栋楼，方小满刷了蓝色门禁卡，两个人进门，坐电梯上到十三楼一套房子。

        一走进卧室，就见一面墙上原本该雪白的墙壁上全是水彩笔大头笔画的涂鸭，看那高度，一看就知道是小孩子的杰作。

        方小满开了空调，从拎着的塑料袋子里找出手套和一次性工作服递给季尘：“别愣着，快穿上干活。”

        季尘皱眉：“这种情况，你就该让租户给你刷好了墙再走。”

        方小满戴上手套，蹲在地上拿着工具开始撬墙漆的桶盖：“我这不刚接手，忙得焦头烂额的，那天退房，我着急忙慌来看了一眼，见墙上贴了一排小孩子认字的挂图，也就没留意，回头把挂图一撕，才发现墙这么花。”

        “我来。”季尘上前接过：“以后长点儿心眼，别总是傻不拉叽的。”

        “又欠儿了是吧。”方小满瞪了一眼季尘，瞪完又笑了，“本来我是想花钱找人刷的，可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这房子又租出去了，刚好你来了，回头姐给你算工钱啊。”

        季尘嗤笑一声：“谁要你那几个钱。”

        方小满：“知道，知道。听阿姨说你之前在内蒙大草原和新疆天山拍的一套照片和视频卖出去七八十万，花不完的话回头给姐点啊。”

        两个人一边东拉西扯打着嘴仗，一边忙忙活活的开始刷漆。途中方小满还接了几个电话，大多是看房的，她都推到了五点之后。

        等两人把这套房子刷好，方小满把季尘带到同一栋楼的另外一套：“这也是刚退的房，还有漆就顺便刷一刷，亮堂点儿好租。”

        季尘这次没说什么，拿起滚筒沾了漆，直接开干。

        “那你先刷，我去带人看房。”方小满看着挥舞胳膊刷漆的季尘说。

        季尘停下：“要不要我陪你？万一碰上坏人……”

        方小满挥挥手：“这里是海城，全国最安全的城市之一。白沙村又是海城最繁华的城中村，哪里来那么多坏人。”

        方小满脱下一次性工作服，洗了手匆匆赶回北九巷52号，到二楼一个专门做接待室的单间拿了钥匙，下楼先后带了几波租客去看房子。

        来来回回奔波好几趟，其他租客都觉得不合适，最后只有两个刚毕业出来找工作的女孩子合租了一套带阳台厨房卫生间的单间。

        房租一千二，方小满收了一押一租，开好收据给了钥匙。

        等这一波忙完，就已经到了七点半，天空中尚有落日余晖，可整个白沙村就已经灯红酒绿亮了起来。

        方小满给季尘打电话，听他说刚好刷完，方小满就让他回来吃饭。挂了电话，就去楼下去。

        季尘很快，混身脏兮兮的，一身黑色运动衣沾上了不少白色漆点子。方小满再低头看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忙忙碌碌一大天，中午为了接季尘，也没睡午觉，腿又酸又涨，整个人累得不行。方小满懒得折腾：“我们先吃饭吧，吃了饭直接上楼就不下来了。”

        季尘没所谓：“随便。”

        “你想吃什么？”方小满问。

        季尘看了看前面那栋楼下面人头攒动的烧烤大排档：“吃烧烤吧。”

        方小满乐了：“正合我意。他家生意好，肯定没地方了，我发红包给你，你去买，我坐这等你。”

        “行，你都想吃什么？”季尘问。

        方小满一屁股坐在了七十一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掏出手机一边连着转了两个两百给季尘，一边噼里啪啦报菜名：“我要一串鸡翅，两串牛油，两串骨肉相连，两串羊肉串，一串鱿鱼……，再来一罐啤酒，记住没？”

        “光吃肉，也不怕长成大胖子。”季尘嗤笑一声往大排档走。

        半个小时之后，季尘两边来回跑，一边给方小满送烤串，一边往回送钢签。

        方小满坐在台阶上，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拿满了烤串，心满意足的撸着串，吃得满嘴是油。

        全身心沉浸在撸串的快乐中，方小满没留意到马路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库里南的后排右座上，一个五官英俊眼眸深邃的男人已经盯了她许久。

        驾驶座上的程磊回头，问了一句：“老板，走吗？”

        “不急。”程奕焜说完，打开车门下车。朝着对面便利店前面台阶上撸串撸得正欢的方小满走过去。

        便利店人来人往，怕影响到别人进出，方小满已经尽力靠边坐了。

        所以当一双男人的脚停到她面前几个台阶的时候，方小满一边啃着串上的鸡翅，一边顺着那人的裤腿看了上去。

        当她仰头向上，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男人好高。等看清那人的脸时，一愣，这人好帅，比她们家季尘还帅。

        两个人对视着，好一会儿也不见那男人说话，方小满咽下嘴里的鸡翅，问了句：“有事儿啊？”

        那男人嘴角一勾，笑了：“方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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