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也不知道那渣男是不是压根连医院都没来过，恐怕正和那个疑似小三的人卿卿我我。

        满脸阴沉地敲响医生的办公室，里头传来一声干净利落声音，“请进。”

        俞歇轻轻用脚尖抵开门缝，半身不遂似的蹭了进去。

        办公桌后的医生只抬头匆匆扫了一眼来人，掩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呈现琥珀色的光泽，“哦，是你啊，你这磕得有点惨啊，要是再有点偏差，你那眼睛怕是要不保了。”

        俞歇腾腾挪挪地在这位年轻的医生对面坐定，一只手搁在桌面上，一眼扫过上边的铭牌。

        一手在大腿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周医生，劳烦告知一下，是哪位热心市民送我来的医院？”

        医生大概没想到这位伤患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的伤，而是送自己来的人。

        眉头一挑，惊讶转瞬即逝，随即换上温和的白衣天使专用笑容，“哦，你说这个啊，是一个自称是你合租室友的人。不过他好像有什么急事的样子，很快就先离开了。”

        俞歇手指一顿，面上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他决定收回热心市民的美称，是他犯的错。

        这渣男可以啊，好一个合租室友。

        俞歇顶着重新痛起来的额角有些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我现在就是想问一下，我可以出院了吗？”

        周医生习惯性伸手往上戳了一下滑到鼻头的眼镜，再次抬头时，终于仔细端详了一下对面的病患。

        很显然，对面这位这会儿全身都散发着别惹我的气息。

        出于最基本的医德，他语气难得带了些严肃，“我的建议是，你最好留院观察个几天，万一有个感染并发症什么的也能及时发现并且进行治疗。”

        俞歇瞅了眼正襟危坐，双手交握的天使。心里还抽空走了个神，这要放在平时，自己可能还会脑补一下这样设定的男主。

        然而时移世易，他现在就想找个清净无人的地方睡它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于是抬手打断了有可能的严谨叮嘱，“那行吧，我这就走了，谢谢医生啊。”

        然而他的一只脚还在门内，就听周医生的话尾随而来，“哦，忘了提醒你，当时情况紧急，你的朋友说自己没带钱，所以你的医药费……咳咳，那个是我垫付的。”

        俞歇脑子轰地就炸开了花。

        脑内弹幕密密麻麻，且全是得屏蔽的问候渣男全家的话。

        他强撑起一个笑脸转身，“实在太感谢周医生您了，支付宝还是微信二维码？”

        然而这还不是最惨的，当他下意识把手伸进那不属于自己的裤子时，俞歇发誓，他从没这么丢人过。

        裤子里空空如也，比他本人的脸蛋干净多了。

        周医生看着当场凝固的人，悄摸刮了刮鼻子，“没事，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要不你下次来再……”

        这位救死扶伤的医生您可真会说话啊，这是咒人生病呢还是咒人生病呢？

        俞歇动了动僵硬的肢体，体会着这辈子都未曾遭遇过的尴尬，“不用了，要不您给我张名片吧，我回去就联系您。”

        周医生默默咽下了没说完的话，随手从旁边的抽屉里取了张名片，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而后十分体贴地主动走向了病患，“给，回去切记千万别让患处沾到水，还有尽量忌一下口，比如刺激……”

        俞歇发出一声来自黄泉般的叹息，迅捷无比地抽走了名片，“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医生再见。”

        而后迅速消失在医院的走廊中。

        穿过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医院大厅，随着人流浑浑噩噩来到门前的公交车站旁。

        一阵惊雷忽的震醒了魂游天外的俞歇，人倒霉了，连老天爷都跟着作对。

        周围的人纷纷抬头望天，而后一窝蜂地窜上了停在道边的出租车。一瞬间走了个干净利落，只剩他一个孤零零地戳在原地。

        完美诠释了：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手中名片的棱角硬生生硌在掌心，边角被无意识地折劈了叉。

        俞歇一屁股坐在了候车的座椅上，天色毫无预兆地黑了下来。

        气得想哭。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过后，一辆车子停在了他的面前，俞歇心不在焉地掠过车身流畅的线条，在心里夸了句奈斯。

        这车可是他看中了好久的一辆，只是尚在未来购入计划中呢，猝不及防来了个天降惊喜。

        好端端的有为青年转瞬就成了穷困潦倒，脑壳有包的智障男大学生。

        还能有人比他更凄惨吗？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在他坐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属于原主的记忆已经慢慢开始碎片式闪回了。

