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们的世界（二）

“可我还爱你。”

        镜闭上双眼，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这是因为眼泪的催化。

        “我曾经那般对你，你应该怨恨我。”

        桪沉浸在与镜的拥抱里，这个拥抱，他想念了几十万年。

        在这几十万年里，他将他们的故事说于神界都说一草一木听。

        他知道自己曾经错得离谱，换作谁，都承受不了，那般压抑、强制的爱。

        镜恨我，桪想。

        我的心就好像处在浓浓的雾气里，很难与别人共情，这让我伤害了你上百年。

        我把主神位给你，希望你开心起来。

        “怨恨。”镜喃喃自语。

        他当然怨恨桪，可他也离不开他。

        这几十万年里，他一个人在镜神宫，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有时候恨，有时候又爱。

        “不，不。”镜忽然缓过神来，他颤抖地道，“我才不恨你。”

        他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桪的怀抱都没能将他安抚。

        “你不要去死，你死了，我也会追随你而去。”

        镜的语气并不好，桪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他的话是认真的。

        他现在情绪就在失控的边缘。

        桪的心猛地抽痛起来，他有些迟钝地抚摸着镜的背，希望他能平静下来。

        我的爱人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桪痛苦地闭上双眼。

        我该怎么去弥补我的错误，怎么跨越我们之间的沟壑。

        “我带你去看看曾经的我们，如果你还愿意爱我，那我们就永远不分开，好么？”

        桪轻声说道。

        可镜就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他表现得害怕极了。

        “不，不要这样，我不想再回忆那些。”

        他祈求桪，即使他知道，桪做出的决定几乎不会改变。

        他推开桪的怀抱，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他的双腿好像变得无法站稳。

        他卑微地央求神：“求你了。”

        桪哪敢再说这些话，他重新将镜抱起，道：“好，我不带你去看。”

        那几个世界，并没有教会他热爱生命，而是让他明白，应该以什么方式去爱所爱的人。

        我学会了如何去爱你，可现在，还来得及吗？

        桪看着眼前这个如惊弓之鸟的镜，心脏的抽痛更胜。

        我该怎么弥补我的过错。

        桪垂下眼眸，轻轻安抚着镜。

        半晌无言。

        “睡一觉吧，镜。”桪身上的金色流光轻轻流向镜，“你累了。”

        我已经想到了弥补你的方法。

        “不，别离开我。”镜挣扎起来，他紧紧地盯着桪，眼泪决堤。

        桪紧紧地抱住镜，不让他挣脱。

        这是最后一次将你禁锢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

        我将时间倒流，重回到我们相与之时。

        请给我这个弥补的机会。

        当镜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深处一片黑暗中，他看不见，也动不了。

        我这是怎么了？镜想。

        他还记得桪让他睡一觉。

        桪在哪里？不会已经…

        后面的事镜想都不敢想，镜一遍遍告诉自己桪还在，他就在哪里等我，或者找我。

        他明明说他还爱我。

        他感觉到风吹拂过他的身体，发出哗哗的水声。

        他还听到树叶沙沙作响，鸟儿清脆悦耳的鸣叫。

        我怎么又变成一汪湖水了。

        是桪不要我了么，他把神力收回，把我丢在了下界。

        是这样么。

        镜心里酸涩，这样也好。

        至少，他没有给我主神之位，他还会一直活下去。

        我就做他渺小的子民之一，等我修炼成人形，我就能每天望着天空，就如我曾经那般仰望他。

        镜的爱卑微极了，就好像在泥土里生根发芽，开出一朵小小的花。

        小小的花爱上了给予他温暖的太阳，他努力伸展自己，却不是为了能触碰到太阳。

        没过多久，他的太阳来了。

        桪轻轻落在他身旁的土地上，他跪在镜的旁边，伸出手，轻轻捧起一小片水，低下头就着手喝起来。

        桪的手伸进湖水里的那一刻，镜就知道那是桪。

        “呼，好清澈的水，好美的湖泊。”桪语气中带着愉悦，就好像发现了一个宝藏一般。

        “只是，这清澈见底的湖泊，为什么连一条鱼也没有？”

        当然不可能有鱼，镜想。

        自他有意识起，那些在他水体里的鱼类，或者其他生命就已经全部被他消化殆尽了。

        “难道水有毒？”桪的话里都带着笑意，他的手抚在湖面之上，像抚弄自己心爱之物。

        桪知道这是他的爱人镜，这个时候，自己还是刚刚孕育于天地间的主神，而镜，是他来下界游玩时遇到的湖泊。

        我没有毒，镜想反驳，可湖泊没办法开口。

        “应该是没毒的，我刚刚喝了几口，没事。”

