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她

顾远城刚回到顾宅，就马上被苏陌尘与满路叫了去，顾远城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陈静默，他不能留下她独自一人，去面对顾宅这些气势汹汹的人。

        被苏陌尘和满路叫走，这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鉴于这一点，陈静默心里还是感激的。

        但是并不代表，她对这一天的变故就心安理得，满生欢喜，她向来是个想要活得明白的人。

        他们又约在满路的酒吧，继续这个婚宴局，仿佛一切还是从前模样，只是突然多了个小丫头，还是被顾远城说成是结婚对象，他们都莫名其妙地参加了一个结婚宴。

        “先罚三杯！”苏陌尘将酒杯推给顾远城。

        顾远城也不推迟，仰脖三杯酒下肚。

        “小丫头，你是自愿嫁给你哥的？”满路转向一直默默不语的陈静默，问道。

        “这个问题，再倒三杯！”顾远城冷眼一扫满路，满路只觉得脖颈一凉。

        “搞什么嘛？你这都将近三十岁了，与刚满18岁的小丫头结婚，何况这丫头从小就怕你，躲着你，你说你这是不是诱拐？还是使用了什么逼迫手段威胁了小丫头？”苏陌尘说是罚顾远城，自己也跟着喝了不少酒，仿佛有什么心事，顺着酒杯的边缘，抬眸看一眼陈静默。

        陈静默许是太累了，有些意兴阑珊，也不插话，有些昏昏欲睡。

        “我们真的是两情相悦！”顾远城在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面前，虽时有严肃，但是确实是放松与自在的，说话也不顾忌遮掩。

        陈静默低头玩着手指，指甲都被拔秃噜了，但是这话她却听进了心里，有那么一丝甜蜜与满足。

        看着觥筹交错的三人，再看看有些醉意的顾远城，她的思绪有些恍惚了，仿佛飘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

        那是一个夏天的黄昏，他是披着霞光的王子，从此带上她走上了不同的人生。

        虽然后来也有居多不快，但是她还是感谢他将自己从那个地方带出来，过上正常人，甚至比很多普通人好很多的人生。

        她自从有记忆起，从未见过爸爸，一直跟妈妈相依为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直至妈妈去世后，辗转了多家人家，后又被送到福利院，她们都以为这么小的孩子是没有记忆的，但是她确确实实是有的，而且记忆甚至更早，可能是三岁，四岁的一些事情她都有一些片段影像。

        那时，她不足5岁，每日福利院里总有些大孩子欺负她，孤立她，就连一些常来福利院的义工，开始看她长得好看，文静，都喜欢逗一逗她，时间久了，她们发现这个孩子太孤僻，冷静，冷静得近乎冷漠，所以都不喜欢她，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唯有院长妈妈比较心疼她，经常会蹲下身轻轻地跟她说话，像极了妈妈的温柔。

        她偶尔会看着院长妈妈的眼睛，敛去身上的寒意，那时候院长也是惊讶，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种浑然天成的薄凉？但是这终究是个孩子，多少还是会心疼，也就多了些耐心。

        直到，那天下午，院长特意给她换上漂亮的白纱裙子，白色袜子，小白鞋，高高地束起马尾，还扎了一个粉色的蝴蝶结，院长妈妈悄悄告诉她，今天下午会有一户有钱人家到福利院来认领孩子，之前看过孩子的照片，她发现那对夫妇在静默的照片上停留了很久，所以今天特意给她清洗装扮一番，还告诉她到时候见了认领人家要微笑，要随和。

        陈静默看着院长妈妈期盼的眼神，她知道院长是为了自己好，她自小就害怕辜负人，所以，她乖巧地点点头。

        福利院里的孩子大都是敏感而乖戾的。一些大的孩子见陈静默的漂亮白沙裙子和粉色蝴蝶结，趁人不注意，将她的蝴蝶结抢了去，还将陈静默推到在地，白沙裙子也脏污了。

        陈静默冷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哭闹，她知道一切都是命运，不是一件白沙裙子，一个蝴蝶结可以改变什么的。

        她更是没有想过离开福利院，她知道她是一个不被人喜欢的小孩。

        小小的她就有那么冷静的头脑和很好的自持力。

        在排队等候有钱夫妇来的时候，她也被人从前排挤去了后排，她看着前排孩子的背影，甚至升起了一丝怜悯，同为被人遗弃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这么争先恐后地崭露头角？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有些人即使自己得不到，也不允许别人得到。

        他们来了！

        两排孩子立刻站得笔直，挺直小小的腰杆，她们都希望自己能被选中，那样就可以过上好日子，有爸爸妈妈的日子！眼神中都充满了祈盼与渴望，小嘴很甜地喊着阿姨叔叔，争先恐后地表示自己会很乖。

        那对夫妇身边站着一个绷着一张小脸的少年，少年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些孩子，没有轻视，但是他明显地不喜欢这些积极表现的样子。