        还沉浸在冲击波的余威中，只见那光可鉴人的车窗降了下来。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与他隔窗相望，哦豁，渣男的小三，只见这位害他交了智商税的罪魁祸首正一脸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向后靠了靠身体，整个人懒散地斜倚在散发着余温的长椅上。俞歇此时此刻实在懒得和这位过招，首先以避免战争的姿态缓和了一下气氛。

        再说，人家也未必就是冲他来的。

        自作多情多不好。

        傻子才率先引战呢，没必要，真没必要。

        伴随着空气中风雨欲来的势头，一人一车成了方圆几里最优哉游哉的存在。

        俞歇无所谓那些匆匆而过人的异样打量，双臂舒展地搭在靠背上，目力所及之处是公交站台淡蓝色的遮雨棚。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维持着这姿势不动了。

        要不是鞋子突然被人踢了一下，他都快要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了。

        犹如慢动作解析般把目光转到唤人方式奇特的主体上，眉头紧紧一皱，语气不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看到忙着呢？”

        他是真的服气，哪怕那渣男真哄骗这位，自己只是朋友，甚至只是合租室友。只要有点脑子的人，结合各种蛛丝马迹稍微动膝盖思考一下，也能看出来一些猫腻吧？

        可是这位到底是眼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毛病，竟然在医院门口守株待兔，难道不应该去找渣男讨个说法？转而找他真的不是搞笑来的吗？

        小三，哦，不，俞歇现在极度怀疑在对方眼里自己才是真正的小三。

        总之这位看着肤白貌美的男生终于开了口，“我想我们需要谈谈，你怎么看？”

        一改之前的哭哭唧唧柔弱可怜，这位双手插在口袋，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态，脸上甚至一闪而过不符合他年龄的狠厉之色。

        尽管嘴里说着貌似商量的话语，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式，一听就是平日里趾高气昂惯了的主。

        趁着这个间隙，俞歇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崽子，讲真，以他穿过来之前的年龄，这位小男生真的是就顶多配给他叫声小崽子。

        第一眼感受就是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少年，皮肤紧致细腻，身材比例也没得说，浑身透出一股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韧劲儿。

        衣品天成，气质出众，放在大街上也会是最吸睛的那一款。

        可惜了，年纪轻轻就眼瞎了，俞歇心里不免遗憾地想。

        如果撇开目前的迷之尴尬状态，他绝对会真心实意夸一句好皮囊。

        大概是被俞歇如有实质的视线冒犯到了，男生又轻又快地皱了一下眉头，而后随手扒拉了一下翘在空气中的呆毛。

        “啧，问你话呢没听到啊？还有，你家人没教过你这么盯着别人看是很不礼貌的一种行为吗？”话音未落，俞歇的脚尖又遭受了同款踢击。

        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啊，哪里像他这种稳重的成年人啊。

        俞歇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的暴躁，甚至在这短短两句交锋里获得了某种隐秘的成就感。

        于是他很大度地答应了下来，“谈呗，你想怎么谈？”

        天空仿佛终于承受不住云层的重压，雨滴争先恐后地落了下来，啪嗒一声在地上氤氲开一片不规则的涂鸦。

        干燥的地面转瞬间就被浸湿了。

        俞歇正盯着大自然遍地开花似的神奇魔术，一件衣服兜头盖脸地把他的视野遮了个光。

        少年的声音夹杂在远处正在赶来的闷雷声中传来，“对付用一下，我可不想被说虐待伤号。”

        行吧，姑且看在你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的份上原谅你了。咱先不和你计较，待会儿再见真章。

        俞歇坐在自己梦寐以求的座驾里，闻着令人凝神静气的淡淡香水味，有那么一刻的恍惚。

        然而小崽子透过后视镜望过来的眼神，却让他无比清晰地再一次确认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车子良好的性能完美隔绝了窗外的凄风苦雨，路旁的绿化带迅速地朝后退去，只来得及在车窗玻璃上留下一道绿色的波浪。

        街边的路灯渐次亮起，把黑黢黢的天幕映衬得更加幽远深沉。

        俞歇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搭在腿上的外套，脸颊贴在冰凉的车窗上。

        在这个万家灯火夜幕初上的异世界里，久违地被一种名叫孤独的东西击中了身心。

        从此，城市里千万盏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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