        “这里山清水秀，还有这般美丽的湖泊相伴，真想一直在这里。”桪闭上眼睛，任由清风拂过耳畔的碎发。

        他自言自语地道。

        镜渐渐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回到了过去，那个刚刚认识桪的时刻。

        他不禁有些害怕桪看到自己人形的模样。

        他会被他爱上，带回神界，他又会重新来一次之前那般经历。

        他会被桪不分昼夜地欺负。

        羞辱他，囚禁他，甚至还会…

        真是让他想都不敢去想。

        可镜的心里却还有一块地方，那里装满了小小的期待，叫嚣着，急切地想变成人形，想与桪亲吻。

        我这是怎么了，还没有被他虐够吗？

        “小湖泊，你想不想幻化人形？人形的你一定是个大美人。”

        桪的声音格外的温柔，带着一种缱倦，让人忍不住深陷。

        镜不记得桪曾经是否说过同样的话，也许他那时候还没有产生自我意识。

        想。

        镜静静等待桪的后话，他发现自己就算只是听他说话就已经格外满足。

        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下去。我是湖泊，你是在湖边享受清风暖阳的少年。

        可惜，那是梦里都不曾有过的场景。

        “我把我的神力给你。”桪说完，他身上的金色流光向手指汇聚，它们像水一般因为重力的作用轻轻滴下，滴入湖泊。

        继而金光四散而开，不一会儿就使整片湖水都微微闪烁起金色的光点。

        桪的嘴角渐渐上扬，要不了多久，他的爱人就要幻化成人形。

        镜感受到了桪传递给自己的神力，他知道事情的发展再无可避免。

        只是这一次，幻化成人形的时间提前了不少。

        镜微微迷惑，桪这是想做什么？他应该是有所有记忆的，这绝非时空倒流。

        他终究还是决定让我再次经历一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镜心里难过地不行，桪明明答应他不再来一遍。

        果然，神的决议不可更改。

        镜很快就没办法再去想这些，他已经幻化成人形，跌到在桪的怀里。

        他忍住不去颤抖，他怕被桪发现他的异常。

        他还记得曾经他刚刚化形成人，桪就迫不及待地享用了他。

        那是他的第一次。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我要让你成为我的伴侣。”

        那时候，桪抱紧他幻化出来的人形，镜法力还很微弱，没办法幻化出衣服。

        他还记得桪的眼神，满满的痴恋，还夹杂着炽热的欲望。

        这一次，也会像当初那样吧。

        这是桪给他的惩罚吗？惩罚他不听话，调皮地封印其记忆与神力。

        随他去吧，至少我又能在你身边了。

        镜微微抬头，他故意表现出迷茫与好奇，轻轻眨眼，如新生儿般地天真单纯。

        桪脱下自己的披风，将镜轻轻包裹。

        镜微微僵硬了一瞬，他的手紧紧地抓住那金色的披风。

        “你长得真好看，尤其是这双湖蓝的双眸。”桪放开他，稍稍与他拉开距离。

        “我叫桪，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爱上了你。我可以成为你的伴侣吗？”桪的笑容犹如暖阳，温柔无害，与曾经完全不同。

        这一次，他眼里完全没有炽热的欲望。

        镜转了转眼睛，道：“什么是伴侣？”

        镜现在有些明白桪的意图了，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重新来一遍，以此来弥补自己。

        镜在心里低低地笑了，天知道他现在有多开心，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镜眼眶微红，一瞬不瞬地盯着桪，他微微勾起嘴角。

        桪看到他微红的双眸，还以为是晴天阳光过于刺眼，让镜的眼睛不适了。

        他意念微动，将自己的旨意传递给这个小世界。

        小世界立刻派来了几朵乌云，遮住了炽热的阳光。

        “伴侣就是永生相伴的人。”桪耐心地解释给镜听。

        “永生相伴。”镜转了转眼睛，将这几个字细细在口中咀嚼一番，“好啊。”

        桪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愉快地笑出声来。

        镜又一次属于他。

        “你刚刚化形，应该还没有名字，你想叫什么名字？”桪笑着问。

        他好想把镜紧紧地抱在怀里，深吻他的唇，可这样和当初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镜微微愣了愣，继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也愿意忘记之前那些不愉快，重新与你来过。

        “你给我取一个名字吧。”

        桪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单纯的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一次可千万不能出差错，再让镜失望了。

        “镜，这个名字怎么样，就像你的本体，湖面如镜子般倒映着山林草木。”桪忍不住走上前来，轻轻拉住镜的手。

        只是拉手，镜不会排斥我吧？桪想。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勾的镜忽然心里微痒。

        “好，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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