        “选她！”他用手指着后排一直沉默不语的陈静默说道，这时那对年轻的夫妇也注意到了她。

        院长妈妈对她招招手“静默，过来，快叫顾老爷，顾太太，顾少爷好！”

        陈静默却站着未动，静静地打量这一家贵气逼人的有钱人家，她记得妈妈说过，有钱人家都是勾心斗角，表面风光而已，妈妈宁愿她的默儿以后过着平淡，清和的日子。

        所以，她一动不动，低下头去。

        她不想去顾家。

        顾老爷顾太太相视一眼，只见顾太太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就选她！”少年说着，径直走了过去，牵起她的手。

        她的小手冰凉，被握在他宽大的手掌里，温热，让人有种心安的力量。

        顾老爷不可抑制地点点头，看来是爱极了眼前这个少爷，缓缓地道“城儿喜欢这个小妹妹？”

        少年点点头，牵着陈静默不放手，一直到顾老爷与顾太太跟随院长去办理领养手续，陈静默几次想抽出手掌，都没有成功，一直被少年那么牵着。

        “我叫顾远城，你叫静默？”少年开口问道。

        陈静默点点头，抬眼看这个比院长妈妈还高的少年，从他凌厉的眸子里，忽然得到了心安，像被施了魔法，心里的坚冰瞬间融化。

        “我之前见过你。”少年开口道。

        陈静默仰头，少年弯下腰，配合着陈静默小小的身体高度，看着她眼里的疑惑，少年继续开口道“那次我跟苏陌尘和满路在这条路上玩，我们为了躲避家里的司机，比赛爬树，看谁爬的高。爬到树上，司机就没找到我们，然后我看见你一个人在这个院子里站着，别的小孩欺负你，你不哭也不闹，但是你怎么不还手呢？”

        陈静默记不得他说的是哪天，因为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她从不还手，因为她明白，如果她还手，她们就会变本加厉，如果她不还手，她们久了自会觉得无趣，也就不会过分纠缠，何况她也没有还手的实力。

        她心里都明白，但是并没有回答少年，而是对他笑了笑，少年一时看得愣了白皙的小脸上，两只小鹿样的眼睛，像有两汪清泉，将人不自觉地吸了进去。

        少年从此就记住了这个笑容，像春天山头盛开的第一朵花，娇俏美丽。

        “以后，你就叫我哥哥，我保护你，你跟着我！”少年的脸上有一种少年老成的坚定。

        陈静默点点头。

        “来，叫个哥哥我听听！”少年弯下腰，逗着小小的静默。

        陈静默张了几次口，却发现发不出声音。随后就低下头，不再言语。

        少年期待的眼神，慢慢变得焦急，伸手揉了揉小静默的脑袋“小不点，叫声哥哥有那么难？”

        顾老爷与顾太太随着院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顾太太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自己家一直摆酷，从不苟言笑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声下气了？眼里闪过一丝不快。

        院长捕捉到顾太太的不悦，连忙打着圆场“静默这孩子，平日里最乖，从不惹事，也不爱多说话，顾老爷和顾太太真是好眼光，这孩子以后有了两位的疼爱，肯定也会大有出息的！”

        “是这小子，天天吵着要个妹妹，还说等不及要妈妈生，马上就要！这不，到你们福利院来领养一个妹妹，也是他想出来的点子！”顾老爷虽是当着笑话说着，但是经过太多人情世故与世态炎凉的院长，也立马明白了其中利害，她不卑不亢地对着顾老爷说道“顾老爷，顾太太你们顾家是我们宁海城的第一世家，你们两位又是这样菩萨心肠，大慈善家，今后的慈善名声更是威名远扬！”

        顾老爷图的是个儿子高兴，顾太太听得也果然受用，想起自己今后在太太圈里，都有一个仁慈和善的名声，这比多少珠宝都更值得炫耀，何况他们顾家也不缺一个丫头的吃喝用度。

        院长妈妈也是为了陈静默煞费苦心，她拿慈善名声来堵住顾太太将来有可能的退路，这样就算静默将来得不到顾太太的喜欢，也断不会被她苛待。

        院长看了看蹲下身围着陈静默的顾少爷，心里笑了笑不知道将来这两人会有什么样的缘分？但至少，这丫头今后不用再像在福利院里这么孤独了，也是好的。

        院长真是煞费苦心的好人，确实像极了一个妈妈的身份。

        陈静默撑着脑袋，一天的身份转换，各种热闹熙攘，加上昨日的宿醉，她有些支撑不住地迷糊睡去，她分不清现在的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似乎还看到了妈妈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却又温柔地对她笑。

        “妈妈。”陈静默趴在沙发椅背上，梦呓出声，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

        而喝得有些懵的顾远成城却真切地听到了那一声“妈妈”，心下一疼，伸手将陈静默轻轻地抱起，往怀里一